今古吹夢
酥酥晃漾之榛子色短髮,渲染一層帶有朝陽金粉的薄霧水光,倒映在一雙檸金色眉眼中,淡成了迤邐。
「大過年就用那種豺狼虎豹的眼神打量我,你又吃錯藥啦?」
前來未族皇城作新年例行訪問後,庚自然而然踏入情人宅邸,好笑地在雙眸綻放異樣精光的丁身畔,落坐。
當男人不安份雙手摟過來,理直氣壯抱住他猶然氤氳蒸騰熱氣的身軀時,申族繼承人,低眉淺笑平靜地接受了。
「誰讓你平常都不穿和服,穿起來明明很俊。」
自動自發伸手解開固定寬大襟袖之繫繩,丁懶洋洋把下頷枕上瘦削的肩,嗅著情人頸骨邊依稀稻香。
「那樣跳舞不方便,容我拒絕;稍早陪著萬里還有珠李王子體驗酉族的搗麻糬,要吃嗎?」
「我比較想吃你。」
笑吟吟在庚頰邊偷香,未族少主湊在對方耳廓旁,軟聲低噥著溫存意圖。蜜色瞳子中,流轉惑人眸光。
「還是一樣沒遮攔,如果今晚競技歌牌贏我,任君享用?」
曲肘撞了撞丁,庚同時把掌心按上情人胸口,用力推開,再愜意隅坐在廊簷下,與未族繼承人稍稍拉開距離。
「真是不可愛的小猴子,就曉得惡作劇。我讓膳房給你煮了杏仁湯四色湯圓,活動量那麼大,不餓?」
口頭上刮了幾句,男人保持俊美臉龐上的完美笑意,招招手,再拍拍自個兒大腿,絲毫不加掩飾身後蓬鬆晃漾的大野狼尾巴。
申族少主微微瞇縫琥珀色雙眸,短暫思索了會兒,鬆開略顯拘束之和服襟口,一屁股跨坐在丁身上,捧起對方雙頰,狠狠地吻上。
「再忍一忍,很難嗎?」
銜著情人雙唇,庚刻意壓低嗓音,以低醇誘人之聲線,摩娑挑逗。帶有熱意的大掌,更是惡質地貼上丁腰際附近雪白友禪染衣料,來回撫摸。
「Kanoe,你確定要繼續搧風點火?再玩下去,我可不會甘於只餵你吃湯圓而已。」
稍晚還得前往販售緣份福袋的會場主持,男人以無比的意志力,壓制在自個兒身軀惡劣游移之溫度。
再持續這個令人心癢難耐的狀態,他會直接壓倒庚!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
眨了眨淡金色的睫,愉快戲弄情人之申族少主,低首又給予對方一個綿軟而輕甜的吻,再若無其事退離。
丁瞪著某只玩性越來越重的小猴子,就會尋他窮開心。
不甘示弱,男人乾脆一把握住情人腕骨,再度將對方扯過來,含上一口味道濃稠的乳白杏仁湯,以吻封緘。
伴隨津液一塊兒渡過去的,是稍嫌燙熱之花生湯圓。
「你這沒心肝兒的,我特別給你預備甜湯,元宵也挑選你喜愛的口味,你倒是怎麼回報我?」
「這不是讓你摟在懷裡,任你為所欲為嗎,Hinoto?」
庚以溫和笑容,回應情人之忿恨不平。滿足了逗弄丁的心情後,他心甘情願靠在對方肩胛上,讓男人餵自己吃點心。
★
「你果然在這裡,Shin。」
子族皇城外的小丘上,一抹艷極勝血之身影兀自佇立,與底下廣闊國土相較,竟單薄得有些太過。
乾翡翠色眸中,映照的是一張不奢望有人懂之瀟灑面容,以一身清瞿,將九曜家國大義,扛得無怨無悔。
男人無聲嘆了一口氣,辰這傢伙就是太拼命,他才擔心得要命。
年輕王者溢了一聲很輕,很輕,很輕,幾乎遺忘要發出聲音的淺笑,默認一切。他並不認為,乾找不到自己。
「這裡的景緻,和上次相見,很不一樣。」
料峭春寒,帶起青年墨黑長髮,伸手輕攏的動作中,將清冽音色,帶往洗鍊天穹,散碎了。
「上一回,Hanare你還只是個小兒稚子,呵。」
男人並無半點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感概,精悍眼眸中流露出的,是一股相信九曜更往盛世太平去之自信與驕傲。
然而,離當年小兒垂髫,緊緊牽著自己指掌的嬌憨模樣,仍舊是記憶裡不變的甜,歷歷在目。
「喏,醬油糰子,結束祈念之儀後,肯定什麼都沒吃吧。你這個總有一天會過勞死的工作狂,有需要做到這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程度嗎?」
乾一面揶揄,一面將熱騰騰小食遞了上去。
這個時節幾是足不出戶的年輕王者,身畔大多伴著春耕之前無事一身輕的丑族繼承人,偶爾的偶爾,男人拜訪時,兀自好眠的兩人,沙暖睡鴛鴦。
戌族少主全憑當下心情決定是否打擾這份寧靜,或上城郊去給辰買點心,靜靜等候對方晏起,睡眼惺忪地啃咬某遲鈍青年臂膀洩憤;或長驅直入,踹上稻見脛骨幾腳,等青年痛醒面對自己,樂此不疲。
Inami這小子竟然放著辰半個隨從都沒帶,連冬璜亦未亦步亦趨跟隨,獨自一人憑眺河山,實在是…。
「離,你想吃醬油糰子嗎?」
注意到青年緋紅眼眸不經意的晶亮目光,年輕王者笑笑揚了揚手中以竹葉包裹的糕點,溫聲詢問。
「不,辰你都沒吃。」
離慌慌張張拒絕,懊惱著自己不加掩飾的生理反應。男人的背影看起來那麼清瘦,他怎麼可以?
「無妨,我吃不多。」
逕自省略某個讓自己雞犬不寧的事實,辰拆開甜食小包,拿了一串後,將剩餘數量,全部塞給亥族少主。
有稻見盯著,還怕他沒吃飽嗎?
青年瞥了一眼乾,確認對方沒有反對意思後,眉開眼笑湊近年輕王者,十分堅持地要辰先吃掉自己手中的小食。
那一瞬間,意識到他被戌族繼承人不著痕跡設計的男人,不悅地瞪了對方一眼。基於身體慣性與毫無天良寵愛對方之習性,辰認命地張開嘴,讓離餵食自己吃東西。
「稻見那小子呢,怎麼不見蹤影?」
打算逮人秋後算帳,乾皮笑肉不笑地問了一聲。辰要是出了絲毫差錯,看他會不會撕了那沒神經小子的牛皮?
「我沒過問,也許,一尋寅或卯沏茶了。」
年輕王者聳了聳肩,不甚在意丑族少主之去處。只要他停下腳步回首,那個眨巴絢爛笑意的青年,一直都在。
★
「怎麼又盯著我瞧,你今天怎麼回事?」
注意到丁一雙蜂蜜色雙眼落處,庚主動打破沉默,詢問情人的真實意圖。畢竟,有個人這段期間實在太小心翼翼了。
他又不是易碎的玻璃娃娃,丁小題大作。
「Kanoe,讓我看看。」
未族少主垮著一張臉,一副快哭出來的委屈模樣。大概曉得情人思緒轉走何方,順著對方的意,庚爽快褪下和服,露出精實的上半身,讓丁細細檢閱。
「不過就是夏光鍛他那柄血色名鋒,鍛到將近走火入魔而已,不礙事的。」
靠近心口的位置,有個明顯血窟窿,已然結痂,生長出嫩粉色新肉。當男人指頭觸碰,他仍舊不由自主地孿顫。
這道傷痕,讓情人與自家光之護衛的關係,更加水火不容。
「那混蛋差點殺了你!」
不屑遮掩的鮮明恨意,森冷地讓人不寒而慄,夏光那個該死的傢伙,竟敢對庚動手!
「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無論是練舞或者搗麻糬,都不構成障礙。Hinoto,笑一個給我看?」
性格溫厚的男人,總以有情之心照看這個世界。庚之責任感與溫柔,向來並行不悖。
未族繼承人翻了個大白眼,似是不願乖乖妥協。淒艷血花翻飛眼前的痛不欲生還那麼清晰,讓他,低迴怎忘?
「我希望每個人都能和平相處,雖然有時候也會失敗。現在是年節,我們,不談這個?」
放軟了身段,男人好聲好氣地徵詢情人首肯。丁雖然不甘願,還是勉勉強強賣申族少主一個面子。
他張開臂膀,再度把庚抱進懷裡,片刻溫存。
「等等來看緣分福袋販售如何?我買一個給你。」
鬆垮垮將情人圈抱在臂彎間,癡癡等待對方承諾的,從來就是他不敢痛快正視的懦弱。
申族少主轉了身,把自個兒的唇印上去,笑罵。
「我又不是我見猶憐的女孩兒,把緣分福袋留給真正需要的人吧。Hinoto,你該動身了。」
笑笑把一臉不甘願的男人推了出去,身為皇族繼承人之責任,仍舊必須擺在他們的私人感情之前,不容任何遲疑。
與丁分別後,庚認份地走入一場鼻翼裡纏咽的藥香中,與申族御用之醫傅碰頭,讓對方給自己換藥包紮繃帶。
「殿下,把湯喝了。」
不苟言笑的老者,指著小案上新烹的黑蒜燉雞湯盅,以及金黃色之蟲草露,一副沒得商量之模樣。
男人苦笑著,他確實傷得很重,不過怕丁擔心,靠意志力在強撐。體力活什麼的,對現階段的自己而言,著實還有些吃力。
不知名的藥草香氣混合在一塊兒,形成一種令人清新舒暢的氣息,庚並不討厭。安安份份舀起一塊塊烏骨雞,往唇的方向送,思緒,倒是不受控制地飄遠了。
被暴走失控之自家護衛一劍捅倒這種不光采的破事兒,自然是申族皇室不欲聲張的秘密。事發之時,年關將近,庚無論如何,都得維持這份隨時都有被揭穿可能性之表象。
溫吞吞啜飲滋味溫潤,然而帶有鮮明藥味的湯品。父親之問句,其實,他沒想好怎麼應答。
『庚,光之護衛的處置?』
自己是不是,該先去見見那個死腦筋的夏光呢?
★
庚覺得自己踏入生死兩茫茫無歸之地的次數,變多了。
一具冷血無情的完美殺人器械,一對帶有懾人心魄戰慄美感的金色瞳子,明明靜如止水,卻是,冰冷凶殘又暴虐。這是,申族時間嬗遞下的鐵血哀歌。
毫無遲疑的腳步,一步一步,走向彷彿時時迴盪孩童夜哭的牢籠最深處。隔著層層枷鎖纏綑與鏽鐵牢房大門的,是他的光之護衛。
和灘死水沒兩樣的夏光,一見到被自己錯傷,失之毫釐便要駕鶴歸西之申族少主,猶如復燃死灰,奮力拉扯身上重重束縛之鐵鍊,發出極為刺耳的金屬相撞聲,掙扎向前。
即使鎖鏈緊緊掐入膚肉當中,在撕扯過程中擰出一道道鮮明血痕,暴戾的年輕近衛渾然感受不到痛覺,像一頭瘋狂揮舞殘餘自尊之野獸,奮不顧身,只為了匍匐於皇族少主身側。
雙眼一睜,一柄殷紅似血的赤色名鋒,不偏不倚捅進庚心槽附近位置,而他,正握著劍柄…。
『啊啊啊啊啊!』
早已失去了正常人該有的情感,連雙子兄弟風歌倒落,都掀不起半點漣漪,更不知恐懼為何物的光之護衛,首次,嚐到了痛徹心扉的滋味。
那一刻,瞬間崩毀的信仰,讓夏光冰冷血腥的世界,一片凌亂。
「夏光,我想看看丁那時候的反應,在我面前重演?」
沒有任何的苛責,庚相當平和地陳述自個兒在意之癥結點。隨時隨地都有被寂寞殺死可能的天之驕子,只怕當時,意氣用事。
他的貼身護衛,看起來挺狼狽的,渾身上下無一處完好,一身染血的破爛月白衣袂,怕是,夏光自殘所致。
父親只不過交代關押自家侍衛,把決定權,留給他。或懲處,或銷毀更替光之護衛人選,全憑自己一念之間。
庚不是沒有注意到,夏光焰金眉眼間,勾轉死氣沉沉之濃灰,恰似即將被撲滅的星火,苟延殘喘;自己到來的那一剎那,暴戾青年宛若迴光返照,閃爍著異端般的妖狂神采,不顧一切,撲了過來。
他的人,一向傲氣十足,怎堪?
