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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路回首

「這可真是壯觀。」

一塊一塊手染和服布料,或刺繡,或帶有細膩金彩,抑或單純以衣料渲染顏色作為賣點,各領風騷。

甫踏入未族少主院落之申族繼承人,忍不住,直接讚嘆。

「夏塵那小子,恨不得把未族最好的料子都拿出來,結果就變成這副模樣了。不過幾具人偶,哪用得上這麼多?」

一聲笑罵,卻是丁的驕傲。

「你只是變相在炫耀夏塵,不是嗎?」

「當然,他可是最好的。」

熟悉溢美之詞,讓庚微勾唇角,洩出很輕很輕的笑,幾乎,忘了要發出聲音。隨手撈起一塊琉璃紺正絹,在情人身上略作比劃。

「似乎不太適合你,紫色成分多了點;這塊如何呢?」

接二連三拿起料子,不厭其煩地嘗試,最終,男人注意力落在一塊納戶色描金正絹上頭,賴著不肯走了。

「Hinoto,你覺得怎麼樣?」

丁從頭到尾像個沒生命的吊線魁儡,任由庚擺弄自己,當情人決定好那一刻,張臂,愉快將人抱個滿懷。

「你中意的就好,Kanoe。」

很單純地享受素日裡表達木訥的申族少主為自個兒挑挑撿撿之過程,既然庚都自行送上門了,他幹嘛虧待自己?

曉得情人正似無賴理直氣壯撒嬌,男人淡淡想著,晚點再找夏塵還有對方家美女秘書官商討細節就是了。

丁能這麼恣意妄為,那兩人確實功不可沒。

他所熟悉的溫和青年姑且不論,未族繼承人自幼便相識之嬌滴滴姑娘家,作風明快麻利,替某人省了不少事。

然而,當年敲響之戰鼓喧天,究竟讓未族失去了多少?堅強背後,如何以斑斑血淚,砌成字字句句成灰青史?男人隱約明白,那個女孩子,其實也在那一年慘咽戰事中,與九死其猶未悔的相伴對象,一輩子錯身而過。

庚溫厚沉默,不忍,再細問那份蒼白記憶。

「話說,最重要的人偶呢?我記得是由戌族幫忙準備。」

「嗯啊,這種事情,讓夏塵和秋熌去煩惱就好,我可不想管;主人偶是夏光那個混蛋負責的,他不會又給我弄一具人骨人偶出來吧?」

饒是語氣太過悲憤,男人一時忍俊不住,朗笑了出來。

「他不會做出任何辱沒九曜聲名之舉止;論人偶雕工精細度與神韻,咱們國內的所有師傅,恐怕都要自慚形穢了吧?」

「哼,那混帳小子就是個變態啊!」

不太高興地哼了聲,丁倒是沒有否認,光之護衛這方面技巧,九曜境內,無人能出其左右。

夏塵殘魂憑依之人骨偶人,便是夏光最完美傑作。在反覆活體肢解過程中,暴虐青年一根根抽出人骨,汰換不適合部分,逐步拼湊出理想藍圖,最終,還雙子兄長一副曾經模樣。

看著,看著,逼出高傲男人的依稀淚光。

丁從不阻止光之護衛的瘋病行徑,也許因為,他怕自己想起那一道無可奈何之殘酷命令,使那幾個笨小子,一個一個風歌倒落,成全了一片忠義,再難還鄉…。

九曜好不容易迎來的天光破曉,男人啊,絕不容許任何人踐踏!

「Kanoe,你過幾天有空的話,去一趟子族。辰要遴選新禁軍護衛之首,我希望你在場。」

「又不是我要撤換光之護衛,湊什麼熱鬧?」

「別讓稻見那個異想天開的小子,左右咱們王者決定!辰很完美,但那兩個笨蛋談起戀愛,九曜都要天下大亂好嗎?!」

含恨帶笑回應,丁壓根不想理解,丑族繼承人怎麼讓以冷靜沉穩著稱的年輕王者,非理性自爆,進而使事情脫出掌控餘地,搞得一塌糊塗。

「Hinoto,事態發展至今,辰這麼做,真是最好決定?」

「冬璜當真把自己燒得連灰燼都不剩,Shin是九曜第一人,能像我一樣說不帶護衛就不帶嗎?」

未族少主不想說出口的,是辰真懂得為什麼子族禁軍之首非要冬璜不可?視而不見,從不代表,不會痛。

男人雖和乾互看不順眼,卻不得不認同對方抱持之信念:可不可以有那麼一次,不要只是冬璜的命?

「這是你自折股肱重臣後的補償心態?Hinoto,你還是沒有真正放下夏塵的死,自欺欺人。」

庚很平靜地提出情人盲點,不過問其中是非對錯。散碎在烽火荒煙底下之君臣情義,從來不是他可以置喙的。

「放一具會走會跳的活屍在我府邸晃悠,不正是這麼回事?」

沒有正面否認,丁慢慢縮緊了臂膀把情人抱牢。夏塵是自己幼年時意氣用事撿到,價值連城的寶,上了心頭,如何江湖相忘?

縱然飲鴆止渴,未族繼承人卻無論如何都不想鬆開那份擁抱之殘缺美夢。

稍晚,庚返回自個兒府第,自家那具人形兵械正蹲在院落深處,殺人雙手持著雕刻刀,聚精會神簍刻九曜傳統機關人偶。

平時不修邊幅、不紮頭髮之暴戾青年,此時此刻乖乖盤起一頭皓雪似的長髮,著一襲勻開淡青漸層以及描金雲紋袴裝,襯一身冰冷俊美氣質。

「夏光。」

觀察好一陣子後,男人出聲打斷;聽見自個兒名諱,光之護衛停下手邊動作,十分堅持地將偶人遞給庚。

「這五官,你是故意的吧?」

竟然拿他作為藍本,維妙維肖地複製出來,再揉雜某人的部分特徵進去。庚雖不自戀,倒沒眼拙地看不出來,夏光的莫名意圖。

「直到現在,你仍舊沒有改變想法,等我死亡的那一天到來,要殺了丁?」

「我不會讓庚殿下和最喜歡的人分開;我會開腸剖肚給庚殿下陪葬。」

青年不愛說話,性格何其扭曲,發出清冷嗓音,字字句句鏗鏘陳述。這是,夏光對於自己認定之信仰,最虔誠的禮讚。

他,不需要庚殿下以外的人認同。

「算了,是我一直以來都太寵你,不怪別人。早些把人偶完成,我有事情要你去辦。

讓膳房給我弄點吃食,在丁那裡,我什麼都沒吃。」

隨口吩咐,男人倒不是很在意會拿到何種午膳內容。反正,他家機械人形會把一切處理好。

夏光不愛府中僕役越過自己直接與庚接觸,一如在朝堂時,以極端高壓,取得恐怖平衡。下人們不一定怕申族少主,但絕不敢在光之護衛眼皮底下造次。

晚些時候,申族繼承人得到了一份果香牛肋條咖哩,以天婦羅海老作裝飾,再附贈一碗艷色金黃之海鮮湯,兇殘青年大搖大擺晃進廚房裡烹煮的。

「我怎麼不曉得,你還有做菜嗜好?」

淺嚐一口湯品,與平日滋味截然不同之豐盈濃郁感登時擴散,庚聳了聳肩,夏光這小子啊…。

「還合庚殿下胃口嗎?殿下正忙碌著,不過怕庚殿下餓著,要我過來看看。」

「丁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我府裡又不缺廚子,能餓到我?這是你教夏光弄的?」

「這是我之前陪殿下出公務時,向當地海港大廚討教的;夏光想自己動手,所以我口頭上告知作法。」

對鏡般雙子,有一套自己奉行之行為準則與溝通模式,男人不會去干涉,只要求最終結果。

「夏塵,等等讓我看看你。」

好脾氣青年目前使用之軀殼,幾乎看不出人工雕鑿痕跡。扣除沒有呼吸心跳外,與真人無異。

「庚殿下的疑問是肌膚與血肉吧?我肌肉與血液由異法填充,全是假的;夏光還有個喜好,灌水銀活剝人皮。」

夏塵雙手梳弄目前染成蜂蜜色之髮絲,輕描淡寫,提說一件彼此心知肚明的過份殘忍。

從不回頭看自己失去些什麼,溫潤青年自然也不會以尋常人家道德標準要求丟失靈魂之雙子兄弟。

他很單純希望夏光不受一切外力束縛,活出只屬於自己的精彩。

男人慢悠悠啃著麵衣酥脆、碩大肥美之海老,不置一詞。一頭撕咬著獵物只等自己稱讚的兇獸,十多年來,始終如一。

夏光的時間線,停留在他七歲那年,不曾再前進過。

等男人用完餐,光之護衛撤除施用在偶人上頭禁術,再把夏塵殘魂抽回自個兒身上,讓自家少主細細檢視他的極致工藝品。

青年庫藏了不少完整人皮,選一張觸感及膚質狀況最貼近兄長的,和骷髏縫合在一塊兒,只在頭頂殘留一點手縫痕跡,堪稱,天衣無縫。

「我說你啊,在丁那邊埋藏多少具屍骨?別老是讓他毫無形象地咆哮宅子像是兇案現場。」

話沒說完,夏光周身如同細小噴泉,不斷湧出薄薄鮮紅血霧,染腥一身無艷,看得庚直搖頭。

光之護衛要是好好把話聽進去呢,丁都能和乾握手言和、稱兄道弟了。想到這兒,申族少主默默幫情人掬了一把同情淚。

Hinoto,你自己多保重。

『讓我去,不管這趟旅程伴隨多少風險,我一定會擋在你面前,保護你!』

『呵,那就拜託你了。』

年輕王者隅坐簷廊底下,任由金粉色陽光像一層霜,灑落在絹鼠髮絲與眉間。褪下絨紅手套,指尖輕觸天青窯燒瓷杯,抿一口穀雨茶,讓清香繚繞味蕾。

「Shin。」

一聲叫喚,波瀾不掀中摻著淡淡喜悅。轉角處,暖黃身影搖曳玉壺光轉,信步而來。

離抱著一整袋甜食,優雅落坐在辰身旁,開心獻寶。

「整籠黑金流沙包都要給我?份量這麼多,我一個人吃不完。Hanare,要不要一塊兒享用,我再讓人給你泡個茶?」

「要!」

青年眼底晶亮亮的,滿溢著無邪,稀缺表情上笑得甜,不由得令子族少主一陣莞爾。掏出一個熱騰騰流沙包以後,將剩下部分遞給對方,分食。

徒手剝開添加竹炭粉以至於表面呈現墨黑的流沙包,裡頭以鹹蛋黃製成內餡兒緩緩流淌而出,香氣迷人,卻也相當燙口。

「Hanare?」

彤紅眸光靜靜落在自己身上,不打擾,也不品嚐糕點,就這麼一瞬不瞬地盯著,要人自行察覺真實意圖。

「想要我手中這一半?」

被猜中心事,離高高興興頷首,理直氣壯接走年輕王者給自己的半個黑金流沙包,一臉甜滋滋地吃得香。

一聲淡哂中,辰緩慢地進食。他沒那麼喜歡吃東西,能維持每日人體運作最基本限度就成。

吃上幾口後,男人忽然想起還沒為青年預備相應茗茶,與身體慣性無異,他,喊了某個名諱…。

「冬璜。」

「辰,冬璜已經死了。」

離一張韶秀臉龐上,暈染複雜漣漪,帶著一絲不易察覺之憂慮。辰被提醒的那一瞬間,毫不節制地釋放不悅與沉重壓迫感,背後代表的意義,是什麼?

子族禁軍之首,沉疴難癒,終究沒能挺過歹毒禁咒反噬,結晶異變到來的危急存亡之秋,在他們幾個面前,剎那燒成了一團火球。

稻見當時起身飛奔欲救,已是太遲…。

自始至終,年輕王者彷彿事不關己的旁觀者,冷覷乾與稻見在兵荒馬亂中撲滅火勢及搶救,無喜,無悲,無絲毫情緒起伏。

然而,冬璜亡逝後辰卻忽然有了一個十分弔詭的習慣:總在不經意之間,意圖使喚對方。

「Shin,而今的你,不正重蹈著丁的覆轍嗎?你根本不願意承認,冬璜回不來了。」

青年一向憑藉靈感運作,深吸了口氣,鬆開握緊指掌同時,離直接去捅辰的馬蜂窩。

即使要被凌厲眼神怒目相對,他也沒有辦法不擔心年輕王者。

「我說Hanare,你怎麼還悠悠哉哉在Shin這邊吃點心?秋君找你都找到我那裡去了。」

男人有機會發作之前,一道自信滿滿的嗓音冷不防插入,伴隨酥酥晃漾之狗尾巴掛件映入眼簾。來人,自然是乾。

「秋君?」

無意義地複誦自家貼身護衛名諱,離乾淨清澈之嗓音,透著顯而易見疑惑。何事,這般十萬火急?

「好了好了,見到人你就曉得,快去吧。」

好笑地輕推原地踟躕不前的青年一把,目送對方慢慢離去。那只不過,是戌族少主的善意謊言。

冬璜並不是一個可以在他們年輕王者面前暢所欲言之話題,辰直到現在還是不懂,那份扎一下便要鮮血淋漓的陌生情感,究竟,為了什麼?

乾無論如何,都會強勢豪橫地為離撐起一片天。

「嘛,稻見那小子最近可真安分,居然沒在你身畔轉悠。你想喝茶的話,我讓秋熌代勞。」

近乎刻意地,男人提了一個懸在子族少主心尖兒上的名字,藉此,瓜分對方原本注意力。

「他好好的丑族不待著,上我這兒做什麼?」

某人標準的欲蓋彌彰式發言,讓乾忍不住溢出沒有發出聲音之輕笑。他們的年輕王者,哪一次老實了?

劇變突生,百廢待興,丑族少主自然得親自坐鎮指揮,兩人啊,確實好一陣子不曾相見。

戌族繼承人一面讓自家近衛張羅,一面不太認真想著:是不是該讓稻見跑這一趟?

溫吞吞睜開金琥珀色雙眸時,一張與自個兒如出一轍的相仿容顏,就這麼囂張躍入眼底,理直氣壯與自己凝望。

「夏光,我又體力不支睡著啦?」

笑得一臉溫和,伸手撫摸自家孿生兄弟刀削刻劃之俊美臉龐。夏光似乎很喜歡蹲在地上,仰望酣睡的他。

即使潤白衣物委地沾惹黃泥,也不甚在意。

「頭髮怎麼少了這麼一大截,活像狗啃的?你自己動手嗎?」

仍是噙著斯文笑意,溫聲詢問不可能得到答覆之問句。夏塵摸了摸被胡亂削斷的柔軟髮絲,從懷裡摸出一把鋒利剪子,順著脈絡,動刀。

喀嚓喀嚓聲,伴隨紛飛雪色細髮猶若柳絮因風起,翩翩旋旋,搖搖擺擺,在溫潤眸光注視中,緩緩翔墜落地。

「好了,夏光你真好看,我們去見殿下吧。」

從不吝惜讚美他人,青年自顧自地打理對方。一具能走能跳的行屍走肉,將活生生之凶暴青年當成精緻瓷偶打扮,當真,光怪陸離。

自然而然拉起夏光的手,兩個人又肩併著肩前往丁所在處;未族少主看到這對詭異又親暱之光影雙子聯袂而來時,整個人忽然不太好了。

「夏塵,你一定要把夏光這個渾蛋一起帶過來見我嗎?」

「這回陪同殿下出公務的,是夏光,不是我。」

保持著微笑,優雅青年陳述一件彼此心知肚明的殘狠事實。以他目前身體狀況,無法隨意地離開九曜。

無法隨時隨地保護丁殿下的自己,果然,頗為失職。

「你這蠢小子,腦袋裡又在想什麼?我不在的時候,好好跟著庚,一定要讓他去看子族遴選新的禁軍護衛之首,明白嗎?

辰很有可能會挑出一個荒腔走板的人選,只要那個人氣質肖似冬璜。

咱們王者從頭到尾都沒有搞清楚,冬璜的存在對他而言,是什麼樣的意義?那小子固然是個冷靜過頭的神經病,卻是最適合辰的護衛。

讓乾把人給我盯好,九曜第一人的貼身侍衛,能隨便嗎?」

「殿下…。」

夏塵輕輕喊了一聲,他明白丁的心病來源是自己,是那支埋骨斷橋,再也回不了家鄉之精銳護衛隊,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我記下了未族每一條人命哀吟,又怎麼會讓辰輕許我族臣民的死傷慘重?夏塵,這,我可是要揹負一輩子的。」

滿不在乎的語氣中,是男人身為未族少主,義無反顧之承擔。

「這具主人偶…?夏光你還是給我滾回申族去,省得看了就心煩!夏塵,你晚點差人先把偶人送過去,別誤了開展時辰。」

惡聲惡氣地趕走令他望而生厭的光之護衛後,丁滿臉無奈地領著夏塵回議事廳,繼續未竟的出使事宜。

「殿下,要不要我讓膳房給您熬點甜湯?或者,請庚殿下過來一趟?」

青年有點擔心地看著自家殿下不太想掩飾的壞情緒,試著提出解決方案,卻被對方狠狠翻了一個白眼。

無辜地笑了笑,他打算,粉飾太平。

「我太久沒整頓族內風氣了是吧?什麼叫作一個死人也敢坐在禁軍統領的位置上,尸位素餐,啊?!

