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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下香

「乾,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雙平靜無濤的紅玉瞳子有些孩子氣地眨呀眨的,似是想確認來人身分一般,惹得乾溢出一聲明顯輕笑。

「來找自己的戀人啊,有什麼不對?」

愉快地戲弄離,有好好認知到男人表達內容的青年,驀地,粉了雙頰,快步從電梯裡頭出來走向好整以暇之戌族少主,一把拉過對方,回房。

「你把辰一個人留在九曜?」

後知後覺想到一件十分要緊的事,離緊緊盯著乾,執著地想要討一個答案;男人從容不迫地關上門,雙手一撐,將青年壓在門板上,困在自個兒臂彎之間,臉上,噙著戲謔笑容。

「大少爺都快和稻見那個小子成為連體嬰了,你說呢?」

皮笑肉不笑地回應,他一點也不想理解,年輕王者誇張到無以復加的補償心態,還要持續多久?

某個粗神經小子失憶整整一個月有餘,把所有人忘得一乾二淨,唯獨記得柳這回事,對九曜第一人的無形殺傷力,實在,太過強大。

辰既不在乎他與稻見聯手欺瞞,假造冬璜死訊,更不介意冬琰實際上就是冬璜,人還在子族少主府邸晃悠,擔任護衛一職。唯一牽掛於心的,便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把青年放回丑族。

乾覺得這陣子看到冬鏡、冬榴或是春重的機率,顯然提高許多;偶爾,還會在丑族少主行宮,碰上卯族第七皇子與寅族繼承人。

最讓男人雞飛狗跳的,非稻見及辰擦槍走火之次數莫屬。他心底悲憤,更與,何人說?

你們兩個是處於發情期的動物不成?!大少爺你知道自己近來承歡過度,連走路姿勢都很可疑嗎?!

乾恨恨甩袖,踏上臨時起意前往白蘭地市集考察的月之路。某兩個笨蛋談起戀愛,九曜果然要天下大亂。

與離之間存在令人又愛又恨的身高差距,以至於他能輕而易舉對女孩子做到之親暱小動作,面對青年時,卻不倫不類。只不過,男人強勢自信,怎會介懷?

踮起腳尖,乾吻了上去;離順著自身靈感,沒有拒絕,雙臂環上對方腰際,配合地微微傾身,主動,加深吻的力度。

「你笑什麼?」

「稻見也會這麼對待辰,乾你做起來,好奇怪。」

眨巴著一雙豔紅美目,青年提出自己的觀察心得。那一瞬間,自尊心突然受創之男人,無聲連連問候某人好幾聲。

「你喝酒了,Hanare?」

戌族繼承人不是一個會讓自己處於被動挨打地位的驕傲男人,挑挑眉,瞇縫翡翠眼眸,狀似不經意,詢問讓人上心,似有若無之酒香。

他稍稍地鬆開領帶,大剌剌地佔據偌大床畔,手掌後撐著,姿態豪邁,任是不語也風流。

那是一股以白蘭地為基底的艷麗香氣,纏裹在青年頸窩旁,淡淡的,湊近一聞,使得男人產生莫名不悅。

「瑪爾坦王子推薦了幾支調酒,我喝了一點。喝多了,辰會不高興。」

好似完全沒有察覺乾問句裡有意無意散發出之危險信息,離老老實實地回答。他的酒量雖然不像庚一般慘不忍睹,也不算特別好,通常,淺沾即止。

比起飲酒,青年對佐酒用的各式甜點,更加情有獨鍾。

「Inui,你能稍微閉眼嗎?」

亥族少主神情認真地要求,戌族繼承人似乎感到有趣,從善如流,看他那個呆呆笨笨的小子,葫蘆裡賣什麼藥?

裹在露指皮革手套裡的雙掌,溫吞吞地爬上男人臉龐;雙腿之間的床褥,悄悄地凹陷一角;細滑如絲綢之搔拂,隨即,撫上他裸露脖頸,一下下刮弄。

乾技巧性地拉開眼縫,只見離單膝叩跪在床沿,捧著自個兒臉蛋,居高臨下與他遙望,折腰,湊得好近好近;紮成高馬尾的一頭黧黑長髮自然滑落,在自己頸邊,搔弄著小小異樣感。

緋紅瞳眸,眨動令男人幾分陌生的妖冶光芒,指尖轉而探入髮絲間,旋即,溫熱親吻落了下來,如同狂風暴雨,激烈而毫不保留。

那一瞬間,一向意氣風發的乾,竟錯覺自己失去了什麼…。

被他抱坐在膝彎上,那個粉妝玉琢的安靜小糰子,而今,羽翼豐滿,能這般挑逗自己神經了?