「庚殿下,庚殿下…。」
光之護衛發了瘋似的搖搖頭,又點點頭,反反覆覆呢喃著男人的尊貴名諱,伏跪在庚腳邊,以最低賤的姿態,臣服。刀削刻劃的臉孔,極度扭曲地擠在一起,雙眸,無端流淌艷緋血淚,模樣好不駭人。
「你現在這樣,是想以死謝罪嗎?」
隨口問上一句,夏光和夏塵一樣死心眼,只怕早已判了自己不下千百回之極刑。自己,該怎麼說服這根榆木腦袋?
察覺光之護衛徹底失去控制的片刻,庚放空思緒無畏迎戰,只要他有一絲一毫夏光抗令的念頭,青年將立即遭禁咒反噬,身首異處!
不願情勢演變成無可挽回之慘咽結局,溫柔過頭的申族少主,只好挑選一步最危險的棋,毅然而然落子。
劍鋒扎進軀體的那一剎那,庚似乎瞧見了,一張與自己貼身近衛如出一轍的溫和臉蛋,哀戚卻堅決地擋在他面前…。
光芒散碎之際,幾乎,魂飛魄散。
「庚殿下,您將我梟首示眾吧,夏光,罪該萬死。」
★
「祈念之儀前,你在做什麼?」
年輕王者莞爾端詳大剌剌占據自個兒床褥,和服要掉不掉掛在臂彎上,袒胸露腹的某青年,調侃。
「辰,我好累哦,你能不能先讓我睡一陣子?」
總是蓬勃有朝氣的嗓音裡,透著藏不住的睏倦,稻見苗綠色大眼中,暈染顯而易見之疲累感。
青年一面發出咕噥,一面自動自發把自己一顆黑白分明的腦袋搬上辰的膝彎,賴著不肯走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
調侃之餘,男人倒是不太介意蜷縮身子像條小蟲子般的丑族繼承人,把臉頰貼在他的掌心蹭。
這小子十之八九為了滯留子族皇城陪自己度過年節,才拼了命將身為皇族少主之責任提前完成,把硬擠出來的時間,完完整整留給他。
稻見對自己有多好,辰一向心知肚明。
「Inami?」
再次呼喚,回應年輕王者的,只有規律勻稱之呼息聲,繚繞在靜得不可思議的室內。
辰溢出淺笑,修長指骨纏捲著青年一頭蓬草白髮玩。新年對他而言,就只有寧靜。府邸這種時候幾乎沒有下人,留守的,多半是無家可歸者,像是子族禁軍第一人。
習慣一個人過節的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對稻見不棄不離之陪伴,習以為常呢?
在不驚擾青年的前提底下,年輕王者有點艱困地剝落自個兒身上之羽織及絨毛坎肩;用嘴咬著指尖剔除手套,再把大掌蓋上稻見面容,恣意地撫摸。
男人抽空精密不已的思考迴路,十分單純有一下沒一下地觸摸丑族少主俊朗五官。描摹著溫熱之起伏,竟讓他感到沒來由的平靜。
辰自嘲地笑了起來,跟稻見談個戀愛,自己果然變笨又變軟弱了。不由自主的依賴,不過一場飛蛾撲火之禁忌。
註定,玩火自焚。
不落雪的靜寂皇城裡,男人一頁一頁翻閱詰屈聱牙的典籍。青年黏在自個兒身側酣睡,致使他無法攤開潔白宣紙,作畫。
年輕王者,並不排拒這樣的親暱。
當辰聚精會神瀏覽完一整本泛黃古籍,無意間低首時,一雙帶著盛綻笑意的盈盈眼瞳,正目不轉睛盯著他瞧。
「什麼時候醒的?」
稻見嘿然一笑,雙臂往下一勾,在男人臉頰上,落下愉悅親吻;辰淡淡罵了聲,任由青年骨碌碌推倒自己,把他壓制在禢禢米上,大吃豆腐。
鳶尾色和著,連同米黃襦袢一同被蹭開,沒怎麼曬太陽導致相當白皙的腿根,就這麼沒有保留地曝露在稻見眼簾當中,形成一層闇色漣漪。非常清楚如何讓年輕王者身軀艷麗綻放的丑族繼承人,眸光中染上薄薄幽深,準備,大快朵頤。
「有人大過年就發情的嗎,Inami?」
饒是青年若竹眼底的情慾太赤裸,辰忍不住揶揄了對方。但,銀雪髮絲底下不注晃動的大大耳骨,倒是洩漏了主人一點不欲人知的小祕密。
「我很久沒碰你了嘛,Shin。」
「胡扯,你溜來子族皇城的次數,明明頻繁得不得了。動不動毛手毛腳拉開我腰帶的,是誰啊?」
「唔,因為辰你好可愛,忍不住就…。」
三不五時掛在嘴邊的糖花小動物言論,讓年輕王者湧起宰掉某個缺神經小子的惡劣衝動。
他,到底哪裡可愛了?
「辰殿下,我給您溫了壺清酒。」
兩人笑鬧之際,冬璜乾淨清澈的聲線,忙不迭響起於和紙拉門之外,顯得格外清晰。
從不逾越份際之子族禁軍首領,總遠遠站在簷廊一端,以丹田發聲,留下餘裕與空間,避免驚擾或者妨礙自家殿下。
男人從容不迫地讓青年替自己整裝,在允許冬璜進入之前,冷不防,又被稻見抱個滿懷。
「要不要我迴避一下?」
湊在辰耳畔低語,他覺得對方近衛說話音色有一點點不一樣,也許…。
不待年輕王者首肯,非常熟悉對方臥房一切陳設的稻見,乾脆躲進暗房裡,把餘地留了下來。
「你可真夠大膽的,竟敢不帶面具在府邸晃悠。」
一張不經意闖入眼底的殘缺容顏,血肉模糊,冬璜笑著流淚發狠剜下自個兒臉皮的畫面,登時活靈活現了起來。
男人一面暗自佩服某人的敏銳,一面懶洋洋地指責。
「不妨事的,我確認過宅子裡目前沒有任何人才揭下面具。冬璜,絕不讓辰殿下蒙羞。」
聞言,辰溢洩出有些輕蔑之諷笑,那是屬於他的王者傲慢。冬璜狠絕無情,見識過青年這般不堪模樣者,怕是,凶多吉少。
沒有什麼人,子族禁軍之首不敢痛下殺手。
「下去吧,別給我預備晚膳。」
惦記著藏身暗處的丑族少主,男人隨意地打發自家貼身侍衛。用餐這麼一回事,交給稻見煩惱就成。
「你何時察覺冬璜的異狀?」
慵懶地讓青年給自個兒斟酒,辰漫不經心詢問。他敢肯定,早在自己和盤托出之前,稻見就懷疑冬璜面具背後的殘酷真相。
「你還記得自己假扮冬璜,突圍至丑族的那一件往事嗎?差不多是那個時間點開始吧。子族少主不在皇城坐鎮這回事,本身就匪夷所思。
除了對你的忠誠外,冬璜的一切,都是假的,這也是他為什麼對未族早已死去之夏塵耿耿於懷的理由。
某種程度上,他和夏光很像,是個沒有心的空殼子。」
不帶任何個人主觀臆測的陳述中,稻見技巧性斂去他不想讓辰探知的事實:這樣的冬璜為了你,曾經把我的心,捅得鮮血淋漓。
★
「夏光,你認為自己安然無恙的理由,是什麼?」
暗不見天日的囚牢裡,過剩陰濕之氣讓庚傷口隱隱作痛,迫使他不得不背對自家人形兵器倚靠鐵欄杆,掩飾一切。
即使如此,男人問句祥和依舊。
經常性放棄思考的夏光,腦袋絕對不只是裝飾作用。既然有本事接收夏塵綿密情報網,替丁蒐羅各式消息,自然不能與單純殺人機器相提並論。
呼之欲出的答案,是情人七竅生煙之緣由。
『為了保住那個混帳,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Kanoe?!你第一個想到的人,從來不是我!』
「哭成這樣,可真夠醜的。這鬼地方讓我的傷勢疼得要命,把自己弄乾淨以後,來見我。」
身為光之護衛的正牌”飼主” ,申族繼承人念頭一轉,捨棄理性溝通,直接下達命令。
他還來不來得及恭逢其盛緣份福袋之販賣呢?
心裡想著的,通通都是丁。男人快步折返宅邸,換上一套配色清爽的冰重顏色友禪染金線刺繡和著,那是,未族少主想著自己令工匠染織的嶄新布料,他一次也沒穿過。
完成著裝後,仍感稍嫌不足的男人,乾脆招來宅院裡伺候的小宮娥,給自己接上一搓髮絲。
女孩子的手雖然巧,庚卻不太習慣丁以外之人,為自己打理。
「庚殿下,要為您簪髮嗎?」
側垂一縷的雀茶色長髮,隨風飄揚,迷濛眼簾。年輕粉黛見狀,以鶯啼般悅耳聲響,輕輕徵詢。
「不用,上庫房挑支簪子給我。」
回應地有些粗魯,然而,嚇不倒在申族皇城待上好段時間的嬌俏小姑娘。對方盈盈福身,離去時發出了克制不住的鋃鐺笑語,如同珠翠相撞。
「真是的,拜丁之賜,這些小丫頭沒一個怕我。」
駐留原地等候,男人等到的,是一支流金藤花簪。捏在手中之重量,讓他想起丁臥房內,掛了一件瓶覗色京友禪染織和服,猶若清晨霧氣煙嵐一般的月光,勻開一抹艷綻紋路。
那件淡色和著,極盡華美妖冶之能事,庚同樣沒有穿過,總覺得不適合自己,十分難為情啊。
短暫猶豫過後,申族少主重新返回未族,三度更替自個兒的裝扮,將對花細膩,呈現碎玉屑似清淺星子紋理的手染雅緻和著,首次穿了上去。
實際上感到有點彆扭,不太自在的庚,姍姍來遲即將曲終人散的福袋販售地點。身材頎長的他,在雲鬢繚繞之婀娜情態裡,顯得鶴立雞群。
丁,一眼就瞧見為了自己翩然而來的那個人。他像個中於討到糖吃的孩子,檸檬金眼瞳,瞬間盛開著傾世桃花。
「能給我一個福袋嗎,Hinoto?」
「不是不來?」
礙於身處公眾場合什麼都不能做,男人只好口頭上不老實地替自己謀求最大福利。拿出預備已久,與眾不同的那一個緣份福袋,丁興高采烈遞給情人。
「我沒這麼說吧?等活動結束,我們一塊兒回你的府第?」
庚未竟話語中,藏著兩人獨處的弦外之音,這對心高氣傲的男人而言,無異錦上添花,令他樂不可支,只想盡快了結公務,回府傾瀉滿腔相思。
好不容易捱到把情人打撈回自個兒臥房,丁立刻拉著申族繼承人踅了一圈,以放肆而赤裸的眼神,貪婪打量。
「你讓哪個小姑娘給你接髮啦?」
彎彎的螢白眉眼帶著笑意,然而男人語氣中,帶著不承認升起之妒意。所有碰庚的人,都讓他心底不舒坦!