選誰當貼身護衛,難不能我還得向這群老傢伙逐一報告不成?!」

對丁來說,這是十分嚴重之侮辱。那幾個壯志未酬身先死的年輕孩子,男人以痛不欲生,惦記弔唁。

「殿下,我確實是自黃泉歸來的亡者,身手大不如前,無法好好地護著殿下,被嫌棄很正常。」

「夏塵,你給我閉嘴!不要讓我覺得百般維護你,是我最大的錯誤!」

優雅盡失恨恨咆哮的同時,夏塵臉上始終不變之溫煦笑容,終於破碎了。青年像個做錯事,不知所措的孩子,吶吶開口呢喃…。

「殿下…,不管我付出再多努力,地位爬得再高,也改變不了我出身低微,骨子裡流淌卑賤血液之事實。

只要能讓我繼續待在殿下身畔,不管要付出多慘烈的代價,我都甘之如飴。」

湧現的微微哭腔,是夏塵長久以來苦苦壓抑之委屈。他從不控訴蒼天不公,總以最大笑臉,珍惜著殘存美麗。

「好了,怎麼又再欺負夏塵?他看起來都快哭出來了,Hinoto。

夏塵啊,幫我準備一碗木梨愛玉湯行嗎?我剛帶完舞團練舞,口正渴呢。如果能再幫我買份子族皇城的雞蛋仔,就更好了。」

被夏光基於不明意圖找來未族的庚,笑笑睜眼說瞎話。他既不餓,也不渴,單純過來看看丁。

這陣子,情人已經不是第一次為了這事和青年起衝突,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自己不能干涉未族內政,只好勤快一點過來了。

「你最好這個時間需要練舞啦,Kanoe。信口開河也要有個可信度,有人像你這麼隨便嗎?」

「有什麼關係?我只是想支開夏塵而已。」

露出惡作劇時獨有之小小笑花,興致挺好的庚,一屁股坐在丁腿上,傾身親吻對方。

「你馬上就要離開九曜了,我確實也想來找你。」

他們兩個的關係一向緊密,一十二時不別離,郎行郎坐總隨肩。申族少主不是那種擅長甜言蜜語的人,一個綿長又軟甜的深吻,沉默表達相思聲聲。

「就這種時候會哄我開心,小心我不放你走。」

摟著情人沒有一絲贅肉的腰際,未族繼承人小心翼翼地摟抱、回吻,想著把庚拆吃入腹之可能性。

「如果你有本事讓我明天一早帶不了團,必須讓夏光代勞的話,Hinoto。」

揚起一個格外具有侵略性的笑,男人啊,愉悅在廊簷底下,推倒了未族少主,共譜,纏綿悱惻。

原本晴朗無雲的天穹,悄悄掛上一層灰色雲幕,彷彿隨時都會落雨。空氣中,瀰漫著充盈水氣,綿綿欲語。

乾懶洋洋地坐在他還沒坐熱的布墊上,一面注目台上正在上演之兵戈交錯,一面將目光逗留在身旁覆滿冷漠冰霜的年輕王者身上。

一身挺拔傲骨與倔強,一場傾天烈焰中無處可躲之滄桑,男人漫不經心想著,稻見這小子,怎麼還沒到?

年輕王者銀雪雙眼垂斂,未曾睜開,任由時間緩緩流逝,一臉事不關己,彷彿,遴選護衛者,不是他。

「喂,你那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是怎麼回事?被咱們丁哥哥傳染嗎?」

「Inui,你不看校場上灑出一頁血染的驚心動魄,注意我做什麼?」

游走在非理性邊緣,辰並不想懂,每個人都怕他把冬璜給遺忘,卻又不敢在自己面前提起這個名字,當真,荒唐至極。

「嗯,我錯過了一場好戲嗎?」

庚由遠而近緩緩步了過來,帶著夏塵一起,打扮並不似平常。申族少主不知何故接了髮,盤成繁複髮髻,再斜插帶有鈴鐺的珊瑚玉簪,銀鈴搖翠。一身杏白,類似正宮裝。

「你這副模樣還真稀奇啊,Kanoe。」

「來這裡之前,我去了一趟神樂殿,自然得正式一點。話說,怎麼還沒看到稻見?我拿到冬榴的書信了。」

「他來趕什麼浪頭?」

子族少主對待感情向來不老實,寅族翩然而來,豔似榴紅青年背後代表的意義,在場眾人,心照不宣。

「咦,你們怎麼都看著我?」

說曹操,曹操就到,很明顯從丑族悠悠哉哉散步過來的某個皇族少主,健康麥色肌膚上,泛著一層薄薄水露。

「冬榴的信件在我這兒呢,昴和柳,應該很快就有機會見到他們兩個吧?」

庚十分順手把掖在袖袍裡的信箋遞了上去,這玩意兒一般會落到丁手中,不過,他的情人不在九曜境內呢。

『庚殿下,冬榴來信。』

「欸,柳一定要追得這麼緊嗎?」

稻見以十分隨興的語氣,接過指名給自個兒之素白雙鯉,沒有特別開拆,直接收進和服暗袋裡。

反正,大概又是卯族第七皇子毫不客氣的指責,他應該能夠一字不漏背出來吧?

「好了,Inami你自己去拿張墊子坐在Shin身邊看比賽,別把你們三個之間亂七八糟的關係,帶進子族。」

強勢打斷,身為最迴護年輕王者的那個人,乾當然已經看出來,話題如果再繼續繞著柳轉,辰的腦袋,絕對會冒煙。

那個神奇的三人小圈圈,牢不可破,戌族少主希望他家兄弟,學會放過自己。

對於子族熟門熟路的丑族繼承人,當真,自己去摸了一塊坐墊過來,併在九曜第一人身旁,大剌剌坐了下來。

青年並不是什麼安分的廝,台上揚塵一掃長刀急揮,台下他藉由寬大衣袖遮掩,順藤摸瓜悄悄地牽住辰自然垂落的手,翻掌,親暱十指交握。

不太意外一陣溫熱觸感在一片銀冷肅殺刀光中襲來,男人淡淡睨了對方一眼:Inami,你還是這麼沒遮攔。

我想你了嘛,Shin。

為了將結晶異變帶來的農損災害降到最低,稻見拉著昴與柳忙上很長一段時間。這回,算是忙裡偷閒,溜過來的。

青年沒有說的是:我想親眼見證你的護衛人選,一次就好,可不可以,讓我知道你是在乎冬璜的?

攢緊了手,稻見靜靜將目光落在鋒芒交閃之間,戰得如火如荼的兩人,其中一個,是…。

「Kanoe,跟我開個賭盤如何?」

乾掃視著一干子族青年才俊,揚起好戰笑容,當著年輕王者的面,提議地相當挑釁。

「夏塵,你幫我挑一個?」

「是,屬下僭越。一柄銀冷好刀,瘦勁縝密,鋒芒美得令人心醉,一葉葉,一聲聲,織出漂美如畫。」

「不是吧?夏塵,你確定要幫庚挑那個身法詭譎飄忽的小子?」

「我覺得挺好的啊,乾,庚不選的話,我想選他。」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品頭論足起來,興致勃勃,完全把辰這個當事人晾在一旁當空氣;子族少主好氣又好笑,護衛是我的,你們三個如此熱衷怎麼回事?

但,年輕王者確實只是冷覷兵刃爭鋒,直到,一聲叱喝,眼神一凜時不經意的回眸,銀舞千華,在錯動之顫音中,揮灑刀劍恩仇。

「就他吧。」

那一剎那,辰竟錯覺某個傢伙獨有之瘋狂與決絕,在競武之青年身上完美重現…。

「欸,Shin,你會不會決定得太隨便?」

不掀悲喜的清冷聲線,十分突兀地打斷皇族少主們之賭注。乾率先回過神,挑眉,質問。

「不要讓我再重覆一次,就叫冬…,冬琰。」

辰並不容許任何人質疑自個兒決定,腦海中瞬閃而逝之名諱,讓他自嘲地笑了起來。

再找一個人,同樣取名冬璜,那個冷靜過分的瘋子,自己曾經之貼身護衛,也回不來啊!

男人忽然十分地不高興,冬璜這小子,究竟要陰魂不散到什麼時候?!

「你是代替乾來跟我說教嗎,Inami?」

在稻見面前,情緒通常不會經過修飾的年輕王者,非常直接把自己負面心緒,一股腦兒砸到對方頭上。

蠻橫地近乎不講理。

「乾說有事情想和庚商量,借了你府邸一間書房。我想溜來你這兒,總不好被他們倆瞧見吧?」

青年眉眼笑得彎彎的,絲毫不介意男人簡直態度惡劣。比起疏然退離之虛假恭謙,辰最真實之喜怒哀樂,才是他在乎的。

「你想選誰都沒有關係,必要時候,只管踩踏我的屍體向前。我可是挺強的,不會隨便成為地上一灘無聲血水。」

輕而易舉越過了無聲藩籬,稻見蹭到辰面前,一把將人抱個滿懷,發出一聲誇張的滿足嘆息。

「好久沒這麼抱著你了,真好。」

「你的反應,會不會太浮誇了點?」

實際上異常緊繃,當事人卻可能無知無覺的一根敏感神經,一下子因被丑族少主逗樂而鬆弛下來,曲肘,撞了撞對方柔軟腹部,笑罵著。

放縱自己沉溺在眷戀的懷抱溫度中,辰闔上眼簾,暫時,放空太過複雜之思緒。

「結晶變異對作物造成不小損傷,為確保後續九曜內需及外銷數量足夠無虞,我無法在子族逗留太久,最晚,明天一早得啟程回去。」

想好好溫存,對現階段的他來說,有點太奢侈了…。

「吻我。」

傲慢而無理地使喚稻見,平時以強烈理性壓制的撒嬌念頭,在青年的溫柔擁抱裡,傾巢而出。

丑族繼承人溫和地笑了笑,一手攬著對方腰部,一手撫上眼前清癯容顏,給男人一個甜膩膩之親吻。

「幹我。」

太過粗鄙直接的言詞,讓稻見著實愣了好一會兒。雖然說他們兩個很容易擦槍走火,不過,這種像是欲求不滿之白日渲淫論調…?

「Shin…?」

有點擔憂地看著懷抱中的年輕王者,被輿論壓力迫使,不得不遴選新的禁軍統領這件事,是不是,太為難辰了?

不待青年再次確認,極盡纏綿的吻就這麼咂了過來,辰仰著頸骨墊著腳尖,幾乎想把對方吻到斷氣那般決然;丑族少主下意識地摟緊了年輕王者,一雙苗綠眸子眨著自己也沒注意到之妖冶豔麗感,隨即,炙熱體溫就這麼完全覆蓋下來,漫天撲地。

等他有一點不情願斷開這個吻時,透明水光,藕斷絲連。

「稍微候著我一會兒好嗎?」

不再詢問任何不解風情之提問,某個開關莫名被撬開的皇族少主,又給了對方一個軟軟黏黏,又緩慢又磨人的深吻,幾是,奪去辰所有力氣,把人吻倒在自己臂彎當中,差一點點缺氧。

像一陣颳來復去的急旋風,稻見忽然地鬆手離去,在男人內心不悅感,慢慢覆沒一切前,又折返回來,帶著一個熱騰騰的鯛魚燒霜淇淋。

他狀似無辜地眨眨那雙靈動活潑的大眼睛,於最真實意圖被察覺之前,冷不妨推倒了不對自己設防之九曜第一人,以身形優勢,牢牢捉住對方修長四肢,把人徹底困在身下,動彈不得。

「Shin,我們換個方式玩怎麼樣?」

趁著年輕王者咀嚼自己弦外之音,青年直接以膝彎頂開男人併攏腿部,三兩下褪除對方繫綁得緊的袴,讓一雙蔥白長腿,完完全全暴露在自個兒眼簾底,以及,空氣中。

骨節分明大掌,握住子族繼承人仍穿著薄紅足袋的腳踝,一吋一吋地撫,像是撥弦唱曲兒,輕攏慢撚抹復挑,一點一點給予刺激,藉此,瓜分對方注意力;那是,辰其中一個敏感處,被以一種溫緩磨人步調,來回上下搓弄,他忍不住發出和小貓咪沒兩樣,奶聲奶氣呻吟。

當綿長黏甜之氣音,緩緩洩出檀口,青年卻突然把又黏又膩的冰涼霜淇淋,勻上一部分塗抹在男人最脆弱私處,再刁住鯛魚燒尾部,強迫九曜第一人分食,讓辰猝不及防,無力抵禦腿根尖冰涼又稠膩之感受。

十指代替濕軟舌葉,包覆得溫柔,以指尖勾描禁不起半點戳刺之脆弱鈴口,霎時,極致快感,恰似細小電流,飛竄過每一寸骨血,讓男人顫抖著、無法遏止地輕微痙孿,溢洩更加軟膩的破碎氣音。

肉柱被又捏又握又磨擦,濕黏液體既是潤滑也是阻礙,快慢不一地磨蹭,成為扎進神經之細刺,惹起陣陣攣顫;稻見默默調整自己的撫弄頻率、下手輕重,一下小心繞著前端馬眼凹槽處輕輕打轉兒,一下卻似急促短音節,狠狠地飛快套弄,使年輕王者原本清明之淡雪眼瞳,逐漸暈染一層薄薄水霧,顯得迷離朦朧。

思緒漸漸地糊成一團糨糊,辰蜷縮腳趾,弓著背脊,吐露出更為急促的粗喘,兩腿,正在發顫,而被搓弄的玉莖,悄然充血昂首。

身軀遭受情慾洗禮,渾身上下透出一層薄薄誘人緋紅;青年此時把沒吃完的鯛魚燒連同紅舌強渡過去,撐開對方口腔,使得年輕王者充斥異物而無法順利斂闔,漲滿鮮明入侵感,被動吞嚥之際,對方唇舌相纏上來,再次,分了王者心神。

一縷側垂卯花長髮,在忘情相貼的唇齒交纏中被帶起,迷茫了背後津液不慎滑出嘴角時,所發出的嘖嘖水聲。

霜狀液體溶在身上,濕熱黏滑,辰竟錯覺著正在耕耘的長繭指腹,是稻見溫熱雙唇,噬了,自個兒性器,吸吮、舔吻、捲纏、反覆磨擦,逗弄至尖端泌出絲絲腥甜。

「Inami…,進來,不要只顧著前端…。」

粗喘著埋怨,雙掌插入青年黑白分明的髮絲內,無力地爬梳,抓搔。一雙染點眼尾斑斑紅淚之雙眸,瞪視起來,卻是,軟綿綿的。

「Shin,這麼粗暴你會哭出來哦。」

「囉嗦!」

腦袋有些亂哄哄的,不經修飾地吐露略顯艱難之字眼;丑族繼承人萌蔥大眼,默默,又晦暗了幾分。

他突然把男人抱離地面,逼使辰不得不以雙腿纏緊精瘦腰際,避免自己摔死。然而,平衡失重,反而門戶大開,更方便對方兇狠侵犯;青年輕順著年輕王者髮絲,猛地一股作氣扎進九曜第一人未經潤滑,乾澀不已的體內最極限深處。

「嗚…。」

後穴尚未好好拓張,無法承受毫不留情搗撞進來的,齊根沒入之炙熱陽具,巨大撕裂及驚人疼痛、滾燙撐破感,瞬間翻攪柔嫩腸壁,重重填塞、佔據辰骨血百骸每一處,好似被稻見惡狠左右開弓,拉開雙腿,扯碎了。

男人只覺得好疼,好疼,彷彿一把大火竄燒下腹,渾圓臀肉被整個撐開外拉,青年肉刃以雷霆之力狠狠挺刺、貫穿,硬生生擠入無一絲縫隙的窄緊內壁,抽動攪和腸膜摩擦嫩軟花穴;像菟絲花一樣攀附在對方身上,只靠稻見雙臂力量支撐的辰,因此,將丑族繼承人粗大柱身吃得更深,收縮吞吐迎合對方抽拉進出,蹭擦乾燥甬道動作,形成變相慢性折磨,終是,疼得他忍不住哭叫了出來。

「…Inami,…好痛…。」

無預警頂入腸腹最深處的火燙肉棒如同流竄岩漿,激烈地勃勃鼓動,一個猛力向上頂晃的用力壓迫,讓原本盤旋腹部之酸軟感轉換成瞬間漲熱刺激,自下腹直衝年輕王者腦門,快感的電流與腹內融化黏膩感並行,成了難以控制的渾身痙攣,惹得看似單薄身軀再度密集而強烈地收縮,粉紅蕊瓣汨出一圈淡粉色濕亮圓環,濕濡了中心緊咬之柱身。

辰由喉嚨發出淺短抽咽,掩沒在不斷膨脹巨根深深插入體內鼓搗的滋滋聲響中,雙腿離地失去重心,神經反而變得更加纖細敏感。稻見每一次撐開綿軟雙丘的奮力挺進,拱動蹭擦禁不起一絲折磨的軟嫩內壁,燙熱地近乎蠻橫,一波接著一波熱潮強襲而來,隨腹腔擠壓之頻率,被動地吸吮、蠕動,再強勢抽離,幾乎將男人腸內濕潤軟肉連帶翻扯而出,異常燒灼感,霎時,焚遍他每一吋膚肉。

龐大灼熱巨刃彷彿具有生命一般鮮活脈動,再度貫入濕嫩軟壁中,似乎又漲大了一圈,即使有薄薄體液潤滑,炙燙感仍舊刺痛著薄嫩腔腹,使得年輕王者難受地喘息,微微地掙扎抗拒。身軀斷斷續續抽搐,半睜銀眸覆蓋著濕漉眸光,意識有些渙散。

「…Inami,…好疼,不要了…。」

面色潮紅,軟聲求饒。青年眨了眨眼,深埋在男人後穴戳刺耕耘的莖身從善如流地退了出來,在辰反應過來之前,冷不防,猛烈拱撞進柔軟腸壁盡處。瞬間衝入的強大酥麻及震晃,讓年輕王者疼得眼前一黑,隨即,滾熱猩液猛地灌注射入,濃烈氣味掩蓋了滿室…。

「別哭別哭,不疼了,一會兒我幫你清理,好不好?」

頻道不知不覺間切回尋常模式,稻見讓半身赤裸而腿根滿是黏膩的辰坐在自個兒大腿上,仍維持著吞吃自個兒性器之親暱姿勢,曲起指腹,溫柔拭去眼尾溢出珠淚。

「稻見殿下,乾殿下有急事找您商量。」

房門外,秋熌一聲大煞風景的叫喚,讓年輕王者連夾斷丑族繼承人命根子的惡劣心情,都有了…。

「我說Kanoe,你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庚一向沒有表面看起來那般無毒無害,這是乾被對方不著痕跡坑過後的字字血淚。沾一口下人沖泡之玉露,對味道不太滿意的男人,直搗黃龍。

「讓秋熌去試探試探冬琰如何?夏光人目前不在九曜,我不方便要夏塵出面呢。」

從容啜飲著一杯難喝茶水,申族少主微微皺起了眉宇,即使是不善泡茶的夏塵,喝起來也沒這麼糟糕啊。

淺勾笑容,將請君入甕之意圖,愉快表現在臉上。

「還真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啊,Kanoe,你變得可真多。咱們丁哥哥,就是這樣幫你揹黑鍋嗎?」

「也許是呢。Inui,你不幫我這個忙?」

笑意不減,早已學壞的男人,指骨一歪,翻覆掌心裡淺握的天青瓷茶杯,讓艷紅茶湯灑了滿地。

「這茶,可真難入喉。」

意有所指,兩人啊,心照不宣。冬璜還在辰府邸時,絕不可能讓招待其他皇族少主的茶點,出這種削年輕王者面子之低級岔子。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對子族禁軍之首而言,壓根家常便飯。

「Kanoe,你從何時變成這般近墨者黑的形狀?讓秋熌出面可以,辰宅院裡僕役素質,我不允許如此低下!」

乾一向是九曜第一人最堅實的後盾,也是最無條件力挺對方,為男人操心的。即使庚沒找自己商量,他也打算試冬琰一試。

一個行事作風一板一眼,毫無轉圜餘地,耿直正氣的小子,真能擔當子族禁軍統領之重責大任?