「你這是想和我上床嗎,Hanare?」

化為主動,男人改變坐姿收緊臂膀,讓兩人貼合得沒有半點縫隙。他仰起頸骨,在離耳畔,輕輕呵氣。

「問Shin的意思?」

「這種事情,問你最喜歡的辰做什麼?稻見那傢伙,每次把大少爺拆吃入腹的時候,會問我同不同意嗎?」

霎時,乾被青年的不解風情氣笑了。他對離出手這回事要是傳進年輕王者耳裡,他最好兄弟,毫無天良溺愛亥族少主之九曜第一人,絕對不辭千里追殺自己,沒剝自個兒一層皮晾在子族皇城作為裝飾,絕不罷休。

「飯店裡有娛樂間,和我打一場撞球單挑如何?」

時序推向深夜,撞球場裡空無一人,只有類似爵士藍調的舒緩樂音,緩緩流瀉,迴盪縈繞。

乾正在挑選自己和青年使用的球桿;離佇立一旁,和辰通電話,渾然不覺男人正滿臉好笑地看著自己,一邊聆聽通話內容。

『Shin,你還沒睡?』

『和你結束通話之後就歇著了,一切都還好,Hanare?』

電話那一端,年輕王者渾身赤裸,腿根處滿布濁白黏膩。說得精確些,他才剛結束一場磨人性愛,稻見甚至還沒有把性器從自己體內拔出,還好好堵著。

『嗯,我挑支汎布魯雷的白蘭地帶回去,給你和稻見?』

『為什麼是我們兩個?』

『沒有任何人,能夠取代Inami對你的重要性。』

一聲淡哂中,辰率先切斷通訊,將注意力拉回稍早還壓在他身上,猛烈侵犯自己的青年上頭。

「離打算給你帶酒呢,今晚願意放過我了嗎?很疼。」

九曜第一人,揚著高傲細碎笑容,理直氣壯地向稻見索吻;切回常態模式的青年,自然啊,對子族少主百依百順。

「那兩個笨蛋一定又耗在床上耳鬢廝磨了。」

乾把球桿子遞給離,懶洋洋地笑罵。大少爺的嗓音聽起來挺正常的,就是太正常了,才顯得欲蓋彌彰。

「有嗎?」

「辰平常冷靜而決絕,這樣的人發起瘋來,驚天動地。他太害怕失去稻見那小子了,現在嘛,根本是一種彌補心態,想把對方牢牢栓在身邊。」

「Shin是不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冬璜?」

接過了球桿,青年憑藉神來一筆的想法,平靜拋出截然不同之思考方向。辰對冬璜抱持的情感層面複雜度,也許,不足為外人道。

「哦?」

刻意拉高音量,男人饒富興味盯著對方瞧。這小子看待世情的眼光向來獨特,常給予自己和辰其他方向之有趣觀點。

「他不是丁,做不來Hinoto無論如何都想護著夏塵,任性妄為的程度。但是,冬璜無可取代。」

離不強求於人際關係,他依舊無法想像自己和秋君之間產生如此強烈之羈絆,但是子族繼承人的貼身護衛,非冬璜不可!

「大少爺如果能這麼坦率,稻見需要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去跟夏光討一具人骨人偶嗎?」

乾並不想討論其中的是非對錯,他那個兄弟生性倔強不服輸,這種事情就算再荒腔走板,自己也不能把手伸進去干涉。

因此,男人總是無條件力挺稻見。也只有那個傻小子,會有這麼天真的溫柔心願:可不可以有那麼一次,不要只是冬璜的命?

「這次公演如何?」

單腳跪在撞球桌上,戌族少主帶有練習性質將小白球擊出,渾圓球體登時筆直飛快前進,漂亮地將眼前一顆紅球打進洞。

「很成功,不會給辰丟臉的。演出結束後,我遇上托多里王子,受益匪淺。之後,讓丁或庚去談談與寶石之國間的貿易?」

側坐在球桌桌沿,離舉高球桿,以類似跳球的方式,花式擊出滾到自己面前之小白球,咚地一聲,同樣一桿進洞。

「交給丁哥哥來,庚這陣子還是留在九曜境內比較好。咱們的大少爺,幾乎都把內務扔給Kanoe處理了。」

雖然年輕王者不需要事必躬親是好事,不過,辰這段期間與稻見一十二時不別離,郎行郎坐總隨肩的無比親暱姿態嘛…。

乾偶爾會懷疑,自己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這兩個人面前,究竟出了什麼差錯?

「Kanoe很讓人安心啊,我很喜歡他。」

「Hanare,你不認為在自己男朋友面前稱讚另外一個男人,有那裡不對嗎?」

似笑非笑地開口,全九曜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庚和離在檯面上,郎才女貌,堪稱天作之合。偏生,當事人一點澄清的意思也沒有,當真可恨!

「庚是好人,乾你不喜歡他?」

兩人之間的認知,很明顯又不在一個水平上。面對女孩子無往不利的戌族繼承人,顯然,陰溝裡翻船。

「你確定問題在這裡?你哦,平常真的呆呆愣愣的。咱們,開局吧。」

聽到更多讓自個兒心驚肉跳的言論之前,乾決定強制結束話題。他,還不想氣死自己,而離一點自覺也沒有。

「你怎麼看起來又生無可戀了,Hinoto?」

庚夜訪未族,好笑地看著丁又是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他忍不住蹲在對方面前,揮揮手。

「他們兩個人是怎麼回事?!神樂殿裡白日渲淫?!稻見有沒有丑之一族今年顧守神樂殿的自覺啊?!」

男人毫無形象地崩潰大喊,院落裡很靜,靜得連風吹葉落聲響都清晰迴盪在耳畔,於是,丁的悲涼,顯得特別明晰。

「Shin現在這麼任性,不是挺好的嗎?他責任感太重了,需要一個人,把九曜家國大義扛得那般無怨無悔?」

對於年輕王者近日的荒唐,申族少主倒是抱持不同看法。辰總是在勉強自己,要有擔當,要不愧對子族繼承人之名,久了,連撒嬌都不太會…。

「就你這個爛好人,希望每個人都能好好的;你過來時,不能好好把羽織披上嗎?又把自己弄得這麼冰冷。」

拉過庚時,不太意外指尖沾上一片冰涼,丁抱怨得十分無奈。這傢伙,最好會把自己的話乖乖聽進去。

「練舞很熱,把和服穿好很麻煩。」

「Kanoe,不要睜著眼睛說瞎話。」

自然而然把預備在臥房裡的明黃羽織披上申族少主肩頭,男人默默放棄爭論。他把人看緊一點,這總成了吧?