「想給你個驚喜,可惜我無法獨力完成。」
溫順垂著瞳眸,任由丁微微扯開後頸衣領,爬上冰涼粗糙指骨,撫弄脖項膚肉。當對方把唇貼了上來,洩憤地啃上一口,留下難以遮掩的艷紅牙印時,他只不過,輕輕溢出呻吟聲。
「下一次,只有我可以這麼做!」
唇瓣仍黏在庚溫熱肌膚上,口齒不清地重申自己的所有權。雙手倒是十分俐落地晚起對方接長的髮,盤成髮髻,再斜插金屬簪子。
指頭抹去過分端秀臉蛋上原先的妝容,丁不甚客氣地捏住庚下頷,依著五官新描華艷紅妝。
「Kanoe,你真好看。」
怕寂寞的人,抱著搪瓷娃娃般隨自己起舞之申族少主,丁的眼底,流露深深依戀。
「難得有機會穿上如此絢麗的和服,跳舞給你看,Hinoto?」
他並不是只會跳申族勇猛果敢的敬神詩,女舞亦能信手拈來,惜而沒有這樣的公開場合,讓自己改變肢體表現姿態。
「我陪你跳。」
斬釘截鐵,由不得庚拒絕。丁迅速換上想與情人共同拼湊出一枝紅艷露凝香,以雪白漸層渲染作為基底,塑出蟲咬立體感的牡丹球菊和服。男人之用情極深,從來要從細處,一一品嚐那份傳世的美麗。
「好啊,不過讓我休息會兒吧,我的身體狀況確實尚未完全復原。」
將柔軟榛子色腦袋靠上丁的肩,庚決定不再閃躲或掩藏,在情人面前示弱,其實沒有那麼糟糕。
「你哦,就愛逞強。那個捅出來的洞又不是假的,最好沒事。」
「要陪我午睡嗎?」
未族少主不再回答情人的問題,放任對方舒舒服服黏在自個兒身上找到一個最佳位置,靜靜睡去。
期間,當該死的光之護衛大搖大擺找上門,丁選擇視而不見。他啊,可不想撞見那張可恨臉龐,破壞當下的美好。
★
庚蜷縮靠在丁身上,好好睡了一個午覺。
這陣子忙著粉飾太平的緣故,身心情況緊繃到極限,一鬆懈下來,男人睡得很沉很香。
無意識的一隻手,揪著情人指掌,不肯輕放。
丁滿臉莞爾,將雙手改成十指交扣之親暱。空閒的另一隻手,一下一下拍撫著庚雀茶色腦袋,唱起不知名的小曲兒,讓酣夢正甜的情人能夠更安穩。
從陽春白雪到下里巴人,男人十分慶幸,他不再需要隅坐邊城,意興闌珊吟唱一闕痛入骨髓裡的柳詞。
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
如果紙門外那個搖曳晃動黑影能滾的話,對丁來說,就更完美了。只可惜,那就是一塊惹人厭的黏皮糖!
「你哦,寧可傷害自己也不想毀滅夏光,雖然很溫柔,卻一點都沒有考慮我的心情,果然是沒心肝兒的小猴子。」
縱然當時怒極恨極,聰明絕頂的未族繼承人,卻不曾漏看情人一點幽微心思。要光之護衛的命,不過翻掌之間;但,想保住對方呢?
盛怒狀態下,沒一劍砍了那渾蛋,是丁不得不逼自己保持理性的眥目欲裂。
悠悠哉哉地等情人睡醒,若不是這回為了封鎖消息及穩定申族民心,男人啊,恨不得吃掉庚所有公務,讓人專心養病。
申族少主一帶團練舞,丁的心就開始煎熬。怕對方扯動傷口,汨出源源不絕鮮血,像一幕傷心欲絕的怵目驚心,無預警以最不堪方式躍入眼簾那般…。
想把夏光那個混蛋大卸八塊的念頭,不斷在男人腦海裡膨脹、喧囂,當庚昏迷了整整三天,仍舊高燒不退鬼門關前打轉時,未族繼承人引以為豪的強大理智面,幾乎,潰不成軍。
他既不能寸步不離守在情人病禢之側,也無法衝進申族禁地給光之護衛一個痛快,相互拉扯之下,變相燃燒成最痛。
丁萬般不願回憶自個兒怎麼撐過來的,庚琥珀色瞳子迷濛映入他身影時,男人看見了,自己近乎哭泣的樣子。
「你的目光,停留在我這兒的時間,會不會太長啦?」
「我好想把你吃掉,Kanoe。」
軟綿綿地埋怨,但他不會真的對情人動手,頂多親親抱抱庚,藉此慰藉自己鬱悶不已的心情。
「小猴子,你乖一點,我不是每一次都忍得住;你養的那條狗,還徘徊在外等你懲罰他。」
拉好庚蹭得有點凌亂的淺色和服,將幾乎開到腿根處之下襬規規矩矩理了回去,他當然清楚男人正試圖誘惑自己一晌貪歡,但無論如何,必須忍下來。
丁恨恨地,不情不願地提醒情人,猶如芒刺在背不解決不行,庭院裡那個麻煩製造機。該死的他多想把夏光除之而後快!
「謝謝你,沒有在第一時間,處決他。」
「我是最了解你的人,又怎麼會忽略你行為背後顫巍巍的真心?不過,我不會與夏光和解,更不會原諒他!」
庚眨了眨眼,安靜聆聽情人咬牙切齒陳述。他頗為猶豫要不要告訴丁,某個不大不小的異狀。
「Hinoto,其實…。」
湊到男人耳骨旁,娓娓道來。破碎的舊夢,是枕戈泣血之那一年,丁無能為力的傷心。
「怎麼可能…?」
那一剎那,驕對天下英雄競折腰的未族少主,自戰時終聲起一直忘記要掉的眼淚,差點不受控制棄守陣地,滾落頰邊。
★
「稻見殿下,需要我幫忙嗎?」
清冽如冰嗓音自背後響起,聞聲自然而然轉身的丑族少主,卻差一點點被嚇掉手上捉住正準備宰殺之活生生溪鱸。
「哇!」
驀然回首,一張好似腐朽爛肉的面龐猛然跳入眼底,一雙褪去溫文儒雅表象,刀刃般鋒利的淡銀色眸子,鑲嵌其上滴溜溜轉啊轉的,顯得異常不協調。
「殿下不是早就曉得我的秘密了?我又何必費盡心思偽裝呢?」
一聲輕輕嗤笑,是冬璜對自個兒荒腔走板人生的滿不在乎。
稻見胃疼地想著是不是該讓子族禁軍之首把面具戴回去?如此驚天動地的容顏,他實在無福消受。
於是,青年默默佩服起他們的年輕王者,面不改色看著冬璜一點一點毀了自己的臉。
好在他有機會開口之前,某人便以銀鼠面具覆面,恢復成無可挑剔的子族禁軍第一人。
「能殺魚嗎?我從丑族過來時順手撈的,保證又鮮又甜又肥美。」
笑嘻嘻地要求,不太端皇族少主架子的稻見,打算為辰,洗手作羹湯。他當然不會乖乖在男人面前承認:我跳入冰冷徹骨的溪水裡,給你捉溪魚。
冬璜沒有異議地接過碩大溪魚,抽了菜刀便開始作業,刀起刀落之間,讓青年看得膽顫心驚。
你這是在砍人,還是在殺魚剔魚鱗啊啊啊啊啊?!
丑族繼承人滿臉肉疼他帶過來的鱸魚,現在再度潛入水中捉魚,辰怎麼可能沒有察覺?
魚肉讓冬璜殺得支離破碎的緣故,稻見只好請離對方,放棄原先預想之菜式,改為燉煮煎餅鍋,將所有備料掃進大鍋當中。
「你那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是怎麼啦?」
從不踏入膳房範疇的年輕王者,環抱雙臂站在門檻兒上,好笑地端詳某某人之一舉一動。
「沒有沒有。」
稻見滿臉尷尬陪笑,他是要怎麼老實承認,自己趁著辰獨自一人前往山丘,登高望遠時,溜去抓魚啊?
「Inami,你說謊。」
淡淡揭破青年彆腳謊言,年輕王者仍是那副從容嫻雅的姿態,等待對方給自己一個令人滿意之答覆。
「冬璜毀了我的魚…。」
見紙包不住火,稻見欲哭無淚地哀號起來,意外逗樂了一向冷靜沉穩的男人,輕笑出聲。
「你知道,冬璜對吃食並不講究,只要能果腹就好嗎?」
辰不輕不重地陳述,身為子族權貴嫡子,卻曾卑賤得比螻蟻還不如。冬璜的狠戾無情,不過對流離失所年少的一種淒厲控訴。
溶在他貼身護衛骨血裡的,是恨。
「這條九曜王者的道路,註定一聲孤獨嗎?那麼,在我們彼此娶妻生子之前,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當那一天到來,把我的琉璃牛鈴,還給我。」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正因為溫柔和理解,該轉身的時候,稻見將毫不猶豫。
「我答應你。現在,跟我吃飯。」
辰面對得十分坦然,他也不否認自己心底有個可笑心願:希望未來青年能找到一個共結連理的女孩子,代替自個兒,給予稻見一生幸福。
★
「夏光,你一定要像個做錯事的小動物,這麼委屈嗎?」
庚頗為無奈地睇著他立於幾尺之遙外的光之護衛,人煙稀少之街道,將兩人一前一後之剪影,拉得好長好長。
面無表情的青年,五官又皺在一塊兒,像顆乾巴巴缺乏水份的橘子,看上去異常滑稽。
「離我這麼遠,逼命一瞬,你有一擊必中的把握?」
一提到自個兒人身安全,夏光便箭步衝上來,旋即又好似觸及洪水猛獸般,連連退開。
「夏光,我命令你,以夏塵之姿態,面對我。」
見自家貼身侍衛始終冥頑不靈,男人不得已只好對凶暴青年的弱點窮追猛打。霎時,夏光露出了萬般不情願之抵抗神色。
「庚殿下…。」
放軟了身段與神情,青年搖身一變為己身親緣。以軟綿綿的柔順模樣,為庚低伏。
「將事件始末,分析給我。」
「夏光鍛劍不慎走火入魔,庚殿下為了保住他的性命,不惜以身相擋,差一點玉石俱焚。」
「那一刻,是不是你?」
「是,我的魂魄被夏光以異法肢解得四分五裂,主魂被丁殿下強迫飲下孟婆湯,目前的我是他養在身上之一抹殘魂,終將消散於天地。」
將置之於度外的生死輕描淡寫,透過人格轉換之過程,夏光清晰了自己無意識作為背後對於兄長的真正牽掛。
「你願意與丁相見嗎?若你傷得那麼重,他,會心痛的。」
超越了與生俱來厭男症的那份君臣情義,一直一直,是丁遲遲放不下的痛心疾首。
「庚殿下,對不起,我總是讓丁殿下這麼難過。」
身為夏光時,光之護衛可以完全不考慮未族少主的心情,痛快互相傷害;作為夏塵,丁卻是他的首要考量。
「好了,換回來。」
得到想要的答覆,庚並不執著於後續,也沒打算告知情人真相。早已被外力繃斷的緣分,卻在雙方當事人強烈執念下,荒唐苟延殘喘。
「夏光,既然清楚我想要的不是你的命,就別再提處罰什麼的;這種事情,別再有下次了,我不是每次都挺得住,你可真夠兇殘。」
藉由身分切換,不愛思考的夏光,才能以夏塵之思路,捕捉他真正想表達的一切。
青年抿著唇,瞬間湊過來趴伏在庚跟前,三跪九叩,行了申族的正式大禮。
「我說你啊,能不能用正常一點的方式顯露情緒?我要去見父親,你這個樣子,能看嗎?」
流淌滿臉的血淚,是夏光唯一能綻現之人類情感。
男人不再搭理自家近衛,他慢悠悠地散步回到申族皇城,走進巍峨宮闕,要求一見父親。
「沒待在未族?」
王無喜無悲地詢問自己的血緣,他的繼承人一身濃豔和著,嶄露少有之華貴雍容。一雙金琥珀色的眼,透露堅定決心。
「讓父親見笑了;我想留著夏光,無意更替光之護衛人選。」
「庚,有把握駕馭夏光?」
「是,夏光是我養的狗,無論好壞,我會全權負責;光之護衛不過是失去七情六慾的殺人機器,無須再次遴選。」
鏗鏘有力地陳述自己的決定;王沉默輪廓的背後,也許是彼此心照不宣之秘密。庚不曾詢問,父親放縱自個兒年節時分流連忘返未族,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些什麼…。
「想見丁就上未族,不必勉強留下。」
「謝謝父親。」
離去之前,庚特意繞去向母親請安。向來繃著一張臉,對他而言疏然退離的嚴肅女性,拉住自己雙手,靜默地塞了一個厚厚紅包過來。
那一剎那,庚啊,滿眼秋雨闌珊。
★
冬璜向來挺喜歡過年的,府邸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能恣意揭開面具,露出最真實的自我。
他啊,早已識不得原本的自己,該是什麼模樣?
隅坐枝椏,靜靜眺望紛落之靄靄銀雪花。對於年輕王者的最初記憶,差不多是這樣寒冷時節吧?