戌族少主挑挑眉,辰怎麼就選了一個跌破眾人眼鏡,差勁透頂的選項?

「如果你和Hinoto放下對彼此的偏見與厭惡,也許你會更了解我。我改明兒再來拜訪辰,他和稻見這麼久沒相見了,肯定有很多體己話要談吧?」

禮貌性地保持微笑,庚沒有直接戳破某個薄到可以透光之假象,揮揮衣袖,他,不帶走一片雲彩。

「真是,這兩個傢伙一見面,沒耗在床禢上耳鬢廝磨不甘心嗎?」

乾勉強忍住自己想翻白眼之衝動,辰明明不是那種沉溺於奢華風月,溫柔鄉留連忘返的浪蕩子,怎麼碰上稻見,就…。

考慮著自己要先回戌族,或者待在年輕王者院落裡等候某個粗神經青年?拿定主意前,秋熌來了。

「乾殿下。」

沙啞破碎的嗓音,輕輕湊在男人耳畔低語。即使沒有外人,秋熌仍舊小心翼翼防備著隔牆有耳。

「秋熌,去給我打斷稻見那小子的好事!」

乾終於聽見了,自己理智線瀕臨斷裂的清脆顫音,他突然笑得有些猙獰,對自個兒貼身護衛,比出一個抹脖子動作。

作風與自家主子一般明快果決的青年,當真,銜令來到自己還算熟悉之房門外,氣沉丹田,扯開了嗓子,呼喚。

「稻見殿下,乾殿下有急事找您商量。」

一字一句,不卑不亢。不管過程中不慎耳聞了些什麼,秋熌一概當作沒聽到,那不是他可以置喙的。

另一方面,回到申族的庚,因為子族之那一杯茶實在太糟了,他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夏塵,燒一壺水過來給我。茶葉的話,揀選白芽奇蘭。」

男人基本上會自己動手沖茶,奢望一具殺人兵器有騷人墨客之風雅詩興,似乎太強人所難了。

「庚殿下想搭配什麼樣的糕點呢?荷花酥好不好?」

「你決定就好,小事不必徵詢我的意思;你和夏光大概只有外表相似而已,個性差個十萬八千里,那小子可沒這麼溫良恭謙。」

沒什麼脾氣的青年,溫吞笑開有些靦腆之笑花。夏光敢做敢擔當,和他,自然是不一樣的。

摸回膳房,端出剛做好沒多久,正溫熱著的荷花酥。他很喜歡弄這些作工繁複之小點心,雖然,自己曾經是吃不起的…。

一盤外型如同出水芙蓉,緩緩綻開曼妙身姿的荷花酥,散發著淡淡椰奶香,庚隨手拈來一塊,心滿意足地品嚐。

「辰也許該整飭府中了,冬璜才不在多久,怎麼就散漫成這副模樣?」

緩緩將熱水注入紫砂壺中,等待茶葉舒張的片刻,男人不鹹不淡地提說帝王家該有之威儀,尤其,對方是他們的年輕王者,規矩,不能偏廢。

辰對冬璜的依賴程度,遠比他想像中還要更深,這,也許不是好事…。

「若是讓丁曉得,他才剛離開九曜沒多久,我就想他了,肯定會讓他得意洋洋吧?」

聳肩笑了笑,九曜第一人貼身護衛一事,似乎,比預期得還要複雜許多。申族少主只希望,乾這回讓秋熌去刺探,不會挖出什麼驚天動地的祕密才好。

「冬鏡,你家殿下又上哪兒去了?」

皮笑肉不笑的柳,好巧不巧出現在丑族少主府院,搭著冬鏡肩胛,陰惻惻地詢問自己不想知道答覆之問題。

「殿下在子族皇城,應該是辰殿下那兒吧。」

「他到底有沒有自己身為丑族皇室繼承人的自覺?!老是這麼隨心所欲往子族跑。」

『柳,紀錄之國雷克爾特這一趟,你陪著辰一塊兒去好不好?』

親密拉著柳的雙手,宛如撒嬌小兒稚子般左搖右晃,畫面雖是嬌憨可愛,卻也相當荒唐。

『外交不是一向由丁和庚負責,你找我做什麼?』

『目前正是夢世界雨風飄搖之刻,我希望柳能踏出九曜,看看截然不同的一幕風景,好嗎?

乾和丁他們,也都同意了。』

青年笑得明亮溫柔,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溫暖擁抱。一旁才被自己揮劍砍斷首級,血流滿地之宮娥粉黛,顯得,異常諷刺。

一頭珊瑚色短髮,被帶有陽光暖意的大掌擰亂。稻見掩住了卯族第七皇子眸光,卻遮不住對方心上烙下之朱砂。

『統治世界的王者,即使有時候會變得冷酷無情,仍不得不捨棄某些事物。』

柳環抱臂膀,腰際上掛著凝固嫣然血痕未完全擦拭乾淨的雙劍,漠然聆聽年輕王者發言。

雙唇,無聲輕啟:所以,春風泣血的那一年,丑、寅、卯三族,就活該被放棄嗎?

他和昴,對辰存在著微妙芥蒂,原因毫無疑問是那年枕戈待旦,年輕王者下達一道割捨丑族之命令。

失去了稻見,少了皇室庇護,丑族淪陷得太快,太快,連帶寅、卯兩族也跟著陷入危殆之境,春重眼底所見,身不由己的悲歡離合,是誰的不可承受之輕?

「柳殿下,即使丑族曾派系割裂,稻見殿下的溫柔心意,也不曾更迭。」

「所以才更讓人不爽啊。那傢伙就是仗著我們倆給他撐腰,才老是這麼胡來;冬鏡,就算你同樣具有丑族皇室血脈,嫻熟一切宮廷運作好了,這般縱容他嗎?!」

脾氣很差的柳,一臉煩躁地指責。想到晚點自己得千里迢迢前往子族逮人,他的心情就更糟糕了。

冬鏡是個好好先生,和自家少主一般陽光明亮,不太介意對方指著自己鼻子數落稻見,適時遞上一碗焙茶,給卯族第七皇子解渴。

「派個人把昴找過來,他要直接出發也可以。今年擔任守護神樂殿之一族,怎麼還是這麼我行我素?!」

壓根沒解氣,柳端著茶杯一路罵到昴尋來為止;寅族少主有點同情地看了冬鏡一眼,他的兒時玩伴總是這樣拿某人貼身護衛出氣。

「Yanagi,你最近越來越暴躁了。」

通常負責幫丑族繼承人滅火,他有點無奈地告知自己這陣子以來的觀察心得。對方宅院中,那股似有若無的血腥味,益發濃厚了。

昴不想過問,柳這段期間到底殺了多少人。

卯族從來沒有停止過爭權奪利之醜惡戲碼,迸碎在水晶華宴底下的,又豈是一闕單純哀吟人命?

被點名之卯族第七皇子,抿著唇,精緻漂亮的五官扭曲在一塊兒,他早就分不清楚,自己胸前跳動臟器,還會不會痛了?

稻見日前向他商借了春重一段時間,柳雖然不會去細究對方要自個兒侍衛幹什麼,然而…。

心底漣漪,一圈一圈擴散開來,發作得不合時宜的疑心病,慢慢地覆沒他之無聲呼救。

「柳,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寅族少主,心思細過錦緞纏綿,他本來不想說的,但,某人近日行徑兇殘得無以復加,簡直,病入膏肓。

那一瞬間,柳俊秀臉龐上的神情,碎裂了。

「Ianmi,和我一起用晚餐。」

薄暮黃昏時分,華燈初上,大街上搖曳燈影,將昴虎背熊腰身影,拉得好長好長。

「Subaru,你來了啊。Yanagi怎麼沒和你在一塊兒?」

噙著盈盈笑意,稻見翡翠大眼裡遙映友伴高挑身型,自然而然走了過去,給對方一個熱情擁抱。

對青年毫無距離感這一套習以為常,昴也沒明擺著拒絕。只要別拉他的手搖晃,一切好說。

「他上亥族晚市。」

「晚市裡有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兒,可惜Shin不喜歡也不適合那種人潮熙來攘往的地方;昴,你要在我的行宮用餐呢?還是咱們找間居酒屋?戌族有很多不錯的小店家哦。」

眨巴著晶亮眉眼,丑族少主的提議,對寅族繼承人充滿著致命誘惑。他是所有皇族少主中酒量最好的,自然,嗜酒如命。

戌族酒水,自然和寅族自豪的竹葉酒,各有千秋。

「在你行宮,我有要緊的事要問你。」

有點肉疼地捨棄友人令自己心動不已的選項,尾隨稻見腳步,尋訪巷陌裡無名美食,一向,令人垂涎三尺。

「當然好啊,我們吃野菜鍋如何?我讓僕役們預備。冬鏡不在這裡,可能不像我府邸這般舒適。」

重點不是來吃飯的昴,自然客隨主便。稍晚,擺放在他眼前的,是一大鍋熱騰騰的現採蔬菜,一點也不馬虎。

「你確定這只是清粥小菜的程度,Inami?」

好氣又好笑地夾起一塊雕花胡蘿蔔,這傢伙對於丑族生產的農作物,總是,信心滿滿。

「我覺得不夠豐盛啊,昴,你想和我談什麼?柳的事情?」

稻見不笨,很多時候,他只是選擇以有情之心,溫柔照亮這個殘酷世間。當還有不同可能性,青年,不會無情抹煞。

「嗯啊,他宅子裡的屍體,又堆積如山了,來年肯定可以種出一株盛綻櫻花。」

「柳,怎麼又開始不安了?什麼事情刺激到他,讓他必須用這麼激烈的方式,反抗心底不停的那片滂沱大雨?」

夾滿了一整碗大白菜葉,丑族少主滿臉凝重。卯族爭權奪勢的陋習由來已久,死幾個下人,對上位者來說,壓根不痛不癢。

一條鮮血鋪張而成的帝王道路,究竟,伴隨多少屍骨?

「我無法肯定。Inami,多花點心思在他身上,不要只顧著Shin。」

捧著味道濃郁的拳骨大蒜湯頭,慢慢啜飲。昴向來中意稻見熬湯湯底,對方也會貼心多給他預備一整碗。

「抱歉,我會多注意柳一點。」

苦笑著道歉,兩邊都放心不下的他,怕是要分身乏術了。這場豪賭,該如何不負如來,不負卿呢?

「稻見,你到底掖著藏著什麼?我和柳,是你最好的兄弟,你卻連我們兩個都瞞得滴水不漏。」

不是指摘,觀察入微的昴,不過是擔心他之好友,蠟燭兩頭燒。

「昴,可不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

「等柳受不了抽雙劍指著你的時候,我會幫他。」

稻見感激地笑了笑,兒時玩伴,果然是自己一輩子不棄不離的好兄弟,他啊,何其幸運?

「柳,吃過了嗎?要不要和我去居酒屋,還是想在屋頂看星星?」

卯族第七皇子回來得晚,青年披戴一襲夜色從陰影處走了出來,亮眼得讓他難以忽略。

「陪我吃東西,我很餓。」

在卯族多半無法好好進食的他,只有昴或者稻見在身畔時,才能安心用餐。因此,經常性處於飢餓狀態。

『柳殿下,我們上寅族還是丑族好嗎?』

春重怕自家殿下把自己餓死,只好三不五時想方設法把人拐往另外兩族,安穩地吃上一頓飯。

「那有什麼問題?我知道幾間不錯的居酒屋,挺好吃的哦。」

青年想都沒想地湊過來,牽住柳同樣長滿繭子的手,自顧自地往前走。霎時,令他恍然如夢。

「Inami,我不是Shin,你牽我做什麼?」

惡聲惡氣,他幾乎已經遺忘,對方從小就是這麼拉著自己,另一手再握著昴,一手一個,同進,同退。

「我們不是一直都這樣子,有哪裡不對?Shin是Shin,你是你,本來就不一樣。」

「你…,算了,要是不好吃,看我會不會抽劍劈了你!」

多年以來,總是傻傻隨著對方起舞,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柳很清楚,不管稻見忽然冒出來的念頭有多天馬行空,他都會不問是非對錯護航到底,只因對方,是自己肝膽心照之兄弟,無可取代。

「先來一壺燗酒如何?暖暖身子。」

青年帶著自個兒友伴拐入煙花巷弄後的小小居酒屋中,兩人肩並著肩挨坐在吧檯。他們幾個,都是無酒不歡。

「柳,你有什麼心事要和我分享嗎?我可是個好聽眾哦。」

當卯族第七皇子沉默地把一顆虹色腦袋靠在自個兒肩胛上時,丑族繼承人很平靜地接受了。他一面斟酒,一面伸手揉弄對方柔順髮絲,溫聲提問。

柳心底亂糟糟的,卻沒有適當表情,也許,連他自己也不懂,心底正在掙扎什麼?然而,這樣靠著稻見,莫名地感到心緒舒緩。

「等你願意說,一定要第一個告訴我,或是昴,嗯?

我給你點了一碗咖哩烏龍麵,加上蔥花小碟和糖漬番茄,很好吃哦。再來點現炸帆立貝可樂餅和雞肉唐揚好嗎?」

不厭其煩哄著對方,再將顏色繽紛鮮艷的拌麵輕推向前,麵條極富彈性,拌著香濃微辣金黃咖哩,他相信柳會喜歡的。

暫時不去探究找不到的緣由,他大口咬著鮮甜帆立貝,很單純陪對方吃消夜。

卯族第七皇子公私分明,精明又能幹,會這麼彆扭地撒嬌,只代表內心的黑暗面,又把人給吞噬了。

上次發病,印象中是柳接連宰掉幾個貼身護衛…。

後來,昴說服行腳商人春重出仕,對方胸臆裡一腔不曾冷卻,山水為之沸騰的熱血,才讓卯族第七皇子,真正輕輕放下。

「我要一支金箔珍珠霜淇淋。」

不經意瞥見菜單上有某種甜度過高的點心時,他鬼使神差點了一支,但,看起來閃閃發亮的高乳脂含量霜淇淋,味道細膩潤滑,濃郁不甜膩,出乎預期。

「合你胃口吧,Yanagi?」

「你這麼得意做什麼?又不是你洗手作羹湯,Inami。我還要牛肉冷拌麵蘸昆布柴魚醬汁、炸明蝦天婦羅與竹輪溫泉蛋。」

吃完一整碗咖哩烏龍麵及牛奶霜淇淋後,柳反而胃口大開,又追加了好些吃食。店家牛肉以壽喜燒方式燉煮入味,清爽而極富風味,他三兩下又消滅得乾乾淨淨,並打劫稻見手中烤得焦香入味的小手羽,大快朵頤。

青年臉上始終保持著盈盈笑意,只要兄弟能夠吃得香,一切都很值得。

柳心中的悲愴,太難獨自品嚐,所以他和昴無論上刀山下油鍋,一定奉陪到底,一定!

「你身上的兔子味還真重,去梳洗。」

辰難得沒有端正王者姿態,舒服慵懶地半坐半臥,散發一股任是不語也風流之愜意氛圍。

夾雜在依稀稻香中,似是而非的陌生氣味,令年輕王者微微感到不悅。傲慢地與不知好歹畫上等號,男人理所當然對青年下達指令,只求,舒緩心頭鬱結之氣。

「唔,那是什麼味道,有嗎?」

與柳膩在居酒屋中吃喝了好一陣子,稻見鼻翼裡,混雜各式各樣食物氣息,讓他,無從分辨。

「Yanagi常用的髮油,你聞不出來?」

鮮少與昴、柳碰面,然而,兩人身上各自殊異的氣味,令人記憶猶新。一者彷彿徜徉山野竹林間,心曠神怡中猶帶幾分粗曠;另一者纖細優雅如同涓涓細流,卻夾藏一絲不協調。

青年老實地搖搖頭,長年與兩名伙伴同進同出,稻見認不出三人之間的微妙差異性。

「我只是聞不到纏裹在你週遭的稻香,嗅覺沒有問題。」

濃烈的,明明不想忘記的香氣,卻在那時雪夜中被狠狠勻散,導致年輕王者差點兌現不了青年之存在,錯身而過。

「Shin…。」

一聲叫喚輕輕,丑族繼承人自然曉得,男人失常之氣味感知,背後用什麼樣的慘痛條件,交換。

青年胸前臟器因此,疼了,疼了,疼了。

「我沒有那麼脆弱,需要你時時刻刻小心呵護。嗅不到稻香是事實,但別讓我聞到兔子味。」

聳聳肩,辰滿不在乎地把人趕去浴池。對他來說,真正難以忍受的,是稻見與柳過從甚密。

懶洋洋地趴回床褥上,遊走在疼痛與極樂巔峰邊緣的極端性事,讓自個兒四肢百骸像是被打掉再重組,然而自己彷彿飲鴆止渴,停不下來。

把臉埋在軟枕間,他一點也不想動,更不想思考。儘管,自己似乎挑了一個一絲不苟,一根直腸子通到底的小伙子。

乾刻意地讓秋熌過來把稻見調離,過分匆忙,青年連幫他清理都來不及。無可奈何,男人只好讓冬琰給自己打水過來。

那個迂腐的小子,當真給他端來一盆冷水,讓辰臉當場黑了半邊,最後只好十分克難地前往浴池清洗。

印象分數大打折扣,年輕王者默默地把冬琰排除在子族權力決策圈外,更加鬱悶了。

「Shin,怎麼看起來精神委靡不振?」

清潔過後一身清爽之青年,蹲在男人面前,好笑地伸手搓弄一顆牡丹鼠腦袋,把梳理整齊的髮,揉成毛絨絨一團。

突然覺得對方臉上漾著笑容分外可恨,辰一把揪住稻見胸前晃漾的彤紅繩墜,粗魯地把人扯下來,強逼著青年,陪自己躺在床上。

「你有好好吃晚餐嗎?」

拂對方一片驕傲逆鱗的煞風景話語一出,稻見果不其然被瞪了。為此,他不過讓自己笑得更無辜一點。

「抱歉抱歉,我不曉得乾會急著找我。這個時間點買不到醬油團子,讓膳房給你熬碗粥?」

只肯維持人體最低需求限度進食的年輕王者,模糊地哼了一聲,權充回答,再把自己埋進青年懷抱裡,不說話了。

稻見無奈地笑笑,辰這樣悶不吭聲撒嬌是很可愛啦,但,他該怎麼脫身呢?