「乾和離都不在九曜,他們兩個回來之前,辰大概還會持續目前的瘋狂行徑好一陣子。」

「我不想管了!等柳受不了,自己上子族逮人。」

庚微笑緘默,丁這話呢,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年輕王者只要一出狀況,他的情人,肯定第一個跳出來,力挽狂瀾。

用不敢細數的犧牲堆疊而出之天光破曉,未族少主,說什麼都想緊握著不放手。非得以自個兒雙眼,見證九曜真正的盛世太平不可。

「Hinoto,你這話不是挺矛盾的?」

好夢難留,申族繼承人不會多說什麼,扉外滿簾深秋楓紅,拂一身碎雪,正適合月夜散步。

「你又打什麼壞主意了,Kanoe?」

被坑了不少次,還得含恨帶笑幫對方揹黑鍋後,丁終於恨恨承認:他正經八百的小猴子,學壞了!

「我想吃拉麵,你要不要一起?」

「你這夜半不寐的淘氣小猴子,又想溜去哪兒啦?」

身為最理解申族少主那個人,男人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對方是想讓膳房準備吃食這般單純。

「咱們上子族繞繞,來去那兒的居酒屋吧。」

庚看起來挺愉悅的,一副隨時準備惡作劇的模樣。丁無聲嘆了口氣:Kanoe,你又想請君入甕?

兩人平時黏得緊,未族繼承人自然得捨命陪君子。一走出他的小院,正在例行性巡視的夏塵,立刻迎了上來。

「殿下,您這時間要外出?」

「嗯啊,去趟子族,你這小子繞完就去歇息,不必陪著我,讓夏光那個渾蛋跟著就好。」

「殿下…。」

「你那什麼被拋棄小動物的表情?懷映,聽話。」

當丁不想和夏塵的固執己見爭論下去時,他就會喊自家貼身護衛本名,軟語溫聲之餘,外露自己同樣沒得轉圜之態度。

「夏塵,去休息吧,夏光不殺人的時候,還是很優秀的。」

庚笑笑介入,這對君臣脾氣都很硬,一點模糊空間也沒有。再僵持下去,他心心念念的宵夜也沒了。

「Hinoto,你的焦慮,外露得太明顯了。」

目送青年漸漸走遠,走遠,申族繼承人十分平靜地陳述情人目前焦躁現狀:就算夏塵快沒有時間了,Hinoto,你不該表現出來。

「那小子昏睡的時辰越來越長了,我常常在想,當年把戒指送給辛的人,為什麼不是冬璜?

冬璜傷得雖重,卻還好好活著,擁有夏塵已經失去的,最珍貴的東西。我的人啊,一個也沒回來,全死在那場我親自下令的賣命旅程裡…。」

丁俊美無雙的臉龐垮了下來,露出比哭還要難看之笑臉。自己依舊,飲鴆止渴。

「你的不安,會傳達給夏塵。」

申族繼承人出聲提醒的那一刻,未族少主苦苦緊握在手中,死活不肯放手之執念,忽地,崩斷了…。

「夏光還活蹦亂跳的,你當然有臉說這種風涼話!」

那年枕戈泣血中,一直忘記要掉之眼淚,凝成霜雪自心頭落下,毫不留情砸向庚,霎時,丁嚐到了痛徹心扉後悔的滋味。

「夏光,我們走。這一頓,我們自己吃。」

吸了口氣,脾氣被激出來的申族少主,很平靜地對光之護衛下達指令,而後,頭也不回離去。

未族繼承人佇立在原地,怔然望著情人一步一步踏出自己視線範圍之外,沒有開口挽留。

他曉得,自己搞砸了…。

「殿下,您怎麼還待在戶外?落雪了。」

一柄艷紅油紙傘輕輕橫斜,一張討喜的盈盈笑臉摻雜憂慮,夏塵打著傘,任由點點雪白紛落自個兒身上,卻執抝地,為丁撐開一方風雨不侵的溫柔天地。

「沒什麼,盛年不重來罷了。」

心底亂糟糟的,沒有適當方式宣洩,男人乾脆一句話都不說了,轉身回房。將風,將雨,將情緒,全都留在房門之外。

只把疼入骨髓的痛,完完整整,遺留給自己。

「乾,你不回房?」

看著男人一路尾隨自己走入下榻房間,離忍不住開口詢問,帶著某種隱諱不明的期待。

「你希望我回去嗎?」

不答反問,乾習慣捉弄人,自然不會太快曝露自己的真心與真實意圖。他隱約覺得,自家愣呆小子,正在盤算什麼。

「你在的話,比較好睡。」

老實搖搖頭,高高興興挽著男人臂膀,再順著自己心意抱上去,像在摟質地良好之布娃娃似的,連連蹭啊蹭的。

戌族少主沒吭聲也沒抗議,漫不經心想著,Hanare抱著他和抱著Shin時,到底差別在哪裡?