裹在羽氅裡的那個孩子,天生威壓,不容任何人小覷。
「辰殿下錯入黃泉時,擔心殿下回不來的我,肯定愚蠢至極吧,稻見殿下?可是我,即使心知肚明那是不必要的軟弱,仍舊…。」
輕盈一躍而下,為路過之皇族青年,撐開艷紅油紙傘,遮去翩翩旋旋翔墜的冰冷晶花。冬鏡不會隨意離開丑族皇城,總該有個人,為之拂落一身風霜雪露。
稻見眨眨眼,見足足矮了自己一個頭的子族禁軍之首,十分努力地墊腳,給他遮掩滿目碎玉亂瓊,某個妖異念頭,忽然成形。
「冬璜,你一開始的身高,便是如此嗎?」
「感謝稻見殿下關懷,您不會想知道方式的。」
四兩撥千金帶過,無意透露具體細節。為辰殿下所作的一切,皆是他心甘情願,可怎麼稻見殿下問起時,胸口,隱隱作痛?
「縱使辰有那份自信,毫髮無傷歸來,我卻不覺得你的心情是脆弱的。謝謝你始終把他放在最重要位置上,小心翼翼周全。」
冬璜故作鎮定說是無悔結局的背後,是早已被扎得千瘡百孔之蒼老靈魂。青年以最溫暖之設想,肯定了對方的所作所為。
「稻見殿下,謝謝,還有對不起…。」
他的聲線在抖,彷彿泣雨般無助,而自己,控制不了。
「我知道你是為了辰好,我當然不怪你。」
多年以後,丑族繼承人一句溫柔的諒解,終究,逼出了冬璜驕傲的淚光。他輕輕拆下面具與臉皮,沒有徒勞掩飾臉上萬水千山,像個受盡委屈而終於得到救贖及希望的孩子,無聲痛哭。
稻見放遠了眸光,任由耳畔迴盪著壓抑的淒涼哭聲。
「我要上戌族一趟,乾約我喝酒呢。冬璜,你要跟我一塊兒前往嗎?現在回去,會被辰逮個正著吧。」
直到耳骨邊不再聽聞一聲聲淒酸,青年溫和地提議,同時不太認真想著,下回溜出皇城,是否應該捎上冬鏡?
什麼都不怕,就怕年輕王者否定自己的子族禁軍統領,無異議尾隨稻見腳步,漫步在銀妝世界裡,直至戌族皇城。
乾一臉眼前組合光怪陸離地瞅著他的客人,這個神經經常性短路的小子,到底怎麼讓冬璜乖乖聽話?
「我說你啊,不會就這麼把辰一個人扔在他宅子裡吧?」
「唔,這有哪裡不對嗎?」
某人無毒無害的言詞一出,男人還真有了把對方剝皮拆骨的莫名衝動。辰那傢伙,就是太習慣一個人了啊啊啊啊啊!
「我去接他。」
早一步來到的離,隨手撈起羽織穿妥,便頭也不回地走出皇城,筆直往子族方向而去。
乾決定掐死稻見之前,先差了自己的貼身侍衛,去給辰買上幾串熱騰騰的醬油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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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組表面斑駁的競技歌牌,隨意散落在小案上,男人無意好好收拾,就這麼彎著臂膀,眨眼端詳。
丁換了件雪青色改良式無袖和著,羽氅十分隨興掛在裸露的肩胛上,微微滑落也不甚在意。
一杯以紫薯粉裝飾得鮮艷之酒盞,就這麼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奶香四溢而口感甜潤滑順,然而,他喝不慣這種微醉微醺的淡然滋味。
簡直,像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我以為,你不喝調酒的。」
溫熱軀體,無預警自身後貼了上來,軟軟將下頷枕上丁的肩頭,淺笑詢問之際,順道,在男人頰邊印上一個濕濡親吻。
「嗯啊,喝起來簡直像水一樣。不過,就能把你灌得醉醺醺的,像上回在娛樂宮殿那般。」
「我不記得自己喝到不醒人事。」
毫無惡意的話語,焚琴煮鶴,丁實在懶得澄清,情人那時幹了多少讓自己雞飛狗跳的破事兒。
「你父親願意放行?」
未族少主不再去想,果物酒造成的美麗誤會。他扯過庚腕骨,使勁兒將情人抱到自個兒大腿上跨坐,以最親密的姿態,擁抱。
「嗯,沒特別反對。」
庚不願意去推測父親的真實想法,他乾脆捧住丁雙頰,傾身親了上去,試圖,淡化腦內揮之不去的雜緒。
曉得情人與申族之王那些曲曲彎彎,剪不斷理還亂的微妙彆扭,男人撬開平時抿住的檀口,鮮紅舌葉堂而皇之入侵、捲纏,輕刷敏感上顎,引起庚不由自主輕輕癴顫。
相貼的唇齒,不斷相互親吻,交換著彼此的津液;十指插入對方柔軟髮絲當中,擰亂梳綁整齊的髮,而兩人,不甚介懷。
吻著,吻著,丁慢慢游移到情人俊挺五官上頭,一點一點噬去眼尾紅妝,暈成了斑斑淚痕。
「你哦,就只有這種時後會跟我撒嬌,讓人覺得很可愛又捨不得責備。」
慵懶的笑容裡,摻雜著無奈與寵溺。男人又親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地退離,雙手,仍舊好好地牢牢地圈抱。
「與我來一場競技歌牌的勝負如何?輸了就讓你把我拆吃入復。」
「我拒絕,你現在的身體情況,禁得起我如此折騰嗎?」
狠狠瞪了庚一眼,他很清楚某人性子有多認真,此時不嚴正推拒的話,情人絕對有那個本事,讓自己繳械投降。
聞言,申族少主露出了有點無辜的表情。他的和服襟口開得頗低,稍微拉開些,便能瞥見胸前尚未完全癒合的黑紅窟窿。
論固執程度,是誰略勝一籌呢?
一手搭上丁肩頸,另一手則拆卸固定用的絨球,將身上銘黃披肩褪了下來。少了衣料包裹,庚之身軀,倒映在對方搖曳暈黃燈火的眼瞳裡,顯得莫名單薄。
「你也把我看得太脆弱了,Hinoto。不是,好一陣子沒碰我?」
「Kanoe,你到底懂不懂我在忍耐什麼?!又是為了什麼,沒宰掉門外那個渾蛋?!」
像是洩了氣的皮球,男人無力地埋怨;庚保持著微笑,使勁,推倒了丁。
「嗯,所以親自確認不好嗎?」
★
黃昏雪,映著離一張不掀悲喜的俊俏臉龐。
青年踏著徐緩不急的腳步,走進時間彷彿停止之靜寂世界。在漫漫長廊的另一端,有他欲尋找之年輕王者。
幾句模糊的牽掛,隱隱在心底成形,然而,離無法精確定義,只能在唇齒之間,留下糖糕仍甜的依稀香氣。
與九曜上下歡天喜地的節慶氣氛截然不同,子族少主的宅子很靜,很靜,很靜,好似,天地無聲。
空氣裡飄散一股墨香,當離靠得越近,味道,越見濃烈,纏繞在鼻翼,腦海裡,因而掠過辰掌心的溫度,賴著不肯走了。
他剛開始學寫字時,筆勢不穩,總把一個個端方字體寫得歪歪斜斜,活像是鬼畫符,難登大雅之堂。
『Hanare,楷書須如文人,草書須如名將,人須求可入詩,物須求可入畫,明白嗎?』
字臨名家,走勢開闊雄奇,端莊嚴謹,獨樹一格,年輕王者的一筆一劃,讓小小的孩子,看得癡了。
即使對於美醜概念只存在隱約輪廓,離卻十分喜歡子族繼承人筆下蠶頭燕尾,一波三折的端正字跡。
握住自己的大掌,長著繭子,厚實而溫暖,不厭其煩帶著他一字一字地寫,就這麼持續了幾個月。
辰的教學,晴雨無阻,不以忙閒作輟。
青年後來的字,點曳之工,裁成之妙,煙霏露結,狀若斷而還連,不似王者慣寫之隸書。然而,清癯身軀似有若無的稻香,就這麼殘留在亥族少主記憶中,醞釀最美好的月圓。
「Shin。」
一聲悠揚,喚了沉浸在筆墨間鳥語花香的男人。他隨意地懸筆,並不在意雪白宣紙上頭之畫作,不過幾筆淡彩線條。
「怎麼這種時候,來訪子族?」
收斂了渾然天成的壓迫感與冷淡,辰銀鼠色眉眼間,閃過一絲溫煦暖意。對於離造訪目的,他心下瞭然。
「喝酒。」
以言簡意賅的字句解釋,青年理所當然抱住年輕王者臂膀,打算把男人帶離這個安靜過分的環境。
辰當然不會覺得寂寞,只是他…。
「至少讓我穿件羽織吧,我不是稻見,沒他那麼耐寒,一年四季都能披著輕薄夏日和著。」
這麼說的同時,子族繼承人眉目之間,流轉著不自覺的淺淡笑意。
「啊,我又橫衝直撞了。」
離慌張又氣惱地鬆開男人手臂,撈過年輕王者掛在房內一隅的羽氅,跪在對方面前,慎重地替辰穿上。
「Hanare,你那什麼表情?給冬璜傳染啦?」
饒是反應多半僵硬壞死,像覆了層面具的青年,神色太過正經肅穆,他忍不住出聲調侃。
「唔,不要笑。」
滿是困窘,離粉著雙頰抗議。在始終孺慕的對象面前,青年感到特別丟臉,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了!
逗弄結束後,辰悠悠哉哉跟隨亥族少主折返戌族,不怎麼意外身形嬌小的子族禁軍之首,打傘佇立城外等候兩人到來。
「Inami呢?」
「稻見殿下似乎稍微喝多了,讓屬下代勞,好嗎?」
冬璜將年輕王者接入傘下的那一刻,平時好好掖在袖袍底下之白皙腕骨,就這麼不經意裸露一小截出來。
三道鮮紅傷痕,刀刀見骨,囂張躍入辰的眼簾,在平靜無濤之心湖,掀起了波瀾萬千。
冬璜,你到底瞞著我幹了些什麼?!
每次出現新的自戕痕跡,稻見都…。
★
榴花新釀綠於苔,對雨閒傾滿滿杯。遙望廊簷外紛紛雨雪的兩人,舉杯,對飲入喉之純然滋味。
「乾,這支新的純米吟釀,米香幽淡,甘甜順口,真好喝。」
一手端著豇豆紅淺碟,一手摀在裝有懷爐的小香囊上頭,稻見一口接著一口,轉眼,喝光男人大半壺新酒。
「喂,這很烈啊,Inami。」
口頭上警告青年正把烈酒作為水牛飲,乾卻半點認真阻止的意思也沒有。大不了喝個爛醉如泥,把人扔回客房借宿一晚。
這小子又不是庚,一杯就能直接放倒。
丑族稻米,能釀出令男人引以為傲的清酒與燒酎。戌族少主善飲,從不因寒暑改量。
腦海裡漫不經心轉過各式各樣的念頭,乾並沒有決定好,要不要對眼前青年,逼供。
「我說你啊,真喝過頭了。」
他一個沒注意,稻見臉色已暈染上一層不正常的酡紅,回頭檢視酒罈子,空蕩蕩而東倒西歪,近乎,全軍覆沒。
「欸,會嗎?我覺得我還挺清醒的。」
被點名的青年,帶笑臉龐上滿溢著無邪。稻見酒量並不算差,不過,乾這批新釀的酒,確實太烈了。丑族繼承人原本澄明之眼神,覆蓋薄薄霧色,半點騙不了男人。
「少來!喝這麼兇,又和辰吵架?」
精明幹練的戌族繼承人,飛也似的過濾起各式各樣可能性,提出某個讓人心驚肉跳之選項。
稻見幾乎對他們的年輕王者百依百順,有求必應,會起衝突的理由,就這麼千篇一律:辰有意識的謊言。
思緒轉走至此,乾湖綠色瞳子,不由得瞇起十分危險的弧度。
「咦,沒有啊。」
青年一臉真誠不似偽作,反而讓男人內心更加想要無聲腹誹:敢情你只是單純想喝我釀的酒?
乾自己會釀酒,通常拿來招待他家兄弟使用。真正令男人魂牽夢縈的,要數申族少主的個人收藏。
毫無酒量可言的傢伙,偏偏…。
稍晚,辰與離連袂而來時,丑族繼承人已然把所有庫存喝個精光,想站起來迎接年輕王者,卻連步伐都顯得搖搖晃晃,差點,整個人撲摔在男人身上。
『Inui,你沒事灌他酒幹什麼?!』
『拜託,只有庚才會喝一杯就醉個不省人事。這小子根本把我的酒,當成甜酒釀豪飲了好嗎?』
不客氣地反唇相譏,辰這胳膊向外彎的,護著某人之程度,有沒有這麼誇張啊?