「Hinoto,你怎麼又那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夏光招惹你?」

演舞練習結束的庚,隅坐廊簷,一口一個享用光之護衛憑藉偶爾產生個人意志給自己買的柑橘巧克力。

苦裡透著甜,十分對他胃口。

丁眼神死寂靠著申族少主肩胛,摟對方腰,被動地接受餵食,一副被寂寞殺死,苦仇大恨樣貌。

「你以為和那個殺千刀的混蛋朝夕相處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嗎?!」

「嗯,我家夏光不殺人的時候,還是很優秀的。」

「Kanoe,你這個沒心肝兒的,我沒有問你那混帳是不是個人才好嗎?!再怎麼樣,也比咱們王者瞎了眼挑個愣頭愣腦的榆木腦袋好。

你和乾,怎麼會讓他選了冬琰?」

在子族皇城和辰新的貼身護衛不期而遇,那小子並不若冬璜一般機伶,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他費了好大勁兒溝通,才終於把這次公務報告書,透過冬琰轉交。

『我沒有特別要和辰口頭報告,冬琰怎麼就是聽不懂?!』

丁作夢也想不到,返回九曜見到情人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和庚抱怨子族新任禁軍之首。

「咱們的王者,似乎不會讓他人左右決定哦。雖然,我不認為冬琰是一個適當的人選。」

一整盒包裝精美的切片巧克力,要不了多久幾乎被申族繼承人消滅殆盡,他捻著剩餘之一塊,塞進未族少主嘴裡。

「失去了重要的人的悲傷總有一天會變淡,那根本是謊言。活著的人得將後悔,寂寞,難受全都藏到心底深處,裝作沒發現似地活下去。」

恨恨咀嚼著口中糖塊,丁不情不願地傾吐。冬璜這小子,當真僅僅作為一個侍衛,無足輕重嗎?

「這是你的肺腑之言,Hinoto?」

「反正夏塵那幾個笨小子的死,也不會讓我再更傷心了。這盒巧克力,你這麼喜歡?」

「滿好吃的,你怎麼沒也買一盒給我?」

雖然不特別偏好甜食,不過夏光挑選的品項,不至於過分甜膩,深得他心;勾起淘氣笑容,男人理直氣壯地拿情人窮開心。

「你真想要的話,我讓夏塵再去買。」

當然聽得出來庚又再逗弄自己,丁乾脆將大掌貼上情人頰邊,一面撫弄,一面反擊。

夏塵那副破身軀,沒辦法隨心所欲離開九曜。他的人啊,浪擲著風中殘燭般的生命,不言悔。

「別帶頭為難夏塵,像他這麼好的一塊良材美玉,不是打著燈籠就能找到的。我想吃田雞鍋,你要一塊兒來嗎?」

「又三天了?你確定這不是想找辰麻煩嗎?一般肉類就算了,這種特殊風味鍋,你確定他吞得下去?」

狐疑地盯著有時候有些惡劣,讓人很難招架的申族繼承人,這究竟是哪來之神來一筆?

「放心,滋味鮮美,沒有問題。」

默認了自己的不良意圖,稻見不在子族時,他確實平均三天會走訪子族一趟,找年輕王者吃飯。

「稻見確實找了一個不錯的幫手,Kanoe,你可難纏了,Shin還是自求多福吧。」

估計晚點會看到男人的難看臉色,丁心不在焉地考慮起來,是不是該幫他們王者掬一把同情淚?

淡銀眸光,掃著眼前剛上桌的蜜汁中卷,隱約帶了幾分認命味道。

庚大概間隔三天左右便會出現在自己眼皮底下,拐他用餐。這回,又彎進什麼巷弄裡,尋一方別有洞天?

一鍋將海鮮鮮甜完整熬煮進沙鍋裡頭的田雞粥,摻入剝殼紅蟳、沙蝦、珠貝、冬菜、墨魚丸小火燉煮成粥,再搭配香菜,胡椒等調味,熱氣氤氳中,散發撲鼻香氣。

無肉不歡的丁,大剌剌點上麻油松阪豬、蒜苗鮮蚵、蘆筍干貝絲、金沙豆腐等配菜,塞滿不大桌面。

男人接過申族少主盛滿熱粥的小瓷碗,雪白米粥上頭載浮載陳著黑色不明物體,是切塊田雞肉,看得年輕王者不動聲色地反胃。

「要把乾還有離找過來嗎?人多熱鬧。」

似乎飢腸轆轆的庚,短時間內便吃完了一碗粥,包括那些看起來十分不好吃,黑糊糊之田雞肉。

一聲無毒無害的徵詢,實際上,請君入甕。

找更多人過來一起吃飯,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辰瞅了對方一眼,無聲否定。

優雅地端著小碗,男人慢條斯理小口小口地喝粥。過程中,不著痕跡挑掉壓根不想嘗試的田雞肉塊。

幾乎滿桌葷食,九曜第一人技巧性掠過,只夾新鮮蘆筍和柔軟的豆腐享用,不肯荼毒自個兒味蕾分毫。

丁當然不想和乾同桌進食,自然悶不吭聲吃飯;桌面底下,不動聲色踹了庚一腳。

「Shin,如果你覺得這樣吃不夠的話,等等要不要和我去吃鐵板燒?或者上城郊茶棚喝茶吃羊羹?」

申族少主保持著看似無害的笑意,邀約再開;未族繼承人忍著自己想再踢對方一腳之衝動:又到了你的寵物餵食時間不成?

光之護衛是個會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不睡,生活作息異於常人的傢伙,通常當庚看不下去,會強制把人帶去用餐。

「謝謝你的好意,我吃飽了。」

某人目前狀態,和練習完薙刀的丑族少主差不多,活脫脫一個餓死鬼;辰保持著自己完美王者姿態,只喝完一小碗粥,拒絕再進食。

「Shin,和我聊聊你的新護衛如何?

承認你在乎冬璜,很困難嗎?!那個不惜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只求護你一身周全的愚蠢小子,哪一點微不足道?!

你瞧瞧子族現在是什麼烏煙瘴氣的鬼樣子?!冬琰的腦袋是裝飾作用不成,有人這麼辦事的嗎?!

當初拉著稻見還有離干涉戌族內政,便是因為我的心還沒有黑到能視而不見讓乾自折股肱重臣!

我不惜犧牲掉夏塵他們幾個,絕不准許你就這麼不敢了!」

丁是不會特別顧及年輕王者顏面的,滲入骨髓的痛,讓他心底不痛快時,會,字裡行間壓迫九曜第一人。

「Hinoto,你也太直接了吧…。」

庚有點頭疼地拉了拉情人衣袖,丁這副吃炸藥的模樣是怎麼回事?他是不是該找夏塵確認一下?

聳了聳肩,辰替自己斟上一杯熱騰騰的菊花普洱茶,悠悠啜飲著,一臉無關痛癢。

又和他提冬璜,冬璜死了就死了,自己,為什麼要在意?

「夏塵,陪我走走吧。」

與丁分開時,庚一塊兒帶上那對猶若對鏡的雙生子;不愛帶護衛的男人,對此,不置一句可否。

申族少主溫吞吞地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路散步到城外的那間茶館,隨意點了一壺茶,坐著吃點心。

「夏光,坐下來;夏塵,丁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

點了一盤月見團子與鹿子餅,庚一面品嚐紅豆內餡滋味濃郁的糕點,一面沉吟,也許,他只是不想自己揭穿理由。

夏光平時不愛自己動腦,一隨自家殿下恣意擺弄,有模有樣地拉開長板凳,與兄長親暱地挨坐一塊兒,自行摸走那盤渾圓可愛的月見團子,吃東西;夏塵有點煩惱地覷著申族繼承人,丁不高興的理由,該由他開口嗎…?

「未族朝臣這陣子,又對丁的所作所為有意見是吧?他力排眾議堅持把一個死人帶在身邊,還予以重用之類的?

所以,被干涉的他,心底又不痛快了。」

男人越說,青年的頭垂得越低。他,根本說服不了丁殿下再挑一個新的未族禁軍統領。

「九曜是個注重傳統的國家,要完全甩開這個沉重包袱,也許不容易。然而,辰的改革之路,從不因此怯縮。

風裡雨裡,折戟沉沙的那段慘咽日子裡,陪在他身邊的人,一直都是你。

夏塵,既然不想把離丁最近的那個位子拱手讓人,你又何必故作鎮定說是無悔結局?」

庚悠悠哉哉地吞掉一塊鹿子餅,直搗黃龍的那一刻,他斂下了淡金眼睫,不再去看青年臉上霎時浮現之萬水千山。

被窺破內心最渴望之奢求,夏塵登時煞白了臉色,桌面下攪弄著蔥白修長雙手,溫和眼瞳流露不知所措。

男人默默嘆了口氣,他並不是要刁難對方。丁老說青年用從容嫻雅包裝自卑,也許,其來有自。

「你和夏光,真的只有臉長一樣而已;你和丁的事情不歸我管,冬琰讓乾去煩惱,我在意的,唯丁的個人情緒罷了。」

一口接著一口把鹿子餅吃完,庚不曾再開口,靜靜瞧著夏光好好地,斯文地消滅月見團子。

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掩藏,卻在生長。

夏塵對於未族朝臣來說,無異異端般之存在,又可恨又礙眼,更重要的是,礙了世家子弟平步青雲的仕途。

以為”村八分”不會出現在未族廟堂之上的他,是不是,太天真了?

「夏塵,想回丁身邊去就回去,不用跟著我;夏光,我們去吃飯。」

見自家侍衛吃光糕餅,庚慢吞吞地起身,準備返回申族。至於夏塵接下來的去處,他打算留給丁操心。

「夏光,若你今天和夏塵易地而處,你也不會讓出光之護衛的位子吧?欸欸,別在大街上抽劍!」

回到熟悉的申族領地,男人不經意詢問之餘,慣性沉默的暴戾青年順手摸向腰際,讓庚不得不黑著臉斥責。

庚殿下不需要我以外的任何護衛,我是最好的!

一只誰也不敢小覷的殘忍兇神,秉持著始終如一之驕傲與自信,冷冷開了金口。

聞言,申族繼承人溢出一聲淡笑:夏光,你還是這麼囂張跋扈啊。

他沒有回府,反而領著光之護衛轉了腳步,走進巍峨皇城,基於不明理由去給父親請安,再留下來,要宮裡廚子給夏光做飯。

「說不擔心大概是騙人的,冬琰是個不知變通的小子。夏光,你找幾個可以信任的小夥子安排在子族,若貓族人有任何風吹草動,直接殺了,不必請示我。

寧可錯殺一百,也別給我放過任何一個!」

端詳著自家寵物接連掃滅鐵板牛、羊肉,庚毫無情緒起伏地下達凶暴青年最愛的殺人命令。

霎時,一雙冰冷暴虐的燦金眼瞳,眨著懾人心魄之戰慄美感,喧囂著興奮。

丁回來前幾天,他曾上了子族一趟,碰巧遇上有要事奏報的子族臣子。辰那時,正在午睡。

男人是個最忠實的旁觀者,看著子族大臣爭論得面紅耳赤,然而,冬琰依舊不放行。

「子族禁軍之首又不像申族的光之護衛,會殺人就好了,冬琰簡直,糟透了!」

難得明擺著抱怨,庚近乎無意識地粗魯搓弄夏光雪白髮絲。為了這事,乾跑申族找自己的次數,明顯增加了。

青年只顧著吃,對自家殿下搓揉自個兒腦袋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有焰金眼眸,閃爍著妖狂神采,無聲低訴某個滔天秘密。

既然庚殿下沒有問,他,也不必透露。

「柳,要不要和我踢蹴鞠?」

踏入卯族第七皇子宅邸時,稻見十分徹底地無視撲鼻而來的淺淡血腥氣息,笑語盈盈詢問對方意見。

「Inami,你瞎了嗎?我剛殺了人,屍體還血淋淋倒在一旁,你都沒看見不成?」

擦拭被鮮血染點的劍身,柳之語氣滿不在乎,彷彿他只是宰殺一隻滋味鮮美的野兔似的。

「嗯,我有看到哦,一會兒讓春重找人清理吧。Yanagi,和我一塊兒踢蹴鞠嘛,好不好?」

青年臉上笑意更加地綻放,從毫無反抗意圖的對方手中,取走染血利刃,交付安靜佇立一旁之春重,再拉住雙手,親暱地左搖右晃。

「你為什麼還能這般若無其事?!你知道我的手足私底下都怎麼評論我嗎?!」

「知道哦,那很重要嗎?柳,你在害怕什麼呢?願不願意,說給我聽?我一定是個好聽眾。」

相較於柳的滔天怒焰,稻見顯得十分平靜,他拉著對方指掌之力道,明顯,加重了。

「你總是這個樣子,讓我發脾氣看起來像是小孩子無理取鬧。Inami,如果你不曾闖進我的生活裡…。」

露出了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卯族第七皇子奮力掙脫青年箝制,再張臂抱住他的兒時玩伴,不想輸得太狼狽,在稻見溫柔若竹大眼裡,瞧見自己哭得聲嘶力竭。

「柳,沒事了,有我和昴在呢。誰要是敢欺負你,我們不會放過他的!你的繼承人位置,同樣,不許撼動分毫!」

輕輕反手相擁,大掌蓋在柳珊瑚色柔軟髮絲上搓弄起來;眼底,閃爍著不想被友伴撞見之堅決與森冷。

他和昴的雙手,其實,為了卯族第七皇子,沾過血,只是兩人,沒有說。

『昴殿下、稻見殿下,我把人給溶解了,乾乾淨淨,一點兒痕跡也沒有殘留下來。』

寅族八面玲瓏的豔紅青年,指尖泛著淡淡煙霧,軟語溫聲回報一件在場眾人心知肚明的殘酷勾當。

任何礙了柳登頂道路的卯族皇室之血,都只是腳底之下的萬骨枯,都該死!

雖然很多時候,丑族繼承人以有情之心照看這個世間,然而,他還沒有天真到對水晶華宴底下迸碎的權欲爭鬥,充耳不聞。

無情最是帝王家,丑族當年之風風雨雨,何嘗不是呢?只是自己,何其有幸,得到同具皇族血脈的冬鏡,鼎力支持。

「Inami,那你又在獨自計畫些什麼?既不能告訴我,也不願意和昴傾訴,真有把我們兩個當你最好兄弟,啊?!

我不會問商借春重,你都讓他幹什麼去了,但是,不要讓我懷疑,自己不受到你信任。」

於柳而言,稻見深埋心事他卻一無所知,情何以堪?

「我沒有想要瞞著你和昴,你們能不能先不要問?」

「這件事,又和Shin有關吧?每次碰上他的事情,都讓我覺得,你沒有把我和昴當成兄弟看。」

猙獰著神情吐露不留情面話語的那一刻,卯族第七皇子終於意識到自己這陣子到底哪裡不痛快了…。

從頭到尾他害怕的,就是稻見被辰搶走。

青年苦笑著承受自家兄弟指摘,無法也無從辯駁。無論如何都輸不起的自己,正,豪賭上一場壯烈之證明。

「夏光,我給你繫個玉帶子,好不好?」

修長骨感雙手捉握著一縷縷螢白髮絲,靈活飛快地來回穿梭,先在耳骨上方綁出兩條辮子,再紮成高馬尾,完成基本髮型;拉出一絲鬢邊長髮,側垂於脖頸旁,拿著幾條繫帶,逐一比劃,考慮整體搭配。

光之護衛斂著雙眸,任由雙子兄長裝扮自己,不睜眼,不吭聲,活像一株生長在庚庭院裡的安靜植物。

十分習慣唱一齣獨腳戲的夏塵,撈了一條繫著和闐玉墜之海水藍髮帶,紮上去,再從自個兒耳廓上把同色系耳環摘下來,為夏光掛上。

「夏光你真俊。」

滿意地端詳自個兒傑作,青年個人興趣,除了染一頭稀奇古怪的髮色外,大概是打扮自己孿生手足。

「稻見殿下,您怎麼來了?」

注意到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夏塵換上一張慣有溫和笑臉,迎上前,輕聲徵詢丑族繼承人。

「我想見庚,丁也在嗎?」

「殿下在未族呢,是否需要我請殿下過來一趟?」

稻見搖了搖頭,自己想找的人是庚,怕丁在場不好支開,這個樣子正合他心意。

這兩人平時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要找到庚單獨一個人待在申族的時候,著實,得碰運氣啊。

青年從善如流地把稻見引導至申族少主書房,再前往庚的臥房外,軟聲呼喊。

「庚殿下,稻見殿下來訪。」

申族繼承人這個時間點上,正好在午睡,至於自家殿下,在未族王城,因此,偷得浮生半日閒的夏塵,才會待在申族皇子院落,給夏光綁頭髮。

畢竟,未族的王,可不太中意他。

「稻見來得可真快,不,也許該說,這段期間累積出來的問題,已經大到他沒有辦法自己一個人扛著。」

庚很率性地披了件羽織在身上,既沒化妝也沒戴絨球耳環,露出一張端秀得有些過份之臉龐。臉上,透著瞭然。

「這事,難為稻見殿下了,裡外不是人。」

夏光基於不明原因分享了一個秘密給自己,青年只好硬著頭皮幫忙遮掩這個驚世駭俗之聽聞。

「那一向是Inami的溫柔,我又怎麼好不聞不問呢?」

「抱歉啊,Kanoe,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啦?」

在書房等待的丑族少主,瞧見一張極其難得之清秀容顏時,歉然地笑了笑。若不找個知情人商量,也許,已經超過他的承受極限了。

「無妨。發生什麼事了?」

「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明白,有意識的謊言對當事人來說,有多疼痛難當。當時的我,對Shin太過嚴苛了吧…。」

風雨飄搖裡,隻影獨走的清癯身影,不奢望有人懂,他怎麼就…?

「你們兩個只是,都選了一條最艱難的道路,走得無怨無悔。如果對咱們王者來說,沒有轉圜餘地,Inami,你何不試著求助昴和柳?

他們,可是你的青梅竹馬,一輩子不離不棄。」

「柳,介意那一道命令吧;昴,立場和他一致。」

庚把玩著懷裡揣著的未族皇室紋章,保持微笑,沒有正面給予回應。套句丁常說的,稻見和辰談戀愛,九曜真要天下大亂了。

「真正重要的事情,要透過言語好好傳達哦,不然,只會讓重視你的人,感到不受信任。

Inami,你怎麼就這麼武斷地肯定,他倆不會無條件力挺你?