「你到底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我身上的味道?」

「我沒有辦法精確區分,你不陪我睡?」

抱夠了以後,青年伸手將紮高馬尾下放,再褪除身上多餘的叮叮咚咚裝飾品,雙手負立背後,微微壓低身軀,出奇不意地由下往上沾了乾嘴唇一口。

「稻見那小子,這麼對待過辰?」

男人刀裁眉宇一跳一跳的,他好像不巧認識那麼一個天然撩的傢伙,可以作為離之不良參考範本。

「嗯,Shin被他壓在簷廊梁柱上,一吋一吋的親。」

深吸了一口氣,聆聽青年鉅細靡遺描述。果然啊,又是這種讓自己想把丑族繼承人剝皮拆骨的驚人答覆。

「你先去淋浴,或者,你想兩個人一起洗?」

逗弄著亥族少主,興味盎然看對方驀地雙頰炸開殘紅粉橘,甩開自己,迅速鑽入浴室,關門,動作一氣呵成。

慵懶地半作半臥在沙發上,解開礙事襯衫鈕扣,像一團融化的沙發馬鈴薯,暫時不想動。只有一雙精黠翠色瞳子不斷眨動,任是不語也風流。

他和離之間的關係啊,中間橫亙著年輕王者。青年非常介懷對方看法,男人一句好或不好,決定亥族繼承人之情感邊界。

要跨越最後的界線嘛,顯然好事多磨。

「乾,你不開心?」

沐浴過的離,盯著乾瞧,一頭長髮,濕漉漉地隨興披在肩上,不擦拭,放任豆大露珠,一顆一顆沿著身體曲線匯潦而下,在地面上蜿蜒出一彎的小河。

「不要連這種事情,都模仿辰。」

懶懶罵了一句,青年泡澡的時間很長,男人一面自嘲自己竟然傷春悲秋這麼久,一面接過毛巾,自動自發幫對方擦。

「你會幫我打理;Shin的話,Inami無法隨時隨地待在他身邊,那?」

「冬璜代勞。」

「欸,冬璜?」

「那傢伙遠比你想像中更依賴冬璜,然而,他依舊不肯老實承認自己在乎。走過風霜雨雪,辰怎麼就是不懂?」

難得沒好氣抱怨自己最好的兄弟,冬璜亡逝是個不折不扣謊言,但,他家大少爺啊,什麼時候,才願意好好正視對方之存在?

那個將瘋狂夭折成決絕的小子,是子族禁軍之首不二人選。

「我沒有辦法假設辰變得像丁一樣,好可怕。」

「你才知道這有多毛骨悚然,不過,咱們丁哥哥對夏塵的維護之情,不容許任何人輕踐或抹滅!」

乾當然曉得未族裡頭那些反對聲浪,只是,這是他唯一不會嘲諷未族少主的點。

自折股肱重臣有多痛,痛有多難以勻散,當九曜迎來了破曉天光,丁無瑕之君臣情義,卻散碎得連半點殘渣都不剩。

堅持到底的理想與大義,埋葬在未族繼承人不敢痛哭失聲之屍牆當中,安靜無聲了。

「庚殿下,您身體不適嗎?」

申族少主一夜無眠,醒著,醒著,睡了一晚,直到演舞練習時刻,仍舊,沒有走出房門。

暴虐青年平常只有裝飾作用的腦袋思考了好一陣子後,自行調整成雙子兄長之模仿模式,推門進入。

「夏光,今天讓你帶團;我現在不想管丁和夏塵的問題,切回你自己。」

此時此刻,庚臉上神情陰蟄而駭人,不似平常;話語甫出,光之護衛立刻收束所有多餘的裝模作樣外露情緒,一雙彷彿死水之金色冷眼,跌宕圈圈漣漪。

早已失去正常人該有的喜怒哀樂,夏光實際上無法處理自家殿下不加收斂之不悅,只好,沉默蹲在榻榻米上安靜仰望對方。

「你知道自己看起來很困惑嗎,夏光?不過,我不認為你能理解這份曲折婉致的幽深疼痛。

我花了很多時間陪伴丁,他卻從來沒有走出那年被吹響的戰鼓喧天,依舊故我地把自己困在夏塵等人無可奈何的死亡當中。

誰也想不到吧?驕傲任性,有著嚴重厭男症的Hinoto,這般在乎、袒護夏塵,那已經是一種走火入魔的執念,他們君臣倆皆然。

我覺得很無力,他遷怒到你身上,做什麼?你是你,夏塵是夏塵,他不能把失去夏塵的極端痛苦,強加在我的光之護衛身上。」

申族繼承人也不太懂自己為什麼要對一具人形兵器埋怨這些亂七八糟的破事兒?也許,經年累月下來,已經超出他的負荷極限了…。

一直以來,男人都身為傾聽者,導致他根本性地遺忘了,當自己揹不動的那一刻,該怎麼放下?