「你先扶他去休息吧,都喝成這樣了。」
乾雙臂環胸,半點幫忙的意思也沒有,一雙眉眼帶笑調侃,模樣愉悅而愜意非常。
辰瞪了某個擺明看好戲的傢伙一眼,十分認命地讓稻見把全身重量壓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尾隨下人腳步,離去。
「稻見酒醒之前,辰不會回來了。」
添酒回燈重開宴,乾完全沒打算再去搭理遠去的那兩個人,逕自食用起微冷的下酒菜。
「乾?」
離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有些不明所以望著男人,不需要等他們的年輕王者回來嗎?
「Inami那小子絕對是故意的。」
無意解釋更多,乾飲盡酒碟子裡最後一口之後,一把扯過青年,給了一個熱辣辣的深吻。
★
乾的吻,帶著十分濃烈之酒香,像男人本身一般,醺人微醉。
離沒有推開這份突如其來的親暱,他只是模模糊糊想著,男人熱情之背後,是否又壓抑些什麼?
「你在忍什麼?」
「誰叫你這個愣頭愣腦的小子,讓我等這麼久。」
隨意地揶揄,早已被蠱惑的他,始終不肯擬訂一份軍略,以至於蹉跎相當漫長之時光。
為此,驕傲的男人,並不後悔。
戌族少主滿不在乎的言詞,無意間勾起了青年腦海裡盤旋的血色記憶:秋熌流露哀戚卻義無反顧的笑容,哭著向他道歉。
『離殿下,乾殿下吃這麼多苦,是我太懦弱了,都是我不好。』
毫不猶豫提劍抹開脖頸,湧開驚人赤紅血霧噴泉,青年默默別開眼,不忍再看…。
對人際關係並不強求的亥族繼承人,描摹不出自己與貼身護衛秋君之間,存在如此強烈的君臣羈絆。
「怎麼?」
見離一副神遊太虛,魂都不曉得飛哪兒去了,乾乾脆伸手摟住青年後頸,揉了揉對方黧黑腦袋。
「秋熌。」
沒頭沒腦,卻清晰了男人心底某一處的悲傷。染上疫症大難不死的他,清醒的第一件事,便是和庚借調夏光。
『我要殺幾個人。』
不諱言自己之殘酷目的,向申族少主借用那具人形兵器,難不能還能是什麼正大光明的勾當嗎?
庚沉默敦厚,一個字也沒問,爽快出借光之護衛。
乾讓九曜合法之暴戾殺人機器替他宰了幾個嬌滴滴的女孩子,附帶特殊要求:全身放血,一滴都別給我剩下來。
不讓秋熌親自執行,是男人不欲言說的溫柔。
「你啊,非要如此驚心動魄的場合,才能察覺我的感情嗎?」
意氣飛揚的笑裡頭,摻雜著無奈與寵溺。離神來一筆的靈感,不就他那個大少爺不著痕跡寵出來的?
乾才不可能乖乖承認,自己也是個共犯。
青年眨著不帶絲毫雜質之的紅玉眼瞳,任由直覺飄飛,讓他張臂摟住男人,將對方抱得又痛又緊。
大概猜得出來離在想什麼,戌族少主不過把大掌蓋上對方鴉色後腦勺,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撫。
「辰不可能有空回頭想起他的醬油糰子,你這呆呆笨笨的小子,要不要吃掉他的份?」
「要!」
一提到甚為青年所喜的甜食,亥族繼承人一雙彤色眼眸立刻晶亮亮的,登時讓乾錯覺,正在餵食小動物。
手腳麻利的秋熌,旋即送上現烤糰子,本欲退下,卻讓離意味不明的眼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好,低著頭向乾求助。
在場的兩位皇族少主,對於他苦心遮掩的天大秘密,心知肚明。
「離殿下?」
頸動脈和聲帶嚴重受損的關係,秋熌嗓音變得異常低啞,某種程度上,嘔啞嘲哳難為聽。
「沒事,下去吧;別讓任何人,靠近稻見與辰所在的廂房。」
乾懶洋洋地打發自己的貼身護衛,好整以暇等待青年肢體動作散發的未竟,這小子不可能無緣無故打量他的人馬。
「秋熌一邊哭一邊說對不起你,他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
離不願隨便臆測他人心思,曲折離奇之事件原貌,也許,伴隨不可告人的難言之隱。
「我選擇秋熌作為護衛,可不是為了非常時期懷疑自己的眼光,那傢伙當然是最好的。」
秋熌賭上一切,換取站在自己身後之機會,他又怎麼可能,對青年顫巍巍付出,肝腦塗地的一世忠貞,視如無睹?
★
「你還要繼續演出酩酊大醉的醉漢嗎,Inami?」
和紙拉門一關上,辰立刻鬆開攙扶的雙手,優雅地落坐,絲毫不在乎某青年死活,反正,稻見又不是細皮嫩肉的小姑娘家。
「被你看出來啦?」
「你我自幼相識,最了解你的人,是我。就算你演技自然能瞞過乾與離,能對我瞞天過海?理由是什麼?」
男人指掌交疊,態度從容嫻雅而自信;青年漾著熟悉的大大笑靨,彤紅臉龐上滿是無辜。
「我不想被乾追著詢問,怎麼放你一個人。」
自己喝多了臉雖然會紅,卻不會輕易醉倒。雖然對戌族少主有些歉疚,但是乾不改掉拼命迴護辰的毛病,是不行的。
聞言,年輕王者溢出了輕笑。他的兄弟,到底多在意小丘上自己隻身一人遙望山河呢?
「真想就這樣把你拐回子族,Shin。」
「這不是前功盡棄嗎?」
笑笑責備稻見虎頭蛇尾,乾又不是個笨蛋。不過,在精明異常的男人宅子底,共譜奢華風月,似乎挺刺激的。
某個小子,並沒有刻意遮斂一雙幽碧眼瞳中最深邃的那一塊,名為情慾。
「我覺得我表現得挺好的。」
一雙彎彎眉眼,活像是邀功等待主人稱讚的某種大型犬科動物,再度,逗樂了辰。鬼迷心竅,他伸手捧住青年泛著熱意的臉蛋,將自己雙唇,沾上去。
猶如飲鴆止渴,兩人誰也不願輕易放開對方,貼在一塊兒的唇,反反覆覆親了又親,直至雙方近乎缺氧為止。
「冬璜會不會畫水墨畫啊?」
單手撫著年輕王者始終挺得筆直的脊骨,稻見笑嘻嘻問了某個不著邊際的問題。他好像,沒親眼見識過對方提筆揮毫。
「差勁透頂,比你畫得還糟。」
鮮血浸淫了瘋狂青年的靈魂,冬璜識不得初心,潤白宣紙上頭的作品,自然慘不忍睹。
「我不是畫得挺不錯的嗎?」
「你可真敢說。」
某某人謎樣之信心,讓辰感到好氣又好笑,日前不是才哀號著畫不出一幅傳世的美麗嗎?
「之前我曾聽庚提過,夏光的個人特殊癖好是活體肢解,冬璜沒有這樣的習慣吧?」
「那傢伙的心還是肉做的,還會痛。」
男人曾不經意撞見,子族禁軍第一人一邊哭泣一邊持利刃割劃手腕的驚悚瞬間。淚流滿面的冬璜,聲聲歉然,猶如一具壞掉之機械。
那個時間點,自己與丑族繼承人,正吵得不可開交。
「這樣就好。」
冬璜藏了一堆要命的秘密,全與自己牽繫在一塊兒。脾氣溫和的丑族少主並不希望,這不過一場不堪笑話。
他自然不會隨便在年輕王者面前承認,那一道道無法痊癒的傷痕,源自冬璜三番兩次的…。
給同個人背後坑了三次,還不能喊痛,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稻見也有自己不能退讓之自尊,自然不想,和盤托出。
況且,以辰對他的佔有慾,為了冬璜之人身安全著想,還是三緘其口吧。
★
「我沒見過像你這麼不安分的病人,Kanoe。」
整個人被壓制在榻榻米上,平時覆蓋在雪色髮絲底下的檸金右眼因而暴露,寫滿無可奈何。
他的小猴子從何時開始,變得如此任性妄為?
「欸,我有嗎?我不覺得自己是個病號。」
逞強的話語一出,讓未族少主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只差沒狠狠吐嘈:要真是那樣,你需要瞞著我喝湯藥?
「拜託,你又不是稻見那小子,別學他那一套好不好?」
沒好氣地提起某個天然到不行,神經線銜接約莫出了點差錯,經常性讓人有扭斷對方脖頸衝動的皇族少主,丁覺得自己腦袋快冒煙了。
「這和Inami什麼關係?」
「就算要和夏光那個混蛋大眼瞪小眼,我也不想現在和你上床好嗎,Kanoe?」
才一開口,男人就後悔到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他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提了一個最差勁的選項。
「Hinoto,你是認真的?」
饒是從情人口中吐出的話語,太過匪夷所思,庚有些擔心地拉起丁,把自己額際貼上相應位置,溫聲詢問。
自暴自棄地頷首,只要能打消對方與自己行魚水之歡的念頭,哪怕吃力不討好,他仍舊甘之如飴。
一直以來,丁總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地呵護這份難容世俗之禁忌情感。
「不要這樣虐待自己,Hinoto。」
庚可沒有天真到認為情人能與夏光和平共處,兩人之間的極端對立,比起和乾的針鋒相對,有過之而無不及。
光是他家貼身護衛之長相,就能觸動丁一根纖細敏感痛的神經。
「丁,謝謝你總站在我的立場,幫我設想那麼多。」
男人不愛說這些的,太難為情了。然而,一想到意氣用事的情人,為自己不斷退讓,改變底線與極限,庚縱使耳根子都紅了,還是咬著牙低低傾訴。
「怎麼,你這根榆木腦袋,終於發現我有多好啦?」
聳聳肩,伸手揉起眼前的榛子色髮絲,庚這傢伙呢,就是責任感太重,他怎麼能不擔憂?
「丁,有件事情,我…。」
正經八百的申族少主,一副欲言又止的,丁雖然覺得很可愛,不過卻十分清楚,接下來之話題,大概要傷他的心。
「我說過不要想著一個人承擔,那會讓我感到不被信任。說說看,和夏塵那個早已回不來的笨蛋,有關吧?」
「夏光,我解除你的禁制,在他眼前,重演。」
庚不想正面回答,難得鴕鳥心態地開口,沉聲詠唱,霎時,光之護衛箭步衝進來,將帶有濃烈鐵鏽及血腥味的掌心,蓋上丁的眼簾。
曾經歷歷在目的鋃鐺笑語,而今,只剩下破碎回憶可以憑弔…。
「滾!夏光你給我滾出去!」
猖狂的悲哀一如春雷乍響,當場,炸得丁體無完膚。男人必須用盡力氣,才能勉強克止自己不受控制發燙的眼眶,墮下一顆冰瑩。狼狽怒斥聲中,清晰了他無法輕輕放下的溫柔掛牽。
丁耗盡全身氣力抱緊了庚,他怕在對方比誰都還要柔軟的琥珀瞳子裡,看見自己哭泣的樣子。
這一夢黃樑,他,可不可以不要醒?