夏塵啊,替我看家和招待客人們如何?夏光,我要上未族一趟,你要跟還是留在申族?」

有意無意強調幾個特定字眼,在錯身的那一刻,將背影及解答,完完整整留給永遠為了稻見改變底限與極限之雙人組合。

「Yanagi、Subaru,你們怎麼會在申族…?」

意想不到的對象現身,青年腦海中之對白,全掉了。怔然看著寅、卯兩族皇子,說不出一句有意義話語。

你好嗎?天氣好嗎?只剩這樣。

「Inami,你這個白癡!就為了這麼一點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把我和昴排除在外,啊?!」

脾氣可以用暴躁來形容的某只易怒兔子,要不是春重沒有隨侍在側,只怕,想抄傢伙爆打自己的友伴一頓了。

昴擋在兩人之間,避免柳等等一個不爽直接揍人。稻見神經線粗長,幹出什麼破事似乎都不奇怪。

「我說過很多次了,即使辰是九曜第一人,也不准隨便利用你,更不許把你當成棋盤上棄子!

只要是你的事,我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深深吸了一口氣,避免自己沒忍住拿某人開刀,他恨恨地重申自個兒不變誓言。走過千山萬嶺,重寫結局,卯族第七皇子,仍想與最在乎的兄弟,共聽階前雨聲。

「Inami,是兄弟,就別再囉嗦!」

昴發言相對簡潔有力,稻見的傷口如果裂開了,他與柳,會負責修補。耳畔那陣牛鈴祭時的歡天喜地,自己,絕不容許褪色了!

「今生能與你們為兄弟,是我無與倫比之幸運。走吧,上我行宮,我有個人,想讓你們見一見;有件事,想對你們坦白。」

一手摟過一個,終於願意好好地正視自己無力獨自承擔之幽微隱痛,在聲聲告解中,清晰了稻見始終不變的溫柔牽掛。

那,正是昴、柳願意為對方扛起一片天之背後理由。

「你不在未族,卻上我這兒來溜達,興致還真好啊,Kanoe。」

爽快出借府第給丑族少主談心的庚,領著自家光之護衛,拐進子族繼承人院落,竟有些大搖大擺的意味兒。

年輕王者見狀,懶懶地笑罵了聲。申族皇子雖然是個正經八百的好人,不過,意外地很難應付。

偶爾的偶爾,辰會毫無良識地想著,丁被坑得可真冤枉。給庚不露聲色賣了,還得心甘情願幫對方數鈔票。

「星龍街發了一封邀請函,想邀約新的戲劇演出。今個兒微風送涼,舒爽宜人,我們上城郊走走,邊走邊聊?」

「呵,午族那傢伙又被你趁火打劫了吧?你只不過是想找人一起騎馬,這個人還不能是丁而已。」

一聲淺笑中,淡淡道破申族繼承人言語包裝後的愉悅。九曜午族有個人,馬養得可好了,從一般馬匹到揚蹄戰駒,皆能穩定供應,堪稱最大供貨商,不過,常被其他皇子討馬…。

「嗯,我剛上午族見過夏瀾了,順手牽兩匹戰馬過來,說是你的意思;你也曉得,我們兩個一塊兒騎馬常不小心發生意外,氣得他斬釘截鐵表示馬再受傷或斷腿就不供給予未族和申族了。」

臉不紅氣不喘地開口,他和丁的性愛,有時候確實挺激烈瘋狂的,那也許是,那年戰壕底下遺留之後遺症。

「話說回來,萬里王子想邀請你飾演哪個角色?庚你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不會有人懷疑你不是專業演員或者超級巨星。」

不會讓自己一直處在被動挨打地位,年輕王者微微一笑,跨上馬之際,回敬申族少主。

「黑道二當家,不過戲份不重。劇本主軸圍繞著由萬里王子飾演的臥底警察,以及一名邪惡商人轉。

我說辰,你看起來似乎太開心了點,別老想著把我推銷給凱納爾的導演行嗎?」

庚面露無奈,如果自己當真擔任電影要角,只怕他的情人啊,又要露出那種受傷小動物眼神。

丁的醋缸外壁,又薄,又透,隨隨便便就破了,流淌滿地被寂寞殺死之無能為力。

單手按在通體墨黑之馬背上,一個帥氣鷂子翻身,凌躍而上,伏低身軀,猛然夾緊馬腹,一路往前奔騰馳騁,享受與風競逐之快意;辰不急於追上庚,讓馬匹踩踏穩健輕快的步伐,感受八月木樨暗飄香,風薰琅玕笑語明。

「每回都策馬狂奔,簡直像是出匣野獸似的,果然是夏光的主人,任性時還真類似。」

望著眼前揚起滾滾塵沙,人卻早已不見蹤影,年輕王者滿臉好笑地緩緩跟上對方步伐,感嘆。

乾和離都不是這樣的調調,兩個人都穩,穩到辰常常忘了,亥族少主其實和自己存在劇烈年齡差。

至於稻見,一想到那個對自己有所隱瞞,而他在意得不得了的青年時,男人淺銀眸子,忽然闇了幾分。

那個沒神經小子,活脫脫是自個兒活蹦亂跳的移動式弱點,然而,用心尖血餵養多年,他早挖不出來了。

「Shin,這裡離九曜皇城中心,夠遠了吧?」

跑得很遠很遠的申族繼承人,忽爾快步折返,猶如一道瞬閃而逝之流星,大力鑿開眼前一片燦亮。

一段不著邊際,是兩人之間共同默契。

辰迅速收妥自己不小心漫溢而出的相思聲聲,一派波瀾不興,眼神,透著冰冷,冷漠,冷淡,失去應有溫度。

「Kanoe,這事交給你了,這可是我信任的表現哦。」

「不會讓你失望的。

怎麼會有人愚蠢地認為,我只帶一個護衛就有機可趁?未免,太小瞧光之護衛的能耐了吧?夏光啊,隨你想如何虐殺都可以,任何妄想對辰不利者,都該死!

別讓我看到有活口留下來。」

不帶一絲情面下達夏光最愛的滅口命令之餘,庚雙手結印,冷冷詠唱起妖異咒言,霎時,妖冶而艷極勝血的紅光大作,青年渾身上下,散發更為嗜虐凶暴之血腥氣味。

解開所有禁制,欲用鮮血妝染一身的暴虐人形兵器,猛然向地一擊,瞬間,乾坤挪騰,山河為之變色撼動。一柄血色名鋒,碎地而出。

「不過殺幾個貓族餘孽,需要用上號令陰兵的那柄兵刃嗎,Kanoe?」

游刃有餘看著殺伐之聲四起,雪白身影如同鬼魅飄忽,剎那,斬斷敵人一只臂膀,濺開點點嫣然,年輕王者揶揄申族少主,殺雞焉用牛刀。

「我也沒辦法啊,夏光許久不曾有機會進行活體肢解,可憋壞了。」

輕裘緩帶,庚有一下沒一下順著馬匹鬃毛,顯得漫不經心。他既然敢單槍匹馬把九曜第一人找出來,自然打算引蛇出洞。

冬璜之消亡,貓族人怎麼可能不蠢蠢欲動?

「夏光,自甘墮落的貓族人,真夠噁心的,給我全面掃蕩!」

十分嫌惡地翻著白眼,那一雙雙猶若死灰般的混濁眼瞳,不正是與妖物協議,墮化成非人的最佳證明嗎?

青年噙著妖異微笑,沉元一催,蓄浩勁橫流於劍鋒,在貓族人前撲後繼急襲而來之刻,反手握劍磅礡揮灑,銳如割天之刃,夾帶不知節制的浩蕩真力,剎那間,崢嶸迸裂,亂石崩雲,揚起漫天塵沙,一顆顆腦袋,還來不及反應,便,身首分離。

失去頭顱的身軀,以極其詭異之姿,倒落塵埃;一雙一雙未曾瞑目之瞳眸,眨著空茫,又滑稽,又可笑。

貓族殺手見狀,非但不退,反而以更加優勢之人數,將夏光與皇子們團團包圍,想以人海戰術,強渡關山;青年仍是那副得到獵物的興奮模樣,卻是冷不妨抽出腰際軟劍,拋向天穹。

細雨落,滴碎於劍尖,泥濘一地,戰圈外姍姍來遲縱身而起的那人,接了夏光長劍,驀然,一掃驚絕,劍氣急射,挽開千里流火同時,驟降漫天劍雨,氣沖四周,劃出浩然真元長痕,阻攔敵手退路,形成甕中捉鱉之勢。

「那個叫冬琰的小子,龍非池中物。我家夏光的軟劍,可不是人人可接的。」

庚意有所指,淡看兩人一在天,一在地,素不相識,卻配合地默契無間,將局面形塑成一面倒之屠殺態勢:冬琰揚手便是極端,橫劍連連挑刺,劍光如雪似霜,毫不保留,由外而內殺開一條連綿血路;夏光一劍一重,準確無比削斷人體骨骼與骨骼之連接,似雷電又似連天烽火,只見一點寒光淒豔,霎時,遍地斷肢殘骸。

「夏光的嗜好,還是這般一如以往地與眾不同。差不多,該結束這場鬧劇了吧,Kanoe?」

年輕王者端坐馬背上,背脊挺得很直,語氣森冷下達命令,他沒有觀賞活體殘殺的特殊癖好。

「知道了。夏光,你拖太久了,我再給你一分鐘。」

申族少主輕輕闔上眼,不再去看自己飼養多年的兇殘寵物,為了討他歡心,將城郊外草原,如何焚燃成人間煉獄。

「你這信口開河的猴子,不是要上未族和我吃飯嗎?又去午族找那傢伙牽馬,又把辰拐出城,可真忙啊。」

雙手環胸,佇立在城門口遙望。一見到歸返的兩人,丁忍不住開口對庚埋怨。天曉得他多痛恨待在這裡,癡癡凝望一場渺茫之奇蹟。

單獨隅坐邊城,一遍遍吟詠過零丁洋,偶爾,想念情人,卻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男人會在一片純粹無豔之銀妝世界,跳起申族敬神詩。

最終,碎雪拂了一身,他等到的,除卻九曜天光破曉,便是一幕幕被忠實紀錄的鮮血淋漓…。

『夏光,帶辛殿下突圍!只要殿下還在,我們就還有希望。』

『我身為丁殿下的貼身護衛,絕對不讓你們輕越雷池一步!』

『丁殿下,我只能走到這裡了。夏光,替我見證殿下率領的未族,迎來的盛世太平吧。』

斷橋埋骨之前,最後低語,沒有怨也沒有恨,只有迴旋的風聲,嗚咽著慘烈歲月哀歌。

他啞然的,不敢痛哭失聲之劇烈痛楚,低迴,怎忘?

「抱歉啊,Hinoto,剛發生了點意外呢。我們在城外,碰上一群不知死活的貓族人,全讓夏光宰了。」

申族少主把馬匹交給迎上前來的僕役,狀似不經意地陳述。他當然是故意的,只因,一顆黑白分明腦袋,從丁身後,躍入自個兒眼簾。

「Shin,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稻見一聽,簡直嚇壞了,匆匆蹭到年輕王者身畔,急急忙忙拉著對方想要檢視。非要親自確認辰一身安好,他懸宕的心,才能真正放下。

丁懶懶地輕咳了幾聲,藉此提醒常常不分場合和九曜第一人親熱之青年:這裡不是子族少主府院,你別給我丟辰的臉!

「無妨,幾個不入流的殺手而已,我還不放在眼底。」

人前永遠從容不迫,即使烙在心頭的,是稻見掌心熾熱溫度,男人還是那副不冷不熱之態度;然而,髮絲遮掩底下不住晃漾的大大耳廓,還是偷偷洩漏了主人不欲人知之情緒。

「Inami,Shin交給你了,我還有事要找乾,先失陪囉;Hinoto,你要和我去戌族嗎?還是先回未族等我?」

體貼地假裝沒有瞧見寬大袖袍下不知不覺間相互牽在一起的雙手,預備找乾商量後續,庚倒是退場得瀟灑。

「誰沒事想走進戌族少主的宅子,看乾那張得意揚揚的臉啊?!Kanoe,你到底還有沒有心肝?!」

邊走邊抱怨,未族繼承人恨恨瞪了又拿自己窮開心的情人一眼。

「Hinoto,方才戰鬥中,冬琰能使夏光那柄軟劍,還使得得心應手。他,並不像是第一次與夏光配合。」

踏著平穩步伐往戌族方向移動,在對方驀然回首的那一刻,炸響了平地春雷。

夏光平時帶三把劍在身上,一柄能令陰兵之血色利刃,一把他慣用的長劍,最後,是青年自個兒軟劍。軟劍又輕又薄,長度較一般劍刃長上幾吋,並不好駕馭;至少,男人自己用不太習慣,一個不小心,就刺偏了。

「稻見那個瘋子,他竟然是打這樣的如意算盤嗎?!」

作為最了解申族皇子的那個人,兩語三言淡寫輕描背後的弦外之音,丁聽懂了,卻情願自己耳聾眼盲…。

「你又當他共犯了?」

「倒也不是,是冬琰在夏光面前露了餡,我因而輾轉得知,再找稻見攤牌。對了,我還要他向昴、柳坦白。

乾知道前半段,還不曉得他後半部盤算,我想上戌族知會一聲。現在,你得幫我揹黑鍋了。」

庚勾勒一個有點淘氣的弧彎,大大方方挖坑給自家情人跳,還不許對方拒絕。稻見所求,太艱難,也太溫柔,所以他決定淌渾水,情義相挺。

「你果然是狼心狗肺的小猴子,Kanoe。」

情人心中不滅的那陣火光,希望所有人都好,於是自己只能並肩共行,擔起那份太難獨自肩挑之重量。

「建立這個前提上,無論是當事人的態度,或者子族亂成一團之現狀,都有了合理解釋。

Shin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承認,冬璜是子族禁軍統領的不二人選?!」

兜兜轉轉了那麼大一個圈子,辰還是沒有把冬璜放下,那又何必,逼著自己故作冷漠?

「也許,經年累月下來,乾把咱們王者,寵成了而今的大少爺脾氣。只好,盡力為稻見周全了。」

丁滿臉厭世地搖頭,那兩個笨蛋談戀愛,果然是九曜境內最恐怖的一件事情,沒救了。

稻見一路牽著辰折返子族,路途上,不曾開口。他心底亂糟糟的,卻沒有適當表情,只好,默不作聲。

交出部分主權之年輕王者,安安靜靜跟著青年腳步,手攢得緊緊的,不肯鬆開。

他不太確定稻見在想什麼,唯一能肯定的,是不願將兩人之間如履薄冰的關係,再次推向極端。

維持著這陣令人難受的沉默,兩個人回到了子族少主之臥房。房門一關,青年手便伸過來,小心翼翼,捧起男人臉頰,輕輕挲著。

「Shin,隻身犯險這件事,即使沒有庚幫忙,仍不違反你的本意吧?」

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溫和無害,不想讓對方感受到過多之無形壓力,他實在不想再起額外衝突了。

「嗯。」

垂著眼,感受肌膚上的溫柔觸摸,老老實實回應。橫亙在自個兒與稻見之間怵目驚心的裂痕,還嫌不夠多嗎?

「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危,你平安就好。貓族這根在背芒刺,不拔除是不行的。夏光很強,但只有庚能使喚他。

Shin,我想和你談談,你願不願意聽我說?」

狀似溫馴的年輕王者,令自己感到一陣沒來由心痛。辰是天之驕子,卻幾次被他逼得驚慌失措,委屈得不得了,這並不是自個兒想要之局面…。

男人模糊地應聲,猜不透丑族少主目的,他不想主動出擊,再讓事情,完全脫出掌控。

自乖乖承認喜歡稻見,把對方塞進心底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變得軟弱,總想依賴著青年吧?

有一下沒一下順著辰柔軟的髮,稻見把人給拉近了懷裡,好好地圈抱著。一向陽光明亮又天然的青年,難得,陷入詞窮窘境。

「不能在你面前,無所遮掩,原來,是一件這麼難以承擔的事啊。當時對你怒目橫眉的我,做得太過火了吧?

對不起,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隨便對你發脾氣了。」

庚生日宴上,立場無法調和,各自堅持己見的兩人,其實,又好段時間不曾碰面。稻見終究感到心疼,湊在年輕王者耳畔,一字一句誠懇地透露他目前能做到的最大讓步。

辰沒有回應,選擇反手相擁,把腦袋深埋在青年胸膛前。丑族繼承人,某種程度上固執己見,一旦決定了,十頭牛也拉不動。

從聖職者之國回來前,自己不可能從青年嘴裡,撬開得到答案的。這種扎在心上的刺痛感,怕是,要再如影隨形他一陣子。

既不想認輸,也不肯虧待自個兒,年輕王者乾脆放任自己,沉浸在稻見體溫當中,不再分離。

「抱歉,委屈你再等我一陣子。等你從聖職者之國返回,無論事情有無結果,我一定完完整整,告訴你。」

習慣事事順著辰,不忍對方一直被自己蒙在鼓裡的丑族少主,牙一咬,直接,割地賠款。

「這是你答應我的,Inami。」

「嗯,我不會反悔的。」

無論自己是否順著年輕王者預想之劇本走,稻見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只是,不想違背自個兒喜歡辰的那份無瑕心意。

低了首,親吻男人嘴唇,執意地索吻,再把缺乏反抗意圖的九曜第一人抱坐在自個兒大腿上,麻利剝落對方身上礙事又多餘的層層疊疊和服。

尋求,一晌貪歡。

「Kanoe,我想吃桂花蜜芝麻糰子。」

紅玉眼眸中,眨著最晶亮的期盼。即使在乾的府中已經吃過一盤黃豆粉大福,離還是高高興興地要求庚。

「那有什麼問題?夏塵,立刻去買。」

端著秋熌遞給自己的豇豆紅茶杯,男人輕啜一口色澤鮮綠的淺蒸煎茶。庚基本上不喝酒,因此,乾會給他預備一壺茗茶。

輕輕喚了聲丁那個自詡萬能雜工的貼身護衛,使喚地理所當然。即使,他目前人在戌族少主宅院裡,似乎是個客人。

「庚殿下,您有沒有想吃什麼呢?」

「我不用,給丁買幾個櫻餅,那傢伙和乾吵完以後,一定口乾舌燥。」

聳聳肩,申族少主原則上不想管未族、戌族皇子之間的破事兒。那兩個傢伙,哪次見面沒有爭辯不休?