「夏光,去帶團吧。既然是申族人,我可不准你,不會跳舞。」

三言兩語,把人趕了出去,庚暫時不願意面對那些曲曲彎彎的複雜層面,難得啊,想逃避。

殘狠青年當真乖乖前往城郊樹林,舉起綴有金屬大鈴鐺的描金繪扇,跳起傲然而美麗之舞蹈。

光之護衛的舞,何其荒唐,但夏光從不在意。只有在世界交流會上,那份再送亡者一程之哀戚肅穆感,渲染力強烈,完美而忠實地傳達給現場所有來賓,聞者為沾襟。

幸好,庚的舞蹈團員隨機應變能力強大,已經十分習慣青年特立獨行之方式,配合得很快。

例行公事結束後,夏光大搖大擺地晃進子族少主府邸。反正九曜境內,沒有那麼一個人,敢在他的面前,螳臂擋車。

「夏光,是你啊。你來找辰殿下?或者稻見殿下?」

接獲下人通報,目前還借用對方拼湊人骨偶行動的冬璜,迎上前來溫言詢問。他始終不瞭解眼前這名共同生活了幾年的凶暴青年,夏光實在,不像一個”人”。

光之護衛不愛說話,眨著夾帶戰慄美感的焰金瞳孔,靜靜端詳子族禁軍第一人;冬璜無法判斷,只能,硬著頭皮開口叫喚。

「稻見殿下,夏光來訪。」

「知道了,讓夏光等我一會兒,我馬上來。」

稻見苦笑著應聲,低頭看向理所當然壓在自個兒胸膛上的一顆白倉鼠腦袋,不太認真考慮該怎麼脫身?

磨磨蹭蹭了好一陣子,青年總算來到冬璜與夏光面前。

「夏光,庚找的人是我?還是辰?」

要準確無誤區分光之護衛的肢體語言並非易事,丑族繼承人乾脆亂槍打鳥,提出自個兒臆測。

夏光煞有其事地搖了搖頭,再點點頭,看得稻見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解讀?

「我跟你去一趟申族?」

捨棄自己毫不擅長的猜謎遊戲,丑族少主就這麼跟著光之護衛回皇城。離開之前,不忘交辦冬璜,記得給年輕王者買醬油糰子。

申族少主府院中,庚收拾完紊亂心緒,正準備用早膳,見稻見出現在自個兒宅邸,不過溫和笑了笑,不掀一絲波瀾。

「我似乎越來越不懂夏光在想什麼了,他竟然去找Inami你搬救兵。要不要一塊兒吃點東西?」

順手盛上一碗馬鈴薯燉肉遞過去,申族皇子倒是沒有很介意對方的到來。

「Kanoe,你是不是和Hinoto吵架?願不願意,說給我聽?我可是一個好聽眾哦。」

「你怎麼這麼想?」

捧著自己的味增湯碗,悠悠哉哉地吃,男人漫不經心思索著,青年如此猜測,背後理由。

「如果你真出了什麼事,夏光第一個會找的人,應該是丁吧。你們兩個,感情始終那麼好。」

丑族繼承人坦白地大大方方,餓得飢腸轆轆的他,大快朵頤庚隨後為自己差人送上之烏賊乾。

「我和他,形影不離是嗎?嗯,我們兩個起了衝突,為了夏塵。」

男人也沒打算要遮掩,他和丁有爭執的時候,通常會鬧得人盡皆知。那又何必,扭扭捏捏?

一聽到是夏塵,稻見就曉得問題難辦了。那個彷彿沒有脾氣,做事挑不出半點毛病的小子,偏生是未族少主淪肌浹髓之心魔。

丁不可能在這件事情上退讓的,否則他之前也不會和辰冷戰將近兩個月,把年輕王者逼得驚慌失措,像個害怕失去關愛的孩子。

「Kanoe,雖然Hinoto對同性生物十分感冒,但是夏塵…。」

青年小心翼翼揀選著合適字眼,有些事情,稻見並不覺得自己可以隨意干涉,那畢竟是未族內政。

「他很寵夏塵,也無條件信任那小子。就現實層面而言,要找到比夏塵更優秀的人才,還能忍受丁那恣意妄為的性子,難如登天。

你知道,Hinoto為了夏塵對我說了些什麼嗎?『夏光還活蹦亂跳的,你當然有臉說這種風涼話!』

無妨,先這樣吧,我管不動了。」

意興闌珊,他和丁之間,是不是一直都靠得太近了…?