★
『夏光。』
純白衣袂翩飛,宛若對鏡之雙子兄弟,一雙相仿卻南轅北轍的燦金瞳孔,正在互相凝視。
夏塵輕喊著手足名諱,虛弱不已的聲線,彷彿隨時會頹然倒落。一張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孔,溫和依舊。
為了護住庚,他硬著頭皮以殘缺魂魄接下夏光致命攻擊,幾乎,魂飛魄散。目前,苟延殘喘地被自己的親緣,以身養魂。
微笑朝暴虐青年招招手,對方沉默靠近自己的那一剎那,伸了手,一下一下撫摸眼前俊美臉蛋。
『夏光,我好像又傷了丁殿下的心,可見到我,殿下只會更難過吧。』
也不是真心想要青年回答,兩人相處時,多半是夏塵唱著獨腳戲,夏光不會給予半點回應。
『庚殿下希望你見他。』
不愛開金口的人,以無機質之冰冽狀態,回答孿生兄弟的喃喃自語。只要是申族少主的願望,上窮碧落下黃泉,他,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聞言,夏塵看起來十分猶豫為難;對兄長面對丁時候的卑微,一向嗤之以鼻的夏光,心一橫,用力捉住對方腕骨,強催禁咒。
「夏光?欸,夏光?」
瞬間被吸入大作之昊光中,當無法逼視之強烈光芒褪去,夏塵非常無奈地意識到,他取得”光之護衛”的身體使用權,而對方無論自己怎麼試圖聯繫,均相應不理。
「當年,我是不是教你太多亂七八糟的咒術了?」
青年苦笑著,被相連血脈以強硬手段逼迫出面,他若不與丁殿下碰面,怕是,換不回來。
夏塵完全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舉棋不定,一個人在靜得可怕卻是熟悉到難以江湖相忘的未族少主宅邸胡亂漫步,當池水中之倒影,不經意闖進眼底時,他頭更痛了。
這副慘白孱弱的病容,要怎麼面對丁殿下啊啊啊啊啊?!
青年內心無比悲涼,只會讓殿下空悲切的自己,實在辜負那份越過了生死之青眼有加。
正當夏塵一臉茫然無措,想盡辦法要逃避現實時,庚格外清晰的叫喚聲,直接,粉碎他微弱之僥倖心態。
「夏光。」
青年要偽裝自家兄弟而毫無破綻,有一定程度困難。夏光那股融進骨子裏頭的殺伐狠勁兒,夏塵實在學不來。
行為舉止優雅,進退得宜,未族曾經之禁軍之首,拖著萬分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準備慷慨赴義。
他的丁殿下,即使自己挫骨揚灰都不會錯認自己與夏光,該如何兩全其美?
另一方面,好不容易安撫了情人遊走在失控邊緣的情緒,意欲與自個兒貼身護衛再度交涉,換取人鬼殊途之相見的申族少主,疑惑著,他的殺人機器,動作好像特別慢。
當面無表情的冰冷臉容,更替成一張圓潤討喜之盈盈笑臉時,縱使庚常常分不出這對雙子護衛的差別,也非常清楚地認知:這個人,是夏塵。
「庚殿下,對不起,夏光他胡鬧了,我無法自行切換靈魂主導權。殿下有什麼吩咐嗎?」
面對滿臉愧疚的青年,男人默默嘆了口氣,這傢伙還是一樣亂來。
「Hinoto,你要不要,見見夏塵?」
★
年少時期,夏塵曾見過申族被歲月滄桑洗禮得猶若沉淵的情報頭子兩回。第一次,是夏光被扯著帶走;第二次,則是他自己即將重蹈覆轍,卻陰錯陽差讓丁殿下給搶了下來。
丁殿下一路拽著自個兒膀子,踏進他不曾有機會涉足之巍峨宮闕。粉妝玉琢的孩子,以脆生生之音調,堂而皇之對王提出了令人瞠目結舌的要求。
『父親,我要他。』
『丁,你不挑一個血統純正的?他可是未族與申族的混血之子。』
穿著粗布質地衣飾,顯得衣衫襤褸,手腕上,猶掛一只象徵陰溝老鼠匯聚之地象徵的手環,夏塵曉得自己又卑微又低賤,未族少主貼身護衛的榮耀頭銜,他,高攀不起。
王恨鐵不成鋼,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表現,夏塵,沒有漏看。
『我就要他,不然,我去和庚討他的近衛。』
『不行!你絕對不能去要申族的光之護衛,隨便你了。』
在不敢置信之金色眸光中,他溫熱了自己一生的信仰。在那一年的兵戈泣血裡,用最慘咽的犧牲,償還未族繼承人最初的知遇之恩…。
「丁殿下…。」
軟聲呢喃,夏塵頭垂得低低的,不敢抬首與門內隅坐的男人對望;庚無意干涉兩個人之間只有眼淚與遺憾的重逢,拍了拍丁肩胛,準備起身告辭。
他的情人撇著臉,羽氅底下,拳頭握得好緊好緊,無法抒發之情緒,將天之驕子般的丁逼上退無可退的極限。
「夏塵,先給你的殿下泡茶。」
見局面一時僵持,男人不得已只好越俎代庖,對青年下指令。夏塵的臉色有夠差,就這麼不經修飾與丁四目相望,似乎…。
路遙歸夢難成,怕只能夢中相憶。初上華燈映著對方一張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四年前走出情人生命的,不只是策馬疾馳之背影。
往事與回憶,無法止步在死亡的那一刻,滲入骨髓裡的惆悵及遺憾,成了未族少主這幾年來碰一下便鮮血淋漓的深深心病。
「要不要我先迴避?」
話還沒說完,丁已經整個人黏了上來,像一塊大型黏皮糖,怎麼都不肯鬆手。庚想了想,將大掌貼上瑩白腦門,搓揉起來。
「你啊,不是很想見夏塵,不能給彼此一盞茶的時間嗎?亂世生死兩茫茫,錯過了,也許,沒有下一次。」
話語一出,巴在自個兒身上的某某人很明顯動搖了,卻仍舊執拗地牢牢黏著自己,令他哭笑不得。
「Hinoto,你該不會只是想趁機撒嬌吧?」
隨口問了句,丁竟然煞有其事地頷首,庚忽然之間,不曉得該不該推開情人,袖手旁觀?
「每次看到蒼白飄渺的夏塵,彷彿又惡狠狠地嘲笑了我一回,他們幾個笨蛋,因那一道命令,再難還鄉。
我不是辰,心沒硬到能對當年不敢細數的犧牲,處之泰然。
Kanoe,直到現在我仍然會想,春風泣血的那一年,是不是有更兩全其美的方法,保住他們?」
「馬革裹屍,是夏塵的榮耀;這條血染的道路,我會陪你走完。」
引用對方曾在年輕王者面前之錚鏦,不愛甜膩膩話語的男人,以最樸實之文字,陳述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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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塵熟門熟路地摸回自己房內,他的豇豆紅茶壺給人翻了出來,殘留著使用痕跡。
緬懷地捧在掌心裡摩娑,同時瀏覽被大幅更動的房間擺設。空蕩蕩之臥房,只餘他昔年手記,與淡淡血腥味。
曉得夏光有時會來睡自己的床,尤其身受重傷卻不想讓庚擔心之片刻,沒什麼脾氣的夏塵,其實不太在意。
丁殿下不用費盡心思保留這些的,末開簾,怕見飛花,怕聽鵑啼。
攜帶慣用茶具來到庫房,卻愕然發現遍尋不著丁殿下愛喝的包種冬茶茶葉。青年詢問過後才明白,庫存都送往申族皇城了,未族少主的宅邸,壓根不存在。
宅子內的下人,直接把夏塵當作一人分飾二角,處於身分切換模式的夏光,一點懷疑也沒有。
心情無比複雜的青年,上申族取得自己想要的物資後,熟練地為丁沏上一壺熱騰騰的包種冬茶。
艷色茶湯再也聞不出味道,夏光的嗅覺近乎壞死,只有依稀的血之氣息,殘留在鼻翼。
「該為殿下搭配什麼樣的茶點好呢?」
雖然貴為未族禁軍統領,夏塵許多事情仍是親力親為,就怕一個不小心,宅邸下人沒把丁給伺候舒服。
總為未族少主設想得面面俱到,青年又機靈又體貼過頭,以至於當他魂斷異鄉,丁才會被一股斷手斷腳的濃濃窒息感壓迫到無處可逃,進而,逼迫年輕王者。
透過挑撿糕點之過程,一顆驚疑不定的心,慢慢安歇了下來,重拾最初信仰:無論如何,他都想待在丁殿下身邊,以什麼樣的姿態,或神魂俱裂,或借屍還魂,都沒有關係。
夏塵最後挑了一盤剛做好的桂花糖糕,連同包種冬茶,一塊兒給男人捎上。
「兩位殿下,請用茶。」
青年動作流暢俐落,如同行雲流水,眉眼溫潤,笑容可掬,在那一瞬間,時光好似又倒退回曾經無憂無慮的年少輕狂,定格了。
庚率先接過茶盞,隨意呷了一口,褪色的鮮明滋味,重新在味蕾之間,恣意渲染美好;丁難得木著一張臉,既沒抿上一口茶,更未拈起任何一塊桂花糕。
他還沒有適當表情,面對自家慘白病氣的貼身護衛。
「丁殿下不想喝茶的話,我給殿下溫一壺酒?」
「回來!你是未族的禁軍之首,不是下人,別老搶著做那些工作,成何體統?」
搶在理智之前,身體經年累月養成的慣性,促使男人想都沒想地斥責起來。這小子業務範圍包山包海,根本不像那些嬌生慣養之世家子弟,勤快得讓人哭笑不得。
夏塵所有行為的背後,是自卑。
他的貼身侍衛,出身低微,未族少主不是沒有聽過,私底下那些不堪入耳的閒言碎語。
『夏塵那低賤的小子,麻雀也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癡人說夢!』
『可不是嗎?不過仗著丁殿下的寵愛,真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
『聽說夏塵還三番兩次干預公務呢,他憑什麼?!只是個丁殿下隨便選的護衛而已!』
『丁殿下不是對同性生物各種感冒,那小子使了什麼樣的齷齪手段爬上現在地位?』
丁冷著臉,沒聽完後頭更加肆無忌憚之污言穢語。十分不高興的他,心底當場有了決斷。
夏塵在他面前時,的確像顆軟柿子,任由自己搓揉撒氣,然而,這不代表青年卑躬屈膝,逢迎獻媚。
相反的,他之侍衛,論才情、身手、待人處事通通無懈可擊,更重要的,夏塵從不論人是非!
『又再染什麼稀奇古怪的髮色?難看死了。』
不嫌不淡地斥責映入眼簾中,濃墨般的色彩;被責難的青年,溫吞吞笑了笑,朝迎面而來的皇族少主,恭敬折腰。
『千歲茶,殿下不是不喜歡桃夭少女般的梅粉顏色嗎?』
『少拿翹了!未族半個月後要遴選新的禁軍統領,給我拿下來,明白沒有?贏的話,我送枝六輪重梅團簪給你。』
把夏塵推上前所未有的高峰,一來杜絕悠悠之口,二來是眼高於頂的男人無條件交付之信任:丁不打算讓任何人懷疑自己挑人的目光,他的貼身護衛,當然是最好的!