「這就是稻見不想告訴辰的秘密?」

等待夏塵買芝麻糰子之餘,離十分平和地與庚並肩隅坐廊簷,討論他剛剛知悉的熱騰騰消息。

不遠處,丁和乾正唇槍舌劍,形成一幅相當微妙的有趣風景。

「那是稻見的非戰之罪。冬璜完全是辰的禁忌,碰一下就疼得齜牙裂嘴,無法理性溝通,不是嗎?」

「我不認為人際關係和諧,便能迎來九曜的盛世太平。但冬璜對於辰來說,很重要。」

對於待人接物自有一套準則的青年,從不在這方面上頭強求。然而,他不會因此否定,冬璜和自己最喜歡的辰之間,存在無法割捨之強烈羈絆。

數次不經意脫口而出的名諱,是年輕王者無意識之掛牽。

「Hanare,也許由你眼中看出去的世界,何其通透。冬璜不是任何人可以取代的,不懂這個道理的,似乎就是辰本人。

稻見為了冬璜和咱們王者起潛在衝突,好像,有點憋屈啊。」

緩緩道破當事人之間盲點,也許正如同丁所言,稻見和辰談戀愛,是九曜國境內最荒唐的一件事,呵。

「你看起來很開心,為什麼,Kanoe?」

「Inami不能只會一昧順著Shin,冬璜也好,其他事情也罷,他們總得學會取得彼此之間的平衡。

嗯,乾老是這麼寵辰,也是個問題。」

「乾有嗎?」

「你確定他沒有?

雖然稻見他們有所爭執未必是壞事,不過,現在已然成為限時任務。依那小子的個性,能撐到辰從聖職者之國回來就是極限了。」

「Inami不想欺騙Shin,一次也不願意。」

兩人心平氣和地得到共識,只是前往附近買點心的夏塵也正好回來,適時地遞上熱騰騰之剛出爐糕點。

「庚殿下,我給您買了碗冰鎮酸梅湯,是您喜歡的那間老舖子。」

青年不會單純地只是照本宣科,在有限時間裡,迅速理出最適當的變更方案,為申族少主送上。

「夏塵你啊,真的是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那兩個人是吵夠了沒有?Hanare,介意幫我個忙嗎?」

眨動的琥珀色眸光中,淺映著讓人陌生之妖豔感,猶如墮入凡塵的鬼魅,那般惑人心魂。

青年略為頭疼地看著庚,他家殿下恐怕要雞飛狗跳了。

「乾,你瞧瞧你把辰縱容成什麼德行?少一個冬璜搞得像子族繼承人突然夭折似的,這像話嗎?!」

「老對庚與稻見狼狽為奸充耳不聞的丁哥哥你,還真有臉說我,啊?」

兩名皇子夾槍帶棍,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夏塵苦笑著湊上前,硬生生打斷自家殿下。

「殿下,您要不要瞧瞧庚殿下正在做什麼?」

清潤聲線摻雜一絲不確定的尷尬,青年一點也不意外,聽聞丁以未族古老方言,盡失優雅地恨恨咒罵。

庚一手攬過離腰際,帶著點侵略之狼性,欺上前,親吻亥族少主柔軟的唇瓣;也不是第一次和申族繼承人接吻,離垂著自己緋色瞳子,反手摟住眼前榛子色腦袋,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Hinoto,你,還要繼續嗎?」

不帶一點波瀾,不掀一絲起伏,庚也不是發脾氣,他不過清清淡淡地提醒對方一件事情:你失態了。

「夏塵,我還是親自跑一趟午族,把馬還給夏瀾吧。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兒走一趟?」

直接把丁當成空氣,申族少主朝著情人一根軟肋,毫不留情地狠踩了下去,疼得未族繼承人,喊不出一聲痛。

最終,丁慌慌張張地追了出去,戌族少主宅院,恢復一片寧靜。

「Kanoe可真夠狠的,Hinoto連反抗的餘地也沒有。」

乾一雙黛綠眼神雪亮,又怎麼看不出來,形影不離兩人之間的醒醐味?當然,他不可能在離面前,揭自個兒瘡疤。

庚那麼做,自是,一箭雙鵰。

「Inui,你不高興?」

男人的負面波動,外放得相當明顯;青年湊了過來,詢問得有些不解。他探出手,被乾,緊握著不放。

「我們的喜歡,還真是常常不在一個水平上。親了庚,你沒有什麼想告訴我嗎,Hanare?」

挲了挲離手背,乾烙下的吻,滾燙得不容人推拒。他花費許多功夫讓這個平時呆呆愣愣之小子認清自己的情感走向,可不准對方輕易怯縮了。

「唔,不一樣嗎?」

坐在一塊兒,手仍讓男人緊緊攢著,習慣憑藉神來一筆思緒解決疑難雜症,青年確實,不曾思考如此細微的差距。

畢竟,某個驕傲的男人,什麼都替亥族少弄得好好的。

「截然不同,若我當時沒有發病抓狂,你真曉得自己喜歡我?」

一臉挑釁與好戰,乾空出來的那隻手,連連戳了離光裸額心好幾下。不制定軍略攻城掠地,一向是他之傲氣,雖然有時候,男人也會產生陰晴不定之黑色情緒,比如說與庚走太近時。

「我沒有辦法回答你,Inui。我喜歡你,也喜歡Shin,不過要好好牽起他雙手的,是Inami。」

那是一股在乾最危急時刻毫無根據忽然湧現之情熱,讓青年不顧一切掙脫玄武,取回自身主導權,飛撲上前…。

『乾!』

撕心裂肺的慌張叫喚,是離再也無法掩飾之自欺欺人。

心思忽地轉走至一個柔軟到不可思議之境地,對肢體接觸慾望相當淡薄的亥族繼承人,主動湊近男人俊臉,親了上去。

戌族少主好奇他這個對外界大部分事物不縈於心的小情人會怎麼做,愉快地讓出主導權,掌心後撐於地,任由青年為所欲為。

一個吻,帶著糖糕的甜,離微微折腰,輕輕碾壓,雙手搭上略矮於自己乾的肩,加重親吻力道。

「差強人意。你還要吃點心嗎?我讓秋熌新帶了幾塊蜂巢蜜回來,給你沾著牛奶嚐。剩下的紅柴蜜,晚點我上子族探望那傢伙時再拎過去。」

不消說,那兩個一點節制也沒有的笨蛋,肯定耗在床上行魚水之歡。他,一點也不想攪和。

「要!最喜歡你了,乾。」

張開雙臂,由著青年高高興興撲抱過來。男人的精密腦袋,不太認真考慮著秋熌再次打斷兩人好事的機率,有多高?

「夏光,你覺得這次多久比較好?」

牽著馬韁繩,庚有一搭沒一搭撫摸馬匹柔軟鬃毛,不太認真地詢問自家血色影子的個人意見。

夏光默默從陰影處移動至陽光下,倒映在申族繼承人黃橡瞳子裡,偏歪頸骨,運轉著平時只有裝飾作用之腦袋。

想了好一陣子,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破碎的螺旋羊角,鄭重遞給庚。

「這是一個月的意思嗎?」

始終在場的夏塵一聽,嚇都嚇壞了,連忙箭步湊上前,用力扯了扯孿生兄弟衣袖:夏光,不准說一個月!

他家殿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庚殿下對自己視若無睹。整整一個月被當作不存在,殿下絕對會被寂寞殺死的。

偏生,庚殿下每回都十分兒戲地徵詢自個兒雙生子,夏光總會,給一個匪夷所思答覆。

基於不明自我意志,光之護衛搖了搖頭,勉為其難賣夏塵一個面子。

「那是一星期?不,就一星期吧。夏塵,回頭去告訴丁,這一周之內,我不想見他,別出現在我眼皮底下。」

聞言,青年哭喪著臉,卻不敢再為自家殿下辯駁,就怕弄巧成拙。庚在這一點上頭,不會退讓的。

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回頭找未族少主覆命,離開之背影看上去,幾分可憐兮兮的,像,給誰欺負了,受盡委屈。

「夏光,你本來想說多少時間?一年?」

「一輩子。」

某種程度上,給寵得無法無天的光之護衛,倒也十分乾脆表達:我就是討厭丁殿下!

夏光實在太坦率了,反而,逗笑庚。

「你哦,這麼大膽批評我的喜好,還真不知讓人從何責備起?夏光,我很認真想和丁一起走下去,他到死都是我的,我可不會讓任何人搶走!

咱們真該起程了,不然今晚恐怕得留宿午族,趕不回申族囉。」

神祕一笑,申族繼承人就這麼揚塵而去,將未族那個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人,完全拋諸腦後,暫時,不再去想。

另一方面,從氣急敗壞到失魂落魄,再至生無可戀,任性妄為的丁,直接把屬於自個兒責任,全甩給了夏塵,什麼都不想管了。

縮在沒有點燈之臥房內,與一株失去養分,即將枯萎的植物無異。他不想動,不肯說話,不願,見任何人。

放任滅頂的寂寞,將自己一點一點纏咽到窒息 。

當夜半時分,有個人無聲無息摸進未族少主房內,靠近至男人背後時,他不過轉身,極其用力,抱了過去。

「我這次好像是說一個星期吧?現在好像才一晚上不到哦?」

風塵僕僕從午族趕回來,庚好笑地看掛在自個兒身上,驅都驅不走的一團白顏色,倒沒認真想阻止情人當黏皮糖。

「Kanoe…。」

「既然曉得你和乾的低層次爭吵會招致這樣的後果,怎麼老是學不乖?我可不是每一次都會這麼快回頭見你哦。」

指尖逗留在丁柔軟如羊毛的髮絲間,輕輕梳理,撥弄自己與對方的無聲心事。語調放軟,提醒情人,總是作繭自縛。

「我看起來,像是能和乾好好相處嗎?庚你不理我的話,我會死的。」

將一張俊美無雙的臉蛋,埋在申族繼承人頸窩旁,邊蹭邊撒嬌。丁的發言,臉不紅氣不喘。

「哪裡這麼誇張?你只是想被溫柔對待而已。知道我為什麼冷落你的話,弄點吃的給我。

馬不停蹄趕去午族又趕回來見你,滴水未沾,粒米未進,我很累。」

就算未族少主有時候很無賴,本質上對待情人好得沒話說的男人,還是,任由對方得寸進尺得予取予求,像是現在。

聽得出庚正不著痕跡讓步,喜上眉梢的未族繼承人,就這麼把人撲倒壓在榻榻米上頭,給了一個甜膩膩的親吻。

「這是,要先餵飽我下半身的嘴嗎?」

身上鳥子色和服,因為兩人過大動作稍微被蹭開,男人並不介意大片肌膚裸露,反而,拉住丁指掌,往自個兒衣物下襬部分探去。

「!」

那一刻,丁一雙檸檬金色雙眼瞠得老大,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觸碰到了什麼。指腹不經意擦過的黏膩,不正是…。

「如果意識到你摸了什麼,就快點用你的性器幹我。那玩意兒又冰又冷又硬,可沒你的肉棒銷魂。」

不再掩飾自己字裡行間有些混濁的吐息,庚大大方方撩起和著,讓情人檢視腿間之滑膩濕涼。

而後,共譜風月奢華。

「喂,你這副病懨懨的是怎麼回事?像是咱們九曜第一人該有的姿態嗎?」

狗尾巴掛件曳地,乾蹲在整個人趴於被褥團中,只差沒有蜷縮成一團的年輕王者跟前,雙手環抱在胸口,半點不客氣吐嘈。

毫無疑問,他最重要的兄弟八成被稻見那小子壓著幹到腿軟,連眼尾紅妝都抹除得乾乾淨淨。

辰曲起雙臂枕著,半截膀子裸露在衣袖之外,並不在乎戌族少主看到自個兒懶散一面。在對方面前,他不必假裝自己沒有一絲破綻。

『Shin,你知道你不需要一直維持強悍毫無弱點的王者姿態嗎?』

「我可不知道你有這種大半夜散步來我宅子的興致,Inui。」

面對乾,年輕王者多半有調笑的意願,即使,和稻見玩得太激烈,雙腿間疼得無以復加,闔都闔不攏。

「你如果不和稻見膩在一塊兒,我需要現在才來見你?反正,你可沒那麼早就寢。」

戌族繼承人一點都不想明白,那兩個傢伙為什麼隨時隨地都能處於乾柴烈火狀態,一旦碰頭,便一發不可收拾。

這種時候,男人可特別想念冬璜。那個精明能幹的小子,總會給自己通風報信,他不需要自行計算能造訪子族少主之時辰。

到底要出多大差錯,子族禁軍統領,才會變成冬琰這個蠢蛋,啊?!

「什麼事情找我?」

辰是不可能乖乖坦承自己和丑族少主剪不斷理還亂之紊亂情感糾葛的,男人驕傲的王者自尊,不允許。

以泰然自若,粉飾太平。

「你過兩天就要上聖職者之國了,到時候一併帶上秋熌?或者你要找庚借調夏光那具兵器也行。」

「理由?」

「我無法信任冬琰,這回貓族餘孽有機可趁,不正是那小子的過失?」

乾不太想再掩飾自己對於冬琰的不滿意,通通掀在子族少主跟前,提出實際上有點詭異之選項。子族有禁軍之首,又何必需要秋熌或是夏光?

出使他國可不比在九曜境內,男人並不容許,辰出了半點差池。

「你干涉子族內政的手,可伸得真深啊,Inui。」

正因為是羈絆最深的兄弟,年輕王者說話沒有特別經過修飾。每個人都逼他要記得冬璜,真夠可笑的!

「那是因為我比稻見還要了解你,大少爺。

這件事情上,你其實和咱們丁哥哥十分類似:既然相信自己眼光,找到了最好的那一個護衛,自然,無可取代。

夏塵如此,冬璜,不能夠比照辦理嗎?可不可以有那麼一次,不要只是冬璜的命?」

捨棄了總會不小心滿溢而出之嘲諷,乾脆地向辰攤牌。將瘋狂夭折成決絕的冬璜,絕不只是利益交換而已。

忠肝義膽扶王業,立國安邦作柱石,君與臣之間的無瑕交契,又豈是三兩言可以輕易道盡的?

男人可以和丁互看不順眼,但他絕對不會拿夏塵的死作文章。那對不惜自斷一臂,空等著渺茫破曉天光之未族少主而言,是最嚴重的侮辱!

「冬璜何德何能?你們都搶著幫他說話。」

「那個冷靜的瘋子哪裡好,你自己最清楚,Shin。」

不再多說什麼,乾勾起玩味笑容,在辰有機會抗議前,伸手搓了搓對方腦袋,而後,瀟灑退場。

「你又溜到哪裡去了?」

當稻見躡手躡腳回到辰的臥房時,某只目露兇光之白倉鼠就這麼瞪了過來,神情,極度不友善。

他討好地笑了笑,不著痕跡握著稍早才被啃咬得坑坑疤疤的臂膀。該不會,又要被咬一口吧?

「乾來找你,我總不好明目張膽待在你房裡吧?」

讓自己笑得更無辜一點,青年當然不會輕易讓自個兒狐狸尾巴露出來,他們的王者,可精明了。

「你的藉口,真夠順理成章。」

也不是認真想和稻見討論對方行蹤,辰就是口頭上想刮青年幾句宣洩情緒而已。

「我給你上點藥吧,你睡的時候會舒服點。我不能留在這裡過夜,得回丑族了。」

「來子族對你來說越來越勉強了?這麼急著回去?」

對方掀開被褥之前,年輕王者冷不防刺了幾句。自福鈴戰後,他慢慢地意識到,稻見其實花了許多時間,陪伴柳。

那不是男人可以介入的,卻像一根淡刺,準確無誤扎入心槽,痛得辰連痛都喊不出來。

「唔…,你怎麼會這麼說,Shin?」

當下,青年是吃驚的,耗費了好半晌,才把自個兒聲音找回來。他急於回丑族的原因,怎麼,被扭曲至此…?

「你可以回去了,Inami。我不是嬌滴滴的女孩子,需要被你憐香惜玉。」

「Shin,這是你的真心話?」

雖說,丑族繼承人幾乎對九曜第一人百依百順,有求必應,然而,他也是有脾氣的。年輕王者滿不在乎之發言,實際上,微微傷了青年一顆溫柔的有情之心。

「如果你現在沒有辦法告訴我,那就別在我面前礙眼。回丑族,去和你的好兄弟昴、柳商量。」

那一瞬間,稻見的情緒真得上來了。他必須用力握緊自己的拳頭,指甲深深陷進膚肉裡頭擰出一道道紅痕,才能防止脫口而出之字句,太傷人。

「昴和柳是我自小玩在一塊兒的青梅竹馬,他們兩個對我來說的意義,和你不一樣。

Shin,我不想和你吵架,也不想傷害你,我們,先分開各自冷靜一段時間好不好?」

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慢,很慢,到了最後,幾是懇求般的微弱低喃。一扯到他們各自無法退讓之堅持,事態總是朝毀滅性方向發展,讓人,不知所措。

辰實際上脾氣也發作起來,但,稻見曾經之冷漠是烙進骨血裡,痛徹心扉的滋味。他,不想重蹈覆轍。

「可以,等我從聖職者之國回來,別再用任何藉口搪塞我!」

冷冷說罷,背過身,那是年輕王者怎麼樣也無法捨棄之驕傲,與,最大程度之退讓。

「你早點休息,不舒服不要硬撐,讓乾幫你。」

從牙關中將剩餘字眼擠出,明白自己也需要時間和空間的青年,選擇,退出了臥房。不再,去看身後那個會讓他立刻心軟的倔強身影。

一離開子族少主房門,稻見快步走到空曠處,沉了丹田,雙手結印憑空劃出複雜陣勢,以腹腔發聲。

「我要你,不計一切代價,保護辰!」

「Inami那個惹禍精回丑族了沒有?」

「明早如果能看到他,你就該謝天謝地了,柳。」

叼著一捲雪白繃帶,昴正在纏裹自身,幾分口齒不清。寅族尚武,他身上有大大小小傷口,也許,家常便飯。

「嘖,他這麻煩製造者的身分,怎麼不改一改?!」

一屁股坐在友伴身畔,恨恨地埋怨,柳也沒幫忙的意思,就是靠得很近。他與昴之間的距離拿捏,一向,十分微妙。

「Yanagi,你哪次沒幫他收爛攤子?」

好笑地糾正卯族第七皇子,稻見這從心所欲,不受拘束的性子,某人,似乎得負最大責任。

「只有你和那傢伙,曾陪我站在權慾漩渦當中,一次也沒想過要放手。」

不太高興地開口,因為和你們倆在一起最開心,所以,最掏心。

「我們三人的愛恨悲歡,無論如何,都一塊兒承擔、分享。」

任由一顆紅藤腦袋懶洋洋靠上自個兒胸膛,昴沒有阻止柳的下意識親暱行徑。除了沒上過床,他們似乎什麼都幹過了。

大掌蓋了上去,輕輕搓弄著指尖柔軟觸感,直到,卯族第七皇子自己打破這份寧靜片刻為止。

「昴,有人像你一樣,大剌剌把淬毒苦無擺放在臥房醒目處嗎?!」

「那是冬榴新泡的,似乎使用維拉斯汀進口毒花製成。那小子用的毒,大部分對我無害。」

「那哭哭啼啼的傢伙,看了很煩!」

「冬榴是我的貼身護衛,不是你的,春重合你心意就好。你的隨身小冊子和雙劍劍鞘,不是在他身上嗎?」

他就是覺得柳會中意春重,才說服對方出仕的;至於自家冬榴嘛,是很愛哭,武力值還慘不忍睹,不過,這不影響自己決定任用那小子。

在寅族,要找到比冬榴心思更細膩,又勤快又機敏,辦事完美無瑕的小夥子,可不容易啊。

「若春重身上沒有申族禁咒,我還能信任他?」

閉上眼,低啞啞地呢喃,是柳不想示人之傷心欲絕。眼前正在落一片不曾停歇的驟雨傾盆,眼眶啊,微微發燙。

寅族少主沒接腔,大掌蓋上卯族第七皇子眼簾,遮去目光所視。柳不願瞧見的東西,由他出面遮掩。

「比起你的示人之明,稻見看男人的眼光,實在太差了。」

維持著相當親密的姿態,不想動,也無意正視內心荒蕪之卯族第七皇子,重新提了他過來找昴的緣由。

「Inami是認真的,琉璃牛鈴都送Shin了。」

「稻見那個白癡!