「聽說你去了一趟申族?」

晏起的年輕王者,調侃著看起來有點愁眉苦臉,想對自己討抱之青年。大致狀況,他已經聽冬璜報告過了。

「丁和庚的癥結點,在夏塵身上,這樣我很難幫忙啊。」

「夏塵的事,你管不了。Hinoto和Kanoe,誰也不會先低頭。有沒有興趣,和我一道上白蘭地市集去逛逛?」

任由稻見把自己抱個滿懷,辰倒是提出一個風馬牛不相干的愉快提議。

「Shin,你是故意的嗎?」

「嗯,我想好好約會呢。她不是說過,聖誕節是和重要的人一起度過的日子?九曜沒有這樣嶄新的風俗習慣,那麼,我們上過節氣氛濃厚的城市去吧。」

這段期間,下放了不少工作量給其他人,日子過得相當滋潤的子族少主,持續性地霸佔自個兒心上牽掛。

他啊,才不會隨隨便便把稻見還給昴和柳。

「讓丁和庚忙碌一點,也許是好事吧?唔,我得先回丑族,和冬鏡交代一聲才行。至少,父親問起來的時候,他不能支支吾吾的。」

「當你的貼身護衛,果然是一件苦差事。」

笑笑轉身回擁,再墊腳親吻稻見,最後,把人推回丑族做相應預備。難得離開國境不是出公務,辰讓冬璜替自己張羅適合的衣著,準備,外出過節。

「殿下,您看這幾件好不好?聽說汎布魯雷很冷。」

「冬璜,你效率會不會太好了點?」

「這是乾殿下要求我事先備妥的,他說殿下您最近一定用得上。」

男人溢出了一聲很輕很輕,幾乎忘了發出聲音之輕笑。乾確實是自己最好的兄弟,對他瞭若指掌。

冬璜帶來的禦寒衣物以淡色系為主,辰看了一輪,挑選一件月光銀絲光襯衫搭配羊毛針織外套與窄管長褲。

「殿下,您再拿條圍巾和雙手套如何?」

「你這是怕我凍死嗎,冬璜?」

「殿下!」

青年幾分困窘地大喊,他家殿下改變得太快,快得讓自己手足無措。導致,冬璜現階段並不是那麼確定該如何調整自己?

就像,他始終等不到子族少主懲處一般。

另一方面,稻見前腳剛踏入丑族範疇,後腳昴和柳韃韃的馬蹄聲,便在耳畔響徹得好清晰。

「你這我行我素的性子,何時才肯改一改?」

卯族第七皇子高高隅坐城垣,一見自家兄弟入城,兔起鶻落,飛縱而下,輕盈佇立在青年面前。珊瑚色短髮飛揚風中,一絲不亂,劃出一道好看的弧。

「Yanagi,你生氣了?」

自然而然握住柳的雙手,猶如嬌憨小兒稚子捉著親暱左搖右晃,丑族繼承人臉上,漾著討好的大大笑容。

「你哪次不是這樣塘塞我,Inami?」

挑著眉質問,卯族第七皇子心知肚明自己拿對方撒嬌沒轍,才會,老被某人傻傻牽著鼻子走。

「嘖,你們兩個一定要在皇城門口上演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戲碼嗎?」

昴從沒看膩這一幕,也對兩名兄弟的親暱行徑習以為常,或者,視而不見。不想打破現狀的,也許,一直是他。

「我有事情想跟你們兩個說。」

「停!我現在不想聽,你這隨心所欲的傢伙,哪一次坦白會有好事?!我想喝酒,陪我喝。」

柳冷冷地打斷稻見,他並不想好不容易看到人,就從對方口中聽到年輕王者名諱。

「好啊,Yanagi你想做什麼,我都奉陪。」

青年記著自己年少時的承諾: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柳你變成一個人。

「Hanare,不要只心心念念著點心好嗎?」

乾不過停下腳步品嚐一杯肉桂辛香料酒的滋味,離便跑得不見蹤影,讓人,忍不住盡付一聲笑罵。

他也不急著找人,向店家買了整袋香料和甜橙,打算回飯店後自行調整比例,給青年煮一鍋熱紅酒。

亥族少主正站在某個透明玻璃櫥窗前,盯著裡頭陳設之紅絲絨蛋糕與樹幹蛋糕瞧,一見男人靠近,露出了晶亮亮的期盼眼神。

「你哦,這是把我當成甜食供應商不成?想吃哪一種?」

花青綠眼瞳中流露無奈,卻絲毫不減其中寵溺。乾怎麼可能,讓離掏出自己的小錢袋付帳?

「看起來都很好吃,辰喜歡哪個?」

「大少爺一扯到吃東西就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他只喜歡醬油糰子,最近嘛…。」

未竟話語,男人不太想繼續延續下去。那兩個笨蛋冬季膩在一塊兒的時候,什麼匪夷所思之荒唐事,都有發生可能。

想了想,戌族繼承人解下錢包遞給青年,讓對方自己走入溫暖明亮的店面,大肆採購。

「冬璜。」

趁著離挑蛋糕的片刻,乾趁機喊住現身在白蘭地之國,自己意料之內的溫文儒雅青年。

「乾殿下。」

「這次是你家殿下的意思?還是稻見那小子的意思?」

「是辰殿下要求的。」

冬璜略略簡述了前因後果,提到夏塵時,一閃而逝著不自然。在未族的”死人”面前,他總是抬不起頭來。

「既然出來了,讓Shin好好休息,這點,冬璜你做得到吧?」

簡單地吩咐幾句注意事項,男人並不打算讓他們年輕王者在休假期間,煩惱丁哥哥的意氣用事。

嚴格來說,夏塵背後象徵的,不單單是未族內政。那一年的泣血春風,誰也賠不起Hinoto八名斷橋埋骨之英雄熱血…。

成全了赤膽忠義,卻怎麼也掩飾不了耳畔迴盪的無限淒涼。

「乾?」

離抱著一大袋戰利品,心滿意足走出來時,撞見的,便是男人顯得凝重的嚴肅表情。

「咱們丁哥哥和庚出了點狀況,導火線是夏塵。」

隨口回應,順勢接過青年手中沉甸甸之紙袋。夏塵的問題如果這麼容易處理,還會鬧出那麼多軒然大波嗎?