「真是的,還是一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那些髒穢不堪的言語,你當真沒聽過?」
叫青年站住,夏塵還真乖乖佇足原地,氣笑了丁。
「對不住,我又讓丁殿下難堪了。招致那些流言蜚語,肯定是我做得不夠好。」
「拜託,如果你這還叫不夠盡善盡美,其他人早該羞愧得無地自容。」
有時男人還真想剖開自家貼身護衛的腦袋,瞧瞧這小子為什麼始終沒有怨也沒有恨,猶如窗外靜寂之滿月,靜靜照亮他前進的道路。
「算了算了,你這笨小子,給我拿壺雙虹酒過來。」
丁無奈地放棄一切追究,從一開始,夏塵奮不顧身擋在庚身前,以破碎殘魂承受夏光一擊凶暴,便是一種必然性。他就是心底不痛快,所有皇族繼承人裡,只有自己沒有貼身侍衛…。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首,半緣修道半緣君。
★
夏塵暫時性還陽後,理所當然接下了照顧庚身體狀況的重責大任。
勤勉體貼的青年,每日上申族醫傅那兒去端湯藥,再依照老者指示,為男人調理當天膳食。
「你這是在幹什麼?偷偷摸摸像個小賊似的。」
隅坐在一場寫意山水裡,任由青山環抱,碧水纏繞,申族少主隨意披了件羽織,佇足在宅邸深處的借景景緻中,風起,帶一片衣帶飄飛,遺世而獨立。
見夏塵匆忙抱物而來,他忍不住笑罵了聲。
藥香一下子在空氣中炸裂開來,令男人無意識微微凝起眉宇,青年見狀,細碎的笑容裡,帶著微微哀求之意。
「丁殿下不愛看到這些黑糊糊的湯藥,我不想讓殿下更加傷懷;夏光捅出來的簍子,我一定盡力彌補。」
垂著一頭未紮起的薄櫻色長髮,不曾更動雙子兄弟身上裝扮一絲一毫的夏塵,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輕輕告解。
庚無意為難眼前總是兢兢業業伺候情人不遺餘力的青年,認命地喝光整碗他完全看不出用什麼樣藥材熬製之藥汁。
苦澀滋味一下子在檀口中擴散開來,男人卻只是靜靜忍著,不再讓面容上出現分毫變化。
青年這性子,完全為了丁,削足適履。
「夏塵,讓膳房給我預備吃食。」
傷重難癒,庚覺得自己特別容易疲倦與飢餓。早上帶團練舞的明明不是他,卻已,飢腸轆轆。
「庚殿下先來一碗椒麻魚頭湯好嗎?我馬上吩咐下去。」
眨著像星子一樣燦亮清澈的眼,夏塵變戲法似地遞上一碗熱騰騰的鮮魚湯,配合男人之重口味,刻意調整過湯頭比例。
申族少主順手接了過來,懷抱著散步的心情,慢慢走到湖畔,褪除腳上木屐,將腳踝以下部位,浸入初春冰冷池水裡,不怎麼在乎袴之下襬,水面上載浮載沉。
青磁色緩緩地佔據眼簾,庚溫吞吞飲用熱湯溫暖他泛著一絲涼意的身軀,在一碗湯喝完之前,青年已提著食盒,折返。
昔日未族的禁軍之首半跪在地,為男人端出一道一道小份量的菜式:由真鱸、青甘、牡丹蝦、鮪魚腹組成的生魚片拼盤,炙黑鰈、炙合鴨、鹽之花炙和牛、炭燒鮭魚等炙燒壽司,明太子玉子燒、揚出豆腐一類的小菜,另外,還特別準備了清淡的豆腐牛奶蒸蛋,讓申族繼承人先開開胃。
「殿下嚐嚐看玉米筍炒魚片如何?」
從善如流淺嚐一口,記憶裡的滋味,如同消逝之春景點點滴滴回流,在舌尖上,重新活靈活現起來。
「夏塵,你是人才,不是奴才,這些瑣事,你不需要自己動手。」
丁拼了命緊握不放的緣分,總以意想不到之形式,繼續蔓延。庚不忍苛責,這場帶著酸楚與淚眼的殘缺美夢。
往昔未族少主府院之日常膳食中,總會偷偷混入幾道家常菜式,男人一向頗為中意,有時會嘴饞多吃上一些。後來的後來,他才曉得,那是誰做的…。
「只要殿下吃得香,我甘之如飴。」
「Hinoto當年挖到的寶,價值連城啊;喜歡染髮就染,愛盤髮就盤綁起來,要簪布花簪也行,不必顧忌這是夏光的肉體,你們兩個人再像,終究不是同一個個體。」
漫不經心地感嘆,享受著青年無微不至的照料,庚決定不去想,丁再也借不到的三吋日光。
★
「你氣色看起來還真差,Kanoe。」
「是嗎?我倒是覺得你近期過得不錯,Inami目前還待在子族皇城?」
庚揚起淺淡的細碎笑容,四兩撥千金地把話題帶離自己。他身上的洞還在呢,總不好破壞自個兒名聲。
「呵,稻見會停留到桃華宴樂結束。」
慵懶地反擊,辰理直氣壯接過對方為自己斟上的一碟龍月酒,香氣沉穩,果香濃郁,男人美美呷上一口。
庚通常會開封一罈令人魂牽夢縈的醇酒佳釀招待他,從不吝嗇。年輕王者可不會和申族繼承人客氣,如此迷人的甘美滋味,可不是天天都有得喝的。
「這一回,要我作為桃華宴樂的主辦人?」
不難推敲子族少主來訪之真意,庚笑笑啜飲著夏塵幫自己沏的包種冬茶,直接切入主題。
「嗯,我想選你,Kanoe。舉辦一場空前絕後的桃華宴樂,讓他國旅客流連忘返吧!」
辰不會懷疑自己的眼光,交付之信任,正是男人穩坐十二支王族頂端的重要理由。
「那有什麼問題?協同的皇子,稻見如何?」
「你的搭檔,不挑丁?」
出乎意料的答覆,挑起年輕王者一絲興味。庚不曉得耳濡目染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淘氣的、坑人的程度,簡直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如果是Hinoto,雖然默契無間,但辦不出一場令人驚豔的桃華宴樂;Inami的話,會讓你耳目一新。」
毫無破綻的說詞,聽起來天衣無縫,然而,夠了解申族繼承人的話,就能明白男人可以頂著一張正經八百的臉,惡作劇。
「你總是讓人不知該如何反駁,Kanoe。」
辰笑罵了聲,他並不相信庚如此無毒無害。請君入甕戲碼背後的真實心思,得,自己去猜。
畢竟,申族少主太過擅長把溫柔心思包裝在曲曲彎彎的行為背後,稍有不慎,便靜靜凋零。
「那就這麼定案吧;難得你在年節時分離開子族,用過膳再走?」
適時差人送上鮭魚鮮菇炊飯,以及味增魚片湯,他可沒打算讓年輕王者就這麼蒙混過關。
「你這算不算委託接上癮?三天要找我用餐一次?」
十分認命地接過色澤鮮艷的切子工藝碗,應付庚比和稻見討價還價還累,辰不太想虐待自己的腦細胞。
男人微笑緘默,沒有承認也未曾否認,他安安靜靜喝完整壺包種冬茶後,優雅地欠身,暫時離席。
「作為賠罪,一會兒來觀賞我的舞蹈如何呢?」
摸不清庚葫蘆裡賣什麼藥,年輕王者決定靜觀其變,苛待完自個兒胃袋後,讓笑語盈盈的俊美青年,引領他前行腳步。
那是一張襯著光之護衛背後無盡血腥顯得不倫不類的笑臉,辰慣看風浪,完全沒往心底擱,下意識將之當作夏光一時興起的交換遊戲。
他發出一聲淡哂,似是,笑庚把青年縱容得無法無天。十二支皇族裡,大概只有申族繼承人,敢玩這麼大。
懷抱著晦暗不明的情緒,子族少主一隨”夏光”,造訪某人的室內練習場。
靜默佇立等待的庚,猶如一只歛翅暫時歇息之丹頂鶴,身姿傲然而美麗。抹除了慣有的凌厲艷紅濃妝,以清新之瓶覗顏色,刷亮年輕王者眼眸。
男人不常穿和服,更不會於跳舞時分讓自己礙手礙腳,此時此刻一點帶藍的白,反而讓人,看不真切。
辰無端想起了稻見,模模糊糊想著自己不常看對方跳蹴舞。無論申族波瀾壯闊的剛毅演舞,抑或亥族淒美如雪之柔美女舞,他皆習以為常,惟獨丑族舞蹈,自己無法閉著眼,描摹準確輪廓。
青年會拉著自個兒一塊踢蹴鞠,卻不怎麼在他面前,跳舞。
兀自胡思亂想之際,庚,翩然起舞。
★
辰很少看到庚提劍,尤其還是雙劍。
當蹬羚般矯健的身軀靈活躍起,年輕王者才後知後覺意識到,男人並不是在跳申族演舞。
朱紅穗子在空中晃漾,劃出一輪拋物線,濃豔如血;雙鋒橫逸飛掃,吋鋒狂瀉,盪起煙嵐千華,以銀虹劍芒交織出一幅漂美如畫的截異風采;一聲聲,一聲聲,瘦勁縝密,剖開猶若暴風之半徑,揮灑一頁燦亮。
正當子族少主錯覺對方正在跳劍舞,疏朗放逸之劍光,轉眼如同臨流落花,曲折婉致地飄散眼前,淡成了迤邐。
申族繼承人瞬間棄劍,改拾一旁綴有金屬大鈴鐺之描金絹帛繪扇,放軟身段,以婀娜多姿的款款情深,柔和擺動肢體。
身軀折腰、跳躍、扭轉,恰似一只盤蛇,油油招搖在半掩容顏之扇面背後,眨巴著金琥珀色的眸光,巧笑倩兮;妍麗摺扇,巧勁迴旋、轉折、凌空翩旋飛舞,鋃鐺相撞的清脆顫音,聲聲入耳,炫目了眼簾。
當庚衝著辰咧開清艷似幻的純粹笑容,年輕王者忽然懂了,對方到底藉由沉默的肢體語言,拐著彎表達什麼。
申族少主當然會跳女舞,或英姿煥發,巾幗不讓鬚眉,或窈窕多情,誘人沉醉溫柔鄉,然而這一切,通通不能搬上檯面。
正如丁與庚感情再好,一起舉辦桃華宴樂,終究…。
「你非要用如此迂迴的方式,告知我不與丁一同演出嗎,Kanoe?」
懶漫中帶著疏狂的低冷嗓音,忙不迭響起在舞蹈之終章,辰不輕不重的指摘,顯得漫不經心。
「我不擅長天花亂墜的漂亮說詞,Shin。」
男人認真的神情,總是很有說服力,只可惜,吃過對方幾次悶虧之子族繼承人,不相信。
隨後,庚一面擦拭著丁寄放在自己這裡的開封利刃,一面就桃華宴樂之舉辦大方針,與辰討論。
「劍的所有人,是Hinoto?」
年輕王者肯定的疑問句,讓申族少主投來疑問之目光。男人興致不差,隨口解釋支持自個兒臆測的有力證據。
「你劈劃的動作,蒼勁而優美,同時,劍紋顯露,那是未族皇族紋飾。」
「我和丁,自然是一輩子的兄弟,不棄不離。」
庚沒有否認與丁之間的親密關係,輕描淡寫中,將最真最深之羈絆,寓寄字裡行間。
稍晚,稻見來了,兩人談話正好告一個段落,辰起身一隨笑彎眉眼的青年,離席。
申族少主目送客人慢慢遠去,直到走出眸光之外,才悠悠地喚來夏塵,給自己找套適合外出的新和服。
他啊,想上未族皇城一趟,拜訪丁。
雪,一點一點自灰靄靄的天幕飄旋落下,沾在稻見順勢撐開的赤緋油紙傘上,旋即化了。
「怎麼啦,視線一直落在我身上?天候變冷,要牽手嗎?」
被雪銀目光不著痕跡盯著,莫名又有些不自在的丑族繼承人,溫和地詢問身畔王者的真實意圖。
腿彎邊自然垂落的大掌,倒是,順藤摸瓜牽了上去。
「你幾乎不在我面前起舞,Inami。」
沒有抽回自己的手掌,辰很清楚自己一向貪戀稻見體溫,猶如飲鴆止渴,然而,心甘情願。
內心幽微的刺痛感,加上他對青年之承諾,男人難得老實,捨棄拐彎抹角,爽快表達自己的不滿。
「咦咦咦,辰你在說什麼啊?
看慣了申族演舞和亥族女舞的你,怎麼會想觀賞丑族蹴舞呢?更何況,在丑族,蹴舞除了是敬神詩外,更有戰舞的意味存在。
在九曜一步一步邁向盛世太平的道路上,又如何能夠,吹響戰聲號角?」
撓著黑白分明的髮,稻見大大笑容中,帶有幾分靦腆,輕聲陳述自個兒不變之信念。
辰,是不是被庚刺激啦?