那玩意兒是他最重要的身分象徵,好意思就這麼送給子族繼承人,對象還是無淚無悔的辰?!」

「柳,你這段期間恐懼的,是辰把稻見搶走吧?」

原先,寅族繼承人不想點破這層薄到可以透光之假象的。然而,柳下午在稻見行宮的態度,他該如何繼續裝聾作啞?

『Inami,你給我站住!』

暴跳如雷的卯族第七皇子,氣得從貼身護衛腰側抽出雙劍,狠狠往丑族少主方向砸過去,準確無誤削過青年頰邊,一縷黑白分明髮絲蹁蹮風中,劃出好看弧度,最後,劍刃沒入稻見身後木造柱子裡。

力道之猛,竟無法輕易拔出。

柳不想正面承認,含糊應了一聲。轉過身,將自己的唇瓣貼上昴之相應位置,以吻封緘。

寅族少主,沒有拒絕,也沒有主動加深,隨一只脾氣不太好的暴力兔子,任意輾壓雙唇。

他們的吻,通常,帶有一絲血腥的鐵鏽味。

分辨不出喜歡他和喜歡稻見之間的最細微差別,卯族第七皇子,兩個都想緊握著不放。

在丑族繼承人看不見的背後,他們近乎背德地擁抱、親吻,遊走在背叛稻見之邊緣,讓三人一塊兒摔個粉身碎骨,屍骨不存。

「柳,稻見當年第一個牽起你的手,你不能,鬆手讓他迎向更廣闊的天空嗎?」

「夏光,你開金口的時候,透露的訊息一定要這麼震天憾地嗎?」

庚略微頭疼地望著與自己貼得好近好近,湊在耳畔低語的光之護衛,心情複雜得很。

向殘暴青年招招手,夏光立刻在男人面前蹲下來,任由自家明顯有點煩躁的少主,粗暴揉他臉頰。

「我以為,你是我的寵物,我下令之前,其他人不能使喚你。你的自我意志,為什麼?」

那是一種申族少主說不上來的微妙感受,他家人形兵械竟然未經自個兒同意,幫了稻見一把。圈圈漣漪擴散開來,讓人,不太好受。

「殿下不是希望,那不只是冬璜的命?」

失去正常人喜怒哀樂的青年,並不能理解,庚為什麼,不高興?歪著頭仰起頸骨回答,冬璜死,冬璜活,夏光都不在意。他只不過憑藉偶爾產生之個人意識,允諾丑族少主悲願。

「我是太寵你還是太不關心你,導致我的情報接收出了很大紕漏?算了,我要去乾那邊一趟,你要跟嗎?」

跟一具缺乏人類該有七情六慾的人形凶器談論細若繡花針委地之情感層面,是自己太苛求了吧?

略略收拾壓根無解的紛亂心緒,申族繼承人往戌族少主宅院方向移動,去處理燃眉之急。

「Inui,你打算怎麼做?我不信任冬琰,他反應實在太慢了,真能在關鍵時刻,保護辰?」

聖職者之國即將舉行平透式,他的地下線報卻透露一絲不尋常氣息。男人可不容許,他們的九曜第一人,受一絲一毫傷害!

「咱們大少爺的自尊心,比什麼都還高,讓他借用秋熌或夏光,不可能。」

將剛泡好的白牡丹輕推向前,他本身不太喝茶,庫房裡蒐羅的珍稀茶葉,基本上是拿來招待庚用的。

「我讓夏光挑兩個輕功好,擅長隱匿行蹤的小夥子跟著;辰又和稻見吵架嗎?」

一面悠悠哉哉啜飲淺杏色茶湯,申族少主一面提出解決方案。向對方討第二杯茶時,他狀似不經意地,問上那麼一聲無心。

乾的臉色,瞬間閃過一絲不自然,而後,笑得強勢又挑釁,依舊是毫無原則地維護年輕王者。

「那小子昨天夜半三更出城了,能和大少爺起什麼衝突?」

庚微笑緘默:若真如你所言,夏光需要折一張小方格子匯報給我嗎,Inui?

另一方面,稻見返回自己宅邸見到昴和柳的第一個動作,便是張臂抱了上去,沉默地把腦袋埋在兩人之間,不想說話。

「喂,你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兩個又吵得不可開交?」

卯族第七皇子滿臉薄涼開口諷刺,那一剎那,與自己相連相貼之膚肉,明顯,繃緊了。

嘖,還真讓他說中了。

「Inami,你還是趁早和子族那個嬌貴的大少爺分手算了,然後把琉璃牛鈴要回來。」

「我拒絕!」

仰首的那一刻,青年清透澄亮嫩芽綠大眼中閃爍熠熠流火,竟是那般堅決、傲然而美麗。

柳嗤笑了一聲,稻見這傢伙究竟有沒有意識到自己多喜歡辰?居然敢對他怒目橫眉。

毫不客氣地伸手狠狠拉扯對方柔軟臉頰,直到丑族繼承人露出吃痛表情,卯族第七皇子才心滿意足鬆手。

「我說你啊,剛竟然為了辰兇我?你還記得自己拉著我的手在皇兄面前答應過什麼嗎?」

『如果未來沒有姑娘家願意嫁給他,我就娶柳。』

一雙翡翠大眼,笑得彎彎的,甜甜的,軟軟的,擋在二皇兄面前,拉住他雙手,堅定表示。

二皇子靜月彷彿聽見什麼天大笑話似的,眼露悲憫,瞧著將七皇子牢牢護在身後的小小丑族繼承人,不留情面,嘲諷。

『柳這不懂敬老尊賢的小子,只有臉蛋漂亮如窈窕佳人而已,你確定能忍受他那惡劣至極的暴躁性格?』

『我覺得柳很好啊,我很喜歡他。我保證會一輩子對柳好,包容他一切所作所為。』

「我保證一輩子都會對你好,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會照單全收。柳,對不起,我沒有要對你發脾氣的意思。

我很認真,想牽起Shin的手,和他一起走下去。」

「得了吧,我一點也不想了解你怎麼和辰相處的。你只要好好記著自己在皇兄跟前,承諾過我什麼。」

心高氣傲的柳,揚起難以討好之細碎笑意,反手與稻見相擁;昴在一旁目睹著這份斑駁陸離,腦海裡靜靜飄過庚曾經婉轉的提點。

昴,有些事情你不說,你的兩名好兄弟,永遠不會改變荒腔走板的現狀。

「夏塵,有兩個小夥子跟了你家丁殿下一整天了,你沒注意到?」

夜色微涼,正準備用晚餐的庚,不輕不重對溫和青年拋出一個震撼彈,當場把夏塵炸得體無完膚,血色盡褪。

青年看上去非常驚恐,嘴唇一顫一顫地掀了掀,卻吐不出半個有意義的單音來。

「行了,就這兩個小子吧。夏光,緊急時刻,他們兩人身手如何?」

漫不經心地詢問,在三人接連從晦暗陰影處現身之際,夏光冷不防抽了軟劍,一劍一個直接捅,完全沒有留手意思,又快又殘又狠;身著申族暗衛服飾的年輕人,反應迅速,鐺地一聲,揮刀隔開光之護衛的不懷好意。

「還行。你們兩個,明天跟著辰出使聖職者之國,千萬別讓他察覺;咱們王者,不容有失,明不明白?

夏塵,讓膳房弄些烤串和唐揚給我;我要見Hinoto。」

隨口吩咐完,男人倒是不太在意後續執行程度,等丁真的過來從身後抱住自己時,他不過把自身重量理所當然摔給了情人。

「你倒是心安理得拿我做實驗啊,Kanoe。」

碎吻落在庚耳後裸露肌膚上,感受對方敏感處的細微顫動。未族少主沒有想要繼續深入,貼在情人頸窩旁,口齒不清地埋怨。

「嗯,坑你我一點罪惡感也沒有,挺愉快的,不是嗎?」

承認得落落大方,身為年輕王者的影子,他有必要先替對方掃除一切障礙;至於丁,只好讓情人多擔待一點了。

「你這沒心沒肝的小猴子,就曉得挖坑給我跳。辰那傢伙,看起來正常得不得了,他和稻見,最好沒發生事情。」

施力把申族少主拖上自個兒大腿跨坐著,未族繼承人開始抱怨白天在子族的所見所聞。語氣之悲憤,逗樂了庚。

「問題癥結點,依然是冬璜,不是嗎?」

一提到冬璜丁就有氣,要不是那個瘋狂小子起火自燃,真把自己燒得連半點灰燼都沒剩下來,現在他需要面對一根腸子通到底的蠢蛋冬琰?

「你知不知道冬琰腦筋到底有多死?!他聽不聽得懂人話啊?!事事力求完美的辰怎麼受得了他?!」

「不要問你根本不想知道答案的問題,Hinoto。」

「所以我說過很多次了,承認在乎冬璜,會要了大少爺的命嗎?!冬琰除了氣質與冬璜有幾分神似外,行事作風上哪一點像了?!」

「這樣,算不算一種移情作用?」

庚輕輕問上一聲,隨即將雙唇壓向情人。散碎之君臣之情,太難獨自承受,所以他牽起了丁的雙手,共同分擔。

「夏塵還哭喪著臉?」

「真是的,別欺負我家夏塵啊。那小子已經夠固執了,罵都罵不聽,你知道剛他看起來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模樣嗎?

又不是冬榴,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很煩!」

「我怎麼都不曉得,你這麼寵夏塵?」

打趣詢問,而後,男人接收到情人的怨恨目光:Kanoe,你平時淘氣就算了,不要拿夏塵開我玩笑!那可是,我潰爛入骨的深深傷心!

「你好像都不擔心我吃醋呢,Hinoto。如果辰也能像你這麼坦率,也許九曜境內就不需要掀起這麼多波瀾了。」

「那兩個笨蛋,算了,講了就有氣。讓夏光訓練的兩個小伙子把辰看好,一根寒毛也不准掉!」

丁不想再去煩憂那些斬不斷理還亂的破事兒,抱著情人埋在對方頸骨旁,蹭啊蹭的,試圖,將人染上自己特有之雪松香氣。

「別吃什麼烤串了,我府邸的廚子新弄了一批魚貨回來。你不是喜歡吃海鱺嗎?一會兒讓他們給你現宰一盤刺身。」

沿著庚線條優美之勻白頸子一路往下游移,未族繼承人恣意吃著對方豆腐,藉此安撫自個兒在子族待上整整一日,烏煙瘴氣的心情。

「好啊,有沒有奶油烤干貝?」

任由情人大掌最終落在股瓣附近搓弄,男人並不在乎兩人會不會一個不小心在開放式地點共赴巫山雲雨?反正,連最神聖的神樂殿,他們都玩過了。

「Kanoe,不要一臉正經地想著怎麼幹壞事,神樂殿絕對沒有第二次了!」

作為最理解申族繼承人的那一位,丁十分沉痛地制止。在神事場所裡交歡,腎上腺素緊繃到極限的人,可是他啊。

男人看起來很可惜的神情,簡直,和夏光那個混蛋如出一轍。

深深嘆了一口氣,未族少主突然相當想念以前那個正直嚴謹的情人。從什麼時候開始,庚變得喜歡惡作劇呢?

「你不上子族去送辰,Inami?」

三個人在丑族繼承人臥房裡抱成一團睡在一塊兒,最矮的柳,被夾在正中央,兀自酣睡;昴壓低了音量,詢問顯然徹夜未眠之友伴。

「現在的我,什麼都無法對辰坦承,只會傷害他而已。」

「你需要我們幫你什麼?」

「是我沒有把丑族禁術學好,才會導致現在進退維谷的局面。辰常要我多唸點書,我總是敷衍他。」

一向澄澈透亮的眸子裡,染上一層顯而易見之憂愁,好似浮雲蔽日,看得寅族少主有些不好受。

「這話讓柳聽了,他會抽雙劍砸你。」

「嗯,他一定會毫無形象發飆的;柳睡得真沉。」

青年勉強自己擠出了一絲笑意,整顆心倒懸在年輕王者身上,他其實很想將一切和盤托出。

「他很喜歡你身上的稻香。」

昴挲著胸口一顆柔軟的珊瑚色腦袋,輕掬卯族第七皇子細軟髮絲,任由其滑落在指尖。

「柳也喜歡你身上的竹葉香。」

靜靜看著寅族繼承人之親暱小動作,而淺眠容易驚醒的卯族第七皇子,把自己蜷成一團,轉身埋進昴懷裡,安心睡著。

「昴,我是不是耗費太多心力在辰身上,忽略了你們?」

「你不適合愁雲慘霧,柳會為了你現在的表情,衝去子族砍人。」

燦亮眼眸裡的火光,杳杳明滅,不擅言詞,與巧舌如簧絕緣之寅族少主,捕捉到對方喃喃自語裡,難以獨力承擔的苦楚,以自個兒一貫略顯粗魯之言詞,安慰。

他和柳,早就奉陪了,怎麼可能在關鍵時刻,抽稻見後腿?

卯族第七皇子睡得十分安穩,渾然不覺空氣裡流動之微妙氛圍;昴放任柳在自己身上撒賴,他習慣了,以至於完全忽略,另一名友人的內心感受。

加上,寅族繼承人一直一廂情願以為,丑族少主的負面情緒來源,是年輕王者,對方最幽微之糾葛,便在兒時玩伴漏看底下,靜靜地,凋零了。

青年原本想說些什麼,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儘管在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突然失去了什麼…。

「殿下,已是卯時,柳殿下得回族裡了;辰殿下稍晚即將啟程,需不需要屬下快馬加鞭跑一趟,送一送辰殿下?」

門外,稻見貼身護衛盡責地提醒,爽朗聲線迴盪在安安靜靜的院落裡,反而,特別清晰。

「冬鏡,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不必特別請示我。」

一向信任冬鏡,繁紛雜緒終歸沉澱的人,放手,讓自家侍衛毫無顧忌地去做。耳畔,彷彿響起了韃韃馬蹄聲。

「我說Inami,你怎麼還是這麼隨便?事事都讓冬鏡代勞。」

陌生音色響起瞬間,柳就清醒了,隨即,鼻翼裡混纏之稻香及竹香,讓他認知到自己還睡在最喜歡的夥伴們身旁,無須警戒。

只不過,稻見那個沒神經的傢伙,依舊率性到讓人不知從何吐嘈起。

「唔,冬鏡辦事讓人很安心啊,有什麼不對嗎,柳?」

「你哦,老是這麼隨心所欲的,偏偏還很理直氣壯;我得回去見父親一趟,吃一頓令人作嘔的早茶,結束後,記得給我預備點好吃的。」

「當然好啊,昴,你要一塊兒嗎?」

寅族少主搖了搖頭,他與父親,有約在先。

「Shin,此行務必小心,聖職者之國目前有些隱而未現的動盪因子存在。真遇上什麼危急狀態,就把冬琰推出去擋。」

「呵,Kanoe,這麼殘酷的話語,真不像你會說的。」

馬背上男人,一身挺拔改良式西服,裹在半截式皮革露指手套裡的雙手,帥氣拉著韁繩,活脫脫一名黑道份子般,俊挺五官透著沉默殺意。

「你的安危,比什麼都還重要。」

該有所取捨時,庚其實夠狠。正因為他比任何人都還清楚,掌握九曜最大地下情報網,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若筆墨無法消磨,來生,我做牛做馬,償還你。

「冬鏡來了,和他好好聊一聊?我先前往凱納爾了。」

申族少主不打算越俎代庖,有些事情,必須由丑族繼承人親口告知才可以。他不希望,辰千里遙望卻只盼到天涯。

「辰殿下,我代稻見殿下過來送送您。」

風吹起了冬鏡削薄的髮,刮紅了一路策馬狂奔之雙頰,一盞懸在年輕王者心尖兒上的酒,卻這麼被青年之笑顏溫語,翻騰了十里綿延相思。

一聲嗤笑,Inami,果然沒有來。

「你家殿下呢?還賴在昴與柳的溫柔陪伴裡頭?」

尷尬地眨著眼傻笑,冬鏡實在不想幫自家少主添亂,斟酌怎麼回答之片刻,給予,九曜第一人無限想像空間。

「他的好意,我心領了。冬琰,走了。」

好夢易醒難留,子族繼承人轉身揚袖,將情之一字遠遠拋諸腦後。揚塵的,是九曜最完美之精神象徵,無淚,無悔,不擇手段。

「秋熌,我好像弄巧成拙,搞砸了。」

望著漸漸走出眼簾的孤傲清癯身影,冬鏡只覺得眼睛裡揉進了沙,怎麼也看不清年輕王者之腳步。

一聲低啞啞告解,是他害怕人去樓空,無能為力的傷心。

另一方面,滯留在丑族的柳,打了一個非常不優雅之大大噴嚏,惹來對桌稻見一陣關切眼神。

「Yanagi,你染了風寒?要不要我讓人多端個火盆進來?」

「我又不是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家,你少大驚小怪,Inami。不過就是我府裡這幾天病號明顯增加,咳嗽聲此起彼落。」

挑著眉,卯族第七皇子不以為意,族裡位於崇山峻嶺的鄉下地方,他又怎麼會是細皮嫩肉,手無扶雞之力之文弱書生呢?