「又是,夏塵?Hinoto怎麼老是這麼理直氣壯寵他?」

「那是丁哥哥的心病,連結未族最慘咽之犧牲,低迴,怎忘?這事留給Kanoe煩心,我們找間餐酒館用餐。Hanare,你不是很想吃甜點?」

「嗯,我想吃熱紅酒水果磅蛋糕!」

毫不猶豫地點餐,逗笑了乾,他讓秋熌先把青年採買的各類甜品帶回飯店,看似隨意地,把人拉進自己事先調查好,十分有情調的小小餐酒館裡。

「Shin不在,先吃正餐,飯後你想點多少的甜食我都不會阻止你。」

坐在靠窗位置,能將戶外靄靄雪景一覽無遺,室內應景地裝飾著一顆五顏六色的繽紛聖誕樹,搖曳暈黃光影;男人強制性將Menu翻到主餐頁面,避免青年整顆心倒懸在飯後甜點上頭。

「檸檬堅果雞翅,青醬松子雞腿燉飯,莊園紅茶拿鐵。」

修長指腹輕拈,離俐落地唸出一連串菜式,一氣呵成,也不管乾有沒有在聽,逕自研究起他最在意的部份。

戌族少主搖搖頭,這小子啊,果然眼底只容得下那些甜膩膩玩意兒。

招來服務生,男人幫自己點了一盆松露薯條,一盤明太子燻鮭魚Pasta,開一支晚摘甜白酒。

對於其他國家的酒水,乾興致勃勃。

一支帶著迷人之柑橘、蜂蜜甜香,口感優雅細膩的甜白酒,是男人沒有說出口之隱晦心思。離的酒量沒自己好,他可沒打算灌醉對方。

不過,試著放倒年輕王者,倒是一個十分有趣的選項。

「三盆糖琥珀布丁、無花果戚風蛋糕、熱紅酒水果磅蛋糕,Hanare,你確定自己吃得完?」

「吃不完的話,你會幫我。」

青年實在太過理所當然了,乾反而不知該從何吐嘈起。這種鬼話,是能當著Shin的面,再說一次嗎?

炸得金黃香酥,疊成小山形狀的松露薯條,沒一會兒便送了上來。男人信手拈起一根,送到離嘴邊;亥族繼承人接受得挺大方,對方餵什麼,他張口吃什麼。

自小坐在乾腿上,與戌族少主肢體界線十分模糊,離從不認為,和男人這般親近,有哪裡不對?

「你嘴角沾到松露了。」

乾一邊說,一邊壓低身軀靠近,直接將自己的嘴唇印在青年相應位置,絲毫,不顧忌往來可能目光。

這裡不是九曜,他又有什麼需要綁手綁腳的理由?

「唔,Inui…。」

霞紅染上雙頰,離不由得低聲抗議;男人咧著虎牙輕笑出聲,淺斟一杯琥珀酒液,遞上前。

「Shin的視線之外,我們能做的事,還多著呢。」

「辰,你不喝酒嗎?」

好奇地眨眨眼,看向正優雅捧著骨瓷茶杯啜飲熱可可,偶爾,撕下一小塊奶油餐包品嚐的年輕王者,溫聲徵詢。

「不太想,幫我加點南瓜濃湯?」

他們正坐在下榻飯店的附屬餐廳中,辰才不想老實承認自己穿得太少,肌膚似乎泛著一層微微寒意。

「好啊,Shin你要不要坐我旁邊?」

稻見雖然很遲鈍,但他還是好好注意到男人始終沒有放下手中溫熱茶杯,握在掌心裡輕挲的小小舉止,於是,代替對方開口。

辰不置一句可否,默默起身,拉開青年身旁位置,落坐得理直氣壯;男人一坐下,稻見立刻伸手環住年輕王者沒有一絲贅肉的腰際,低嘆了聲:果然。

「我的外套給你?」

禮貌性知會,丑族少主隨即褪下帶有自己體溫的針織毛料外套,披上子族繼承人顯得單薄之肩胛;辰揚起高傲細碎笑容,那模樣,像極了偷腥得逞的貓兒。

面對年輕王者的無理取鬧,青年不過笑笑,照單全收。

冬日白雪漫漫,男人一向對沾著丑族皇子溫度與氣味的衣物情之所鍾,總以各式各樣藉口索討。當目的達成那一刻,臉上漾開的輕豔似幻笑意,好似,擁有全世界。

「我剛剛在櫃台買了熱紅酒的材料包,回去再煮給你喝?」

飯店服務人員推銷時,青年順手撈了一杯過來試飲,微微的莓果香甜滋味,他想辰會中意。

年輕王者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以拇指和食指圈成圓,拈起桌面上白瓷盤上擺放的果實夾心小蛋糕,意思意思吃一口。

他如果什麼都沒吃,稻見就會強迫自己中獎了。

口感綿密鬆軟的小蛋糕,一咬下,雪白奶油霜充盈著白蘭地酒香,醺人微醉,配上酸酸甜甜之洛神花果醬,齒頰留香。

「果實小蛋糕還有其他口味,Shin你喜歡的話,我再點一盤?」

「Inami,不要一直試圖要我進食。」

「難得看你多吃了幾個,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我等等外帶一些好了,配熱紅酒一塊兒享用,應該滿不錯的。