「是我想看你跳舞,Inami,不要拿皇族少主的責任,敷衍我!」
剝落了冷靜自持的九曜第一人人味外皮,有些蠻橫不講理的年輕王者,衝著青年,綻露他屬於尋常人家之喜怒哀樂。
「如果Shin你喜歡的話,當然可以啊。」
總以無邊無盡包容,回應子族少主壓抑情深的稻見,一把摟住對方,笑著允諾。
★
稻見身上那件要掉不掉的和服,沾滿了紛落之細碎雪花,潮呼呼地黏在衣料上,整個溼答答的。
不怎麼畏寒的青年,豪邁褪去不適合再穿之和著,隨意窩坐在辰臥房內一隅,伸手烤火。
「哇,好舒服哦。」
嫌後腦杓一搓黏在脖頸上的碎髮礙事,丑族繼承人乾脆連髮帶都抽了下來,坦露胸腹的豪爽愜意模樣,讓正好進房的辰,一時忍俊不住,笑罵。
「你當自己是東床快婿不成?在我這兒,也太鬆懈了。」
相較於自己正襟危坐,稻見不但只穿了一件鴉色描金短上衣及袴在身上,更甚者,坐沒坐樣,完全不像個合格的皇族繼承人。
「有什麼關係呢?又沒有外人。」
一面笑吟吟反駁的同時,青年一面挨近年輕王者,將缺乏反抗意圖的對方抱個滿懷,理所當然讓辰坐在自個兒腿上。
「這才是你的弦外之音吧,Inami?」
對於稻見的過度親近,男人不過口頭上意思意思刮個幾句,倒沒認真想阻止的念頭。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青年剝開層層華美和服,恣意上下其手,甚至,共譜奢月風華…。
體溫隨即覆蓋了上來,附帶一雙帶有火源熱意的大掌。當稻見像是剝竹筍一般,把自己脫得衣不蔽體時,辰很平靜地接受了。
長繭指腹,靈巧鑽入袴裡頭,沿著緊實的小腿肉來回游移、撫摸。
青年手掌蹭到腳踝位置,隔著棉質濡羽色足袋打轉兒,或捏一把,或以令人心癢難耐之步調,一下一下愛撫;只有薄薄一層肌膚貼著的腳掌,彷彿,能觸摸到底下青色血管之細細脈動,當青年的指在上頭蜿蜒,一股異樣的,由指頭摩娑布料造成的小小電流,以不可思議之癢麻感,飛快流竄在年輕王者血管裡,使他不由自主,微微蜷起腳趾,弓著背脊,試圖不著痕跡逃離對方造成之生理化學變化。
見狀,稻見低頭吻了辰,在令人窒息的深吻中,他迅速轉移陣地,揉捏起對方小腿肚,接著飛竄至大腿根,摩娑男人蔥白細緻的嫩肉,引起辰不自覺之癴顫,想閉合雙腿,卻被青年以體型優勢架開,反將腿間最脆弱物事,毫不保留呈現在丑族繼承人眼前,門戶洞開。
「嗚!」
冷不防給人捏住性器,時而快速時而溫緩地上下套弄,年輕王者發出細小嗚咽聲,感到全身血液倒流,一股無以名狀之快感,登時,瘋狂蔓延開來。
辰接二連三溢出急促短音節,裹在底褲底下之肉柱,一會兒給人以指尖搔刮鈴口,一會兒又被捏玩一旁之囊袋,莫名燥熱感連同充血感,迫使慾望的根源逐漸抬頭。
青年加速手中動作,趁勢剝落已然失去作用之褻褲,讓年輕王者有些無力癱在自個兒臂彎中,無法併攏的勻稱大腿,一點一點蓄積著慾念之熱度;空白一片的腦海,只有低啞破碎之嗓音,伴隨越來越劇烈的柱身摩擦,直到辰難以忍耐,馬眼凹槽處泌出了絲絲透明…。
「Shin,先忍忍好不好?我們一起。」
在子族少主反應過來之前,稻見抽了男人的髮繩繫帶,綁住他的肉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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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恨恨地咬了稻見赤裸肩胛好幾口,留下鮮明赤紅牙印,洩憤。
這個混蛋,剛剛竟然敢!
青年滿臉陪笑討好,沒膽兒說出男人此時此刻很像氣鼓鼓的炸毛小動物,可愛得緊。
他都把九曜高高在上的第一人給拆吃入腹了,還是別得了便宜又賣乖吧。
指節順著年輕王者黏膩貼在頰邊的細碎髮絲,稻見小心翼翼以溫熱池水,澆淋情慾過後泛著淡粉色之肌膚。
錯覺自己骨架散掉,雙臂貼在大理石砌之池畔,辰整個人看起來意興闌珊,提不起半點勁,絲毫沒有身為一個王者該有的優雅儀態。
男人不以為意,在青年面前時,他沒必要貼著一張十全十美的人味外皮。
白皙手腕上殘留著被纏綑的痕跡,稻見稍早把年輕王者的手臂綁得結結實實,不讓對方有任何掙脫機會,再繞過自個兒腦袋掛在肩胛上,拔除兩人之間殘餘的所有距離。
被點燃的慾望火苗,堵在青年不帶贅肉之小腹上,無處抒發;過分貼合的下半身,高熱得嚇人,火燙得不容辰有所逃避。
翠色大眼,夾雜濃厚情慾,在年輕王者被盯得渾身不自在,誤以為自己是俎上肉之際,不安分的手掌沿著身體曲線自然起伏來到了包裹在黑絲花叢底下最柔軟的幽徑入口處,在男人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入侵之前,指節猛然突刺而入!
「!」
毫無心理準備的異物穿刺感太過鮮明,劇烈得讓辰冷不防下腹一陣緊縮,想要將惱人卻滑溜不已不停往體內深處竄去的靈巧指頭排泄出體外。一個鯉魚打挺奮然而起,卻礙於整個人受制於稻見而變得不倫不類,反而,被抱得更緊,反而,更受箝制。
丑族繼承人一吋一吋臨摹窄緊甬道尋找敏感點,帶著繭子的指腹觸感粗糙,溫吞吞地摩擦著又嬌又嫩禁不起半點刺激的脆弱腸壁,惹動腸道蠕動而陣陣攣搐,全身神經集中在一處,泛起一陣又一陣洶湧波濤,瓷白臉龐不住充血,下身間歇性開始分泌透明體液,慢慢覆沒了臀丘。
肉杵被束縛,私處正被攻城掠地,疼痛感與衝上腦門之慾念,使得男人極度不適地扭動身軀,卻弄巧成拙,反而讓青年塞了更多根指頭進去,用數量和體積,將狹窄得似乎不堪侵犯的內壁緩緩撐開外翻,薄弱之艷紅在失去保護的前提下,激烈翕合吞吐,滴落大片稀稠濁白,落地綻艷,淫靡了視覺。
被迫翻開的濕嫩蕊瓣,可憐兮兮暴露在空氣中,瑟瑟顫抖。缺少了障蔽,稻見指甲尖端搔刮的觸感彷彿激烈電流,猛襲四肢百骸,迫使辰痙攣得更為厲害,更無處可躲。
花穴一下子被近乎惡質的抽拉退離與進入旋轉的動作翻攪得艷紅腫脹,想要閉合,卻被深入的更徹底,深處被迫盈泌出更多的潺潺腥濁,更顯得放浪。
玉莖整個脹成紫紅色,卻射不出來,正當年輕王者薄怒欲叱責對方,青年忽地鬆開織帶,改以指尖堵住馬眼,再用用齒列銜著髮繩一端,一手拉著,用飛快的速度來回磨蹭,讓男人變得薄噴欲出,卻不得其門而入,形成一種變相的慢性折磨。
「Inami!」
一聲斥罵,辰感到腦子裡有一把大火在竄燒,燒得自己體無完膚,又麻又癢的電流游離在身體的每一吋肌膚上頭,前後雙重夾擊,讓他只能不停攣顫。
稻見終於抽出了手指,將挺立慾望根源不受任何阻礙地被柔軟而烘熱的幽穴緊緊包覆,持續著吸附吞吐之規律律動;他動作慵懶而恣意進出溫軟溼熱的體內深處,使辰體內蓄積瑩亮的體液隨著抽與插變換交錯之旋律緩緩流淌而出,雙腿間泛紅而潮濕,不斷開合蠕動,被異物直接貫穿到底的滿脹感不斷喧囂著,刺激著纖細而敏感之神經做出更大的反應。
細微悶痛感很快淹沒在排山倒海而來的熾熱浪流底下,含吞咽入摩擦著細緻內璧折皺再被拉平的酥麻感,促使男人自律性的收縮緊壓,神情略顯恍惚。眸子對不住焦,無端淌下生理淚水,任由青年予取予求。
王者下腹一片靡白濕濡,若瞧得仔細些,被強迫撐開的花穴艷綻得猶如盛開的石榴花,乖順由著血管脈落分明暴突的碩大凶器進出,時不時,發出靡爛不已之澤澤水聲,以及破碎的嗚咽氣音。
火熱鼓動的性器突然加快了動作,越來越急湊之速率完完全全將辰逼上承受極限,豆大淚滴如同斷線珍珠,在一連串散碎的單音節裡,一顆一顆滾落頰邊。隨著一陣爆炸的脹痛感漫天撲地襲來,男人下身用力夾縮,稻見整個射在他體內,滾燙的撐破感,讓年輕王者失控地哭叫了出來…。
那一刻,青年終於釋放了對辰男根之綁縛,被禁止的高潮一下子得到解放,登時,噴濺得稻見一身腥甜,再軟軟地貼在對方腹部,頂端溢著剩餘精水。子族少主失神倒在丑族繼承人身上,像一具絕美的,被玩壞的精緻人形娃娃,滿臉空白,下身仍糜爛地容納著對方粗大肉棒,填塞滿滿灼熱精液。
維持著堵塞年輕王者私處之親暱深埋,稻見一把將沒幾兩重的辰抱了起來,往浴池方向移動。失去得以支撐的附著點,男人只好雙腿大張緊緊夾著對方腰際,藉由體內淫白液體潤滑,青年仍蓄勢待發的粗壯慾根順利頂到窄徑最深處,他一面走,一面利用引以為傲的體力,連連搗撞子族少主。
身軀完全脫離地面,嫩穴與稻見親密相附,對方毫不留情操幹自己的力道,反而,更加清晰,痛覺更加劇烈,充斥感更加驚人。辰難以自抑地發出細小尖銳的叫聲,不敢扎動,反讓腸腔內壁被撐到最大,幾尺之遙的路途,在一下一下被無限放大之奮力頂撞中,漫長得彷彿沒有盡頭。
好不容易捱到了放滿溫熱溫泉水的偌大池子,男人冷不防被翻轉了過來,趴在石壁上,開啟第二輪的風月奢華…。
「你的花招,怎麼越來越多了?」
辰叫喊到嗓子幾乎都啞了,目露凶光,惡狠狠瞪著稻見。嫌不解氣的他,乾脆又拉過青年手臂,再啃上幾口。
「就,上次的那本小黃書…。」
丑族少主面露尷尬,默認了某個美麗錯誤。他既不能承認那份泛黃紙本是乾不小心夾帶而來的,更不能坦白心底某種不明心思,只好作繭自縛。
年輕王者漫不經心地哼了聲,轉悠著某個模模糊糊的念頭,不過,他太疲累了,沒一會兒功夫,便倒臥在青年臂彎裡,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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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noe,你是不是有事情想告訴我?雖然像個小兒稚子般偷偷覷著我是很可愛啦。」
流金眸光,時不時望向自己,當他將視線移向情人,庚立即不著痕跡撇開。如此一來一往了好幾回後,丁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蜂蜜色的瞳孔中,帶著明顯笑意。
「今年的桃華宴樂,辰指定要我主辦;我的工作夥伴,選了稻見。」
雀茶色髮絲底下的耳根子赧著淡淡紅色,男人平時平穩之嗓音透著一絲不自覺遲疑,更多的,也許是心虛。
見狀,丁咧開了猶如江南煙雨般溫柔的盛綻笑容,對庚招了招手;申族少主皺著眉,猶豫好一陣子後,才乖乖起身,讓情人把自己拉進懷裡落坐。
「Hinoto…。」
不知該從何傾訴自己目前亂糟糟的思緒,男人啞著嗓子喚著情人名諱,而後把臉龐埋在對方頸窩邊,安靜了。
未族繼承人一臉好笑地順著眼前榛子色腦袋,眼珠子滴溜溜轉啊轉的,不甚正經地思索要怎麼哄人?
自律甚嚴是庚的優點,可惜也是缺點。
「小猴子,不管你背後盤算是什麼,真正重要的事情,要透過文字,好好向我傳達,嗯?」
丁當然有那份自信和豪氣,能分毫不差掌握庚的想法,不過,他想聽自家嚴謹的小猴子,好好低訴。
「桃華宴樂是九曜一年一度的春季盛事,遊人如織,有些事情,不該輕易被揭了那層見不得光的面紗;如果合作對象是稻見,咱們的王者就有更多時間能和他相處,辰太習慣虐待自己了;選乾或離,你會不高興。」
一字一句緩緩地陳述,不愛說這些的申族少主,勉強自己拋卻慣性,組織文字告知情人。
丁慢慢吻著庚立體俊逸的五官,軟聲傾瀉自個兒一輩子只有一次的認真。
「Kanoe,只管放手去做吧,既然要辦,就得辦得轟轟烈烈,讓所有人驚艷不已!」
聞言,男人輕輕笑了起來,把唇貼上對方之相應位置,慢吞吞想著一幅即將盛大展開的壯麗藍圖。
而後,斂下眼眸,以肌膚,以身體細胞骨血,親身感受丁一遍遍濕熱之親吻,溫存著年節的終聲,不願輕易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