「有哪裡不舒服的話,一定要跟我說哦。」

「得了吧,你何時變得這般婆媽?真要說哪裡不痛快的話,就是子族的大少爺,讓你看起來憂心忡忡。」

沒有揮開丑族少主伸過來搓弄腦袋的大掌,薄藤美眸,越過友伴飄得老遠:Inami,你可知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多糟嗎?!

「我表現得很明顯?」

「稻見,不要讓我還有昴,覺得自己沒有受到你信任。你的笑臉,也太過虛假,給我收起來!想哭的時候,我,撐起你一片無憂!」

那一剎那,稻見站了起來,跨過自設藩籬,快步來到柳身畔,張臂抱上去,將自己一顆黑白分明腦袋,埋進玩伴頸骨旁,不想動了。

他,不愛讓人看見自己哭泣的樣子。

卯族第七皇子眼神,慢慢變得冷冽,閃爍著冰冷劍芒,覆沒在漫天胭脂飛雪,以及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咳中,淡成了迤邐。

『我想守護辰殿下的決心,絕不輸給任何人!你們,儘管放馬過來,誰也別想越雷池一步!』

藏在一張面具底下,乾淨清澈的嗓音,透著燃盡一切之瘋狂與決絕。

冬璜猛然揭下長年覆面的銀鼠模具,現出他早已血肉模糊之醜陋臉龐;大力扯落礙事的飄飛衣袖,在年輕王者背後凝視眸光中,首次,曝露數度自殘,慘不忍睹的白皙臂膀。

一柄焚著熊熊烈焰的鋒利刀刃,一雙閃著妖狂神彩之雪亮銀眸,是將生死置之度外,滿不在乎的青年,無論如何都想護辰安然無恙的葵藿之心。

辰其實不常想起冬璜,對於貼身護衛是誰,他不在乎。然而,所有人卻怕自己遺忘,不斷不斷耳提面命。

『你怎麼不怕我把冬璜忘了,不是總和他朋比為奸?』

『你希望我也這麼逼迫你嗎,Shin?如果連我也這般壓迫你,是不是,太殘酷了點?』

青年笑得溫柔瞭然,張開臂膀給予年輕王者一個大大擁抱。總以最大限度包容,接納對方的瘋狂與決絕。

「冬璜究竟要糾纏不休到何時?」

腦海裡,忽然閃過焰火傾天的紅蓮城裡,冬璜無畏亦無懼,勾勒在火光中之側臉,與,力挽狂瀾的豪氣萬千。

『自紅蓮城發生緊急事態後,我好像還沒有跟你說,歡迎回來。』

『Inami,說吧,你的真實目的?』

『欸,我覺得我遮掩得挺好的。Shin,我想要你和冬璜好好聊聊。那般淒然地以禁術引火信自焚,只求刀鋒所向披靡,護你一身周全,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你會不會太關心他了?稻見,你放在子族監視我的眼線,到底,是不是冬璜?』

『唔,當然不是啊。冬璜對你忠心耿耿,這點無庸置疑。』

青年急急忙忙否認,他總不能老實招了,自己真正的情報來源,是戌族少主手繪之小老鼠圖畫吧。

『你和冬璜,狼狽為奸瞞著我的事情可多了。稻見,不要考驗我的耐性。』

辰揚起清豔似幻的細碎笑花,他這請君入甕之戲碼,可等稻見好久了。這小子被他猜中心事時,就會因為不願欺騙自己,兵敗如山倒。

『你想問的,是哪一件事啊,Shin?』

考慮著和盤托出以外的可能性,丑族繼承人無法預期他們年輕王者明白真相後之反應,他可怕辰一個不爽把冬璜宰了啊。

畢竟,子族少主對自己的佔有慾…。

『就說說看,冬璜腕骨上的傷痕,怎麼來的?』

年輕王者臉上笑意更盛,在稻見試圖垂死掙扎的那一瞬間,就註定了節節敗退之慘況,全盤皆輸,不過一種必然性。

耳聞子族繼承人直搗黃龍問句的片刻,青年不自覺流露無奈,這回,果然沒辦法蒙混過關啊。

他唯一能做的,也許是硬著頭皮豪賭一場壯烈的證明。

『如你所見,冬璜有自傷的習慣,尤其當他想不到兩全其美之方式,不負如來不負卿的時候。

Shin,你可不可以不要追問細節了?不管怎麼說,不要否定冬璜為了你,奮不顧身。』

「冬琰,走,那只死而復生的瓷白怪物,我們再為她奏響一曲鎮魂歌。」

握著聖職者之國提供的淨化用槍械,辰語氣滿不在乎,逕自,忽略了心底那份最細微的幽幽隱痛。

若是,冬璜還能回來…。

那是一只猶如教堂裡細膩人物陶瓷雕像的怪物,眼神呆滯空洞,不帶絲毫生息,漫無目的盤旋在空中。張開之大大蝠翼,彷彿,作攻擊姿態。

辰與其他來參訪平透式的他國王子分工合作,有條不紊地協助疏散市街上平民百姓。蔚藍蒼穹上突如其來的雪白龐然大物,驚起,波瀾萬千。

向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男人沉著地指揮冬琰,在一片接連不亂的驚呼與尖叫聲中,以最快速度,撤離市民。

年輕王者很穩,穩得恰似天穹上低壓壓靠得太近的巨大黑影不存在。看著一絲不苟,卻無法隨機應變,需要自己再次下令的身影,子族少主心底,一股異樣感受,悄悄蔓延。

冬琰好似一具以糟糕術法操縱的無生命偶人,反應十分不自然,偏生,身手迅捷無比,如同飄忽鬼魅,令人說不上來,有哪裡不對?

「這簡直像是抽了冬璜的魂,附著在夏光製作的人骨人偶上頭,再用粗糙咒術操縱一般。

冬琰,那邊有個孩子,帶開。」

喃喃自語,辰有些被自己神來一筆之荒唐念頭嚇到。隨時,他瞥見空無一人的店家前,有一名哭泣無措之孩童,在怪物察覺之前,要冬琰護著小娃兒前往安全處。

「全九曜只有夏光有能力做出這種維妙維肖的人骨偶,但這事不像庚授意的。他和乾,可沒掩飾過對冬琰的厭惡。

稻見,沒有能力使喚夏光。那麼,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兀自沉吟之際,另一名來不及與父母一同逃離的孩子,高分貝哭聲引來蒼藍天幕上純白非人注目,高速俯衝而下。危急片刻,特洛伊梅亞那名善良得有些天真的少女,不顧自身安危衝上前,緊緊抱住顫抖之孩子,打算以太過纖細的單薄身軀,螳臂當車。

「搞什麼!」

感性搶在理智之前有了動作,年輕王者幾乎是不顧一切地搶進密得沒有半點縫隙的戰圈中,將公主嚴嚴實實護在身後,絕不讓張牙舞爪之怪物,有一絲可趁之機!

堅強的,勇敢的少女將自己納入那份光明溫柔願景之中,辰,說什麼也會護對方到底,這是,他身為一個男人之責任!

毫不猶豫朝非人連連扣下板機,霎時,銀色子彈破風強襲而出,朝怪物幾處要害疾馳飛去;近距離開槍,準確無誤地射中非人軀體,一下子炸裂開的巨大痛感,讓怪物痛得惡狠狠反擊,銳光一閃,抓傷絕不能退的九曜第一人臂膀,登時,見了紅。

「辰殿下!」

那是一聲自靈魂深處透出來,透骨酸心的驚恐呼喊,撞見男人硬生生以肉體護佑身後少女與幼童的冬琰,幾乎嚇得魂飛魄散,緊接而來的,是猛然激發之腎上腺素,讓他衝破己身被死死纏繞之諸多限制,雙目充血滿布血絲,箭步上前,順勢接過年輕王者手上槍枝,一手一把不由分說便朝非人腦袋位置猛轟,砲火烈如疾風暴雨,不停發出震耳欲聾之轟隆聲響。

青年雙手接連開槍,一下重過一下,颯若浪裡蛟龍,織成不容進犯之銀白防護網。他滿臉眥目欲裂,誓將眼前怪物碎屍萬段。所有膽敢傷害辰殿下者,通通都該死!

「辰先生,你沒事吧?!」

少女緊張地湊過來詢問,一雙翦水秋瞳裡盈滿愧疚與擔心;辰聳了聳肩,看似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鎮定得很。

「沒什麼,一點小傷而已。你有沒有受傷?」

溫聲安撫,男人眼神落在渾身上下纏裹著森然殺意,一槍一槍都想置非人於死地,暴虐又戰慄的凶狠身影上頭。冬琰那哪裡是想淨化怪物,那是,挫骨揚灰啊。

青年提元凝氣,猛退上好幾步,猶若射月追星之無匹力道,瞬間動魄而出;受傷非人急急閃過冬琰威勢攻擊,掌爪疾舞,颯行狠戾,猛撲往對方所在位置,意圖,撕爛眼前人。

陷入抓狂模式的冬琰,自然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見怪物猶有反抗力量,壓縮所有真氣,灌注凝型成掌心中一簇銀霜顏色附加於槍身,納周遭氣勁,一時之間,竟讓山河為之搖撼,風雲為之變色。

噙著猙獰狠笑,沉身,跨步,在怪物不容喘息的連番攻擊中游移旋走。步步連環,行雲流水,近側路,踏中宮,旋即崩潰非人攻勢,在分毫破綻中,槍身抵住如同瓷器的臉頰,猛扣板機,一槍轟爛對方眼眸,鑿開窟窿。

血淋淋的眼眸,阻礙了原本視線,剎那被放大的無比劇痛,讓兇獸攻勢更顯雜亂無章。射擊的獵人,攻勢仍綿密兇殘,一槍開過一槍,屢屢命中非人無法堅守的柔軟部位,不要命地卸除怪物所有可能的還擊。

那一刻,合該缺乏個人意識的非人,竟擴散著無端恐懼,強撐著還能勉強逃離的身子,猶做最後困獸之鬥。在冬琰再度續勁,意欲射穿怪物心臟時,冷不防一招虛晃,往霧漫的林深處裡逃竄而去。

「冬琰,別追了,剩下的事情,讓聖職者之國的神職人員處理。」

摀著莫名感到疼痛,進而麻痺的臂膀,辰,淡淡下令。

自被雪色非人抓襲之患部一點一點向外,宛若圈圈漣漪,囂張勻開。年輕王者一只好好的膀子,短時間內急遽纖維化,與釉色滋潤瑩澈的陶瓷無異。

「開什麼玩笑?!什麼叫做用淨化過的槍枝朝辰殿下射擊,理論上會復原?!辰殿下要是出了一點差錯,臂膀廢了怎麼辦?!」

門外,冬琰異常激動地向聖職者之國的神職人員抗議,男人事不關己地聆聽,彷彿,他不是當事人。

辰想起了稻見令自己眷戀的明亮笑臉,怎麼樣都無所謂,但他無法忍受青年臉上顯而易見之心疼。

我的Inami,不適合雨天。

『有沒有能將你手臂傷勢移轉給我的方法呢?如此修長漂亮的指掌,可不能有所殘缺啊。』

稻見撈起辰無力的膀子,落下一個個甜膩親吻的同時,低訴著他堅定不移的誓言。

『Inami,我不准你這麼做!』

那一瞬間,年輕王者冷靜穩重的人味外皮,剝落了,有些驚慌失措的喝斥聲,是辰怎麼也無法自欺欺人的熾烈與瘋狂。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子族繼承人,真心喜歡著稻見,只若初見。

『Shin,你是不是知悉轉嫁的方式?告訴我嘛,好不好?』

青年拉起對方的手,像個小兒稚子般輕輕左搖右晃,模樣,意外地嬌憨可愛。只可惜,辰不吃稻見這套。

丑族禁術中,的確存在以傷換傷的險棋,當事人的意志夠強烈的話,甚至連命都可以換…。

他,怎麼可能犧牲對方來成全自己?!

見狀,青年輕聲笑了出來,辰這被踩著尾巴似的炸毛小動物反應,不是欲蓋彌彰嗎?

固執己見的丑族少主,決心,同樣不允許任何人左右。

兀自胡思亂想之際,青年似乎吵完走了進來,滿臉堅決地看著年輕王者,不待子族少主細思,雙手結印詠唱艱澀咒語,霎時,昊光大作將男人團團包圍。

光芒散去的那一刻,辰,全懂了…。

他的詭異傷勢被冬琰以丑族禁咒強行移轉至青年身上,完好如初,反而,顯得格外不真切。

「冬琰,你知道我這一輩子只認識一個這麼蠢的小子嗎?他,叫做冬璜,我給了他一個家,他用一世肝腦塗地的忠貞,跟我交換。」

男人很平靜地陳述,冬琰啊,滿眼秋雨闌珊。

「辰殿下…。是,屬下是冬璜,卻瞞了殿下這麼久,還讓殿下受傷,我罪該萬死!」

青年的眼底忽然起了霧,撲簌簌潸然淚下,一面哭,一面老實地告解其中曲折。一如年輕王者所想,背後主謀,果然是自己之心上牽掛。

傷重難癒,丑族少主和戌族繼承人商量過後,決心,豪賭一把。兩人先在九曜第一人面前,製造冬璜的死亡假象,再偷偷把人藏在丑族行宮,好好養病。

只不過,稻見另有後著:他瞞著所有人,抽出冬璜魂魄,安置在夏光拚出來之人骨人偶上頭,再把人送進子族,參與新的護衛遴選。

『夏光,我知道沒有庚的命令不能使喚你,但我能不能拜託你,幫我拚一具給冬璜用的人骨偶?』

丑族繼承人兵行險著,挑選根本不可能有人懷疑的光之護衛作為共犯;夏光基於偶爾產生的不明自我意志,允了這份太過艱難的溫柔心願。

「稻見殿下在我身上下了諸多禁制,多半時候屬下皆渾渾噩噩,無法自行思考,直到殿下您遭到嚴重攻擊。」

一心一意,一朝一夕陪伴在子族少主身側,哭泣不止的青年,只求年輕王者,成全自己卑微願望。

「等返回九曜,我們再一條一條算帳。現在,你可準備好了,冬璜?」

「是,請殿下動手。」

冬璜仍舊淚流滿面,神情卻沒有一絲畏懼,板機衝著自己扣下的那一刻,他輕輕笑了起來,接受得心甘情願。

辰殿下,屬下是不是有好好護著您,不受一絲一毫傷害呢?

「稻見,和我談談冬璜如何?」

揚起高傲細碎的笑容,辰優雅地端著骨瓷咖啡杯啜飲,問上一句彼此心知肚明,只待某人親口證實之事實。

「好啊,這是我答應你的。」

笑得溫和,這陣子發生太多風風雨雨,等到年輕王者從聖職者之國歸返前,他在卯族首領皇子府第被砸個記憶丟失,又把對方,嚇得張皇失措。

『等月之路開啟,我們溜去克雷馬喝杯咖啡,忙裡偷閒如何?回程再上巧克露緹買點柑橘巧克力給庚怎麼樣?』

興致勃勃地意圖把人拐帶出九曜,若非必要,子族少主幾乎不會踏出最熱鬧的皇城之外,一個人,將家國大義扛得無怨無悔。

『你看起來也太興味盎然了吧?Inami。你還記得離目前不在九曜境內,乾也跟著外出嗎?』

任由溜進自個兒宅院的青年毛手毛腳把自己抱個滿懷,辰笑笑罵了聲,一點遮攔也沒有。

『丁和庚都在呢,不是嗎?Shin,我們出門一趟嘛,好不好?』

實際上對某天然撩青年毫無招架之力,被對方炫目燦爛笑臉迷個神魂顛倒的年輕王者,當然不會老實承認,他很吃這一套。

『為什麼是買給庚?』

『夏光給了我一張巧克露緹傳單,上面有大大的註記。』

答案太過不倫不類了,逗樂了男人。他嘗試想像那具不苟言笑的殺人機器交託宣傳單之畫面,卻只得到笑倒在丑族繼承人懷抱裡的結論。

『這真是…。』

「你怎麼越過庚說動夏光的?那個奇妙又殘暴的小子,壓根把自己當成Kanoe養的寵物,誰也叫不動。」

「我沒有辦法肯定,你希望我談哪一個部分呢?冬璜在你面前露餡了,不是嗎?

他還是個活人,和夏塵不同,不能長時間塞在人骨偶裡頭,最多只能再借放一個月。」

捧著一杯溫熱的橘皮拿鐵,稻見一面喝一面拿起桌面上的魷魚乾啃食,看得子族少主各種想吐嘈。

「Inami,克雷馬的咖啡廳裡會賣烏賊乾?」

倒也不是很在意冬璜的現況,辰比較介意的,反而是自己能和青年好好溫存之時間。

兩人之間恆亙一個拿不掉的柳已經夠讓人煩躁了,他何必為了自家貼身護衛,更加壓縮自個兒專屬權利?

既然冬璜人還活著,不管要秋後算帳還是什麼的,之後再說。

「我順手帶出來的,這很好吃啊,要不要來一塊?」

「不是醬油糰子,我拒絕。」

「Shin,你是不是只想甩開柳,冬璜不過是一個藉口?」

稻見忽然認知到,男人一直盯著自己瞧,壓根沒有好好聽他告知冬璜現狀的意願,活像一只彆扭撒嬌之白倉鼠。

「如果我說是?」

「過來吧,二樓整個被我包下來了,不會有人來打擾。」

無奈又瞭然地笑笑,看著辰勾起了有些無理取鬧之綻開弧彎,湊過來坐在自個兒大腿上,低首便是熱辣辣的親吻。

雙臂環抱青年頸項,指尖插入黑白分明髮絲當中,吻得激烈而毫不保留。

「於你而言,這一個月以來,還是太折磨了吧,Shin?」

辰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失去他,那是一股十分強烈的執著與信念。提心吊膽了整整一個月有餘,相較之下,欺瞞冬璜死訊,便顯得微不足道。

心底之份量,孰輕孰重,他的大少爺,早就有所取捨。

「雖然我很習慣一個人,但是有你在身邊時看見的景色,總讓人感到十分新鮮。不管誰擋在我面前,我都不會把你交出去的,Inami。」

「那麼,記得把我牢牢綁在你身邊,栓緊一點。」

揉著胸口柔軟腦袋,稻見大大方方許下年輕王者想聽的誓言,再以熱情深吻,傾訴千里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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