我們晚點上市集繞繞,給丁還有庚買點禮物回去吧。」

稻見愉快地從瓷盤裡打劫幾個果實小蛋糕過來品嚐,順勢替兩人決定接下來的行程。

「你還在擔心Kanoe他們?」

「他們兩個感情明明那麼好,卻為了夏塵吵得不可開交,總覺得,有些不真切…。」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Hinoto心底的結,連接的,是未族最慘痛的一頁蒼白歷史。夏塵的事,我,不能碰。」

一片丹心,灑去猶能化碧濤,對於被留下來的人而言,終究是難以承受之痛心疾首。

未族來不及發光發熱的年輕生命,消逝在那場賣命旅程中,他不能道歉,也,不該管。

「回去以後,我再找庚聊聊。外頭的雪似乎變小了,我們拿件厚點的外套,一塊兒去逛逛吧。」

暫時把九曜境內,無法立竿見影的繁紛雜緒放下。青年胡亂想著一會兒逛街時,希望能為年輕王者找到一份合適禮物。

我最重要的Shin,你笑起來很可愛,一直笑著好不好?

夏塵滿臉苦惱地與自個兒攣生兄弟四目相交,強忍著內心萬水千山: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種一發不可收拾的毀滅性狀態啊啊啊啊啊?!

「夏光,那晚那底發生什麼事?殿下不可能無緣無故和庚殿下起這麼嚴重的衝突,還互不相見。」

未族少主這幾天開啟了工作狂模式,然而,一副無心再續笙歌夢的懶慢模樣,讓青年擔心得不得了。

習慣以肢體語言與世界沉默接軌之殘暴青年,默不作聲盯著自家兄長瞧。精神世界非黑即白,六親不認的他,沒有回答意願。

「夏塵,這份文件拿給丁。」

此時,庚走了過來,將要回執給情人的書信,交還夏塵。近日,他不上未族,丁不來申族,誰也不肯先示弱、道歉。

「庚殿下…。」

青年軟嚅著,顯然不知所措;男人嘆了口氣,夏塵這怯憐憐小雞的樣貌,倒像,他在欺侮對方。

「夏塵,我沒有要怪罪你的意思,如果夏光願意告訴你,我也不會攔著。」

申族少主基本上就是擺著潰爛入骨而已,不再去想,也不再去看。他,無能為力。

「庚殿下,您要外出?」

「無妨,夏光你也不用跟著我,不會有事的。」

不讓那對猶如對鏡的雙生子跟著自己,男人漫無目的地散步,走啊走的,竟來到了邊城,當初青年斷橋埋骨之地。

遠處,丁一身淡翠白華,飄飛在漫天細雪當中,淒豔得讓人不敢逼視;見庚意外出現在自己的視線範圍裡,未族繼承人抿著唇,無聲朝對方,伸出手。

身體慣性搶在理智之前有所反應,申族少主想都沒想搭上對方指掌,在風雪飛舞間,兩人不顧一切,伸手相擁。

「Kanoe,我想你了…。」

將一顆酥酥晃漾的白蓬腦袋埋進庚頸骨旁,男人語調裡帶著微微之哭腔,滿腹委屈地撒嬌,隻字未提,目前橫陳在他們之間,怵目驚心的歧見。

「Hinoto,你只不過是寂寞病發作,想找人陪罷了。而那個人,正巧是我。」

不掀絲毫悲喜地指控,申族皇子其實分辨不出來,自己此時此刻的情緒,什麼比較多一點?也許,是悲涼,又或許,是失落。

「你現在要和我繼續吵,Kanoe?」

「我不想,但夏塵就像一根刺一樣,赤裸裸扎在我們之間,不是嗎,Hinoto?」

維持著親暱擁抱,丁和庚雙方的對話卻一點情面也不留給彼此,想到什麼說什麼,一字一句,刀刀見骨。

「你只是在氣我把炮火扯到夏光身上,進而擺臉色給我看。」

「是,你讓我覺得我這些年的努力通通付諸東流。」

霎時,互相抱著對方的兩個人,有志一同地住口。他們都很清楚,再吵下去,衝出口之字眼,太傷人。

唇瓣不知不覺貼在一起,軟軟地相互吸吮。他們都需要一點甜蜜,軟化太過尖銳之稜角。

「Kanoe,我們暫時休戰。」

「可以。陪我用餐吧,這些天沒什麼胃口,見了你,反倒感覺到餓。」

「你哦,又不是Shin那個總有一天會過勞死的,能不能不要我一不在,就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丁為庚拂去了滿身碎玉亂瓊,思量著該把情人帶去哪裡用膳之餘,迅速將心底的陰影通通收好。

他,沒有把握這層鏡花水月的假象,能夠維持多久?

庚不太優雅地打了一個大大噴嚏,讓丁狠狠皺了眉。

「你就不能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嗎?弄個不好又會燒起來。Shin可把自己的公務,心安理得地扔給你了。」

光影變化挹注著舒適氛圍,未族皇子一面豪邁把店家送上來的現切雪花牛肉掃入壽喜燒湯鍋中,一面埋怨。

Kanoe這傢伙,面對公務時全力以赴,唯獨老把自身擺在最後順位,讓他哪能不提心吊膽,就怕對方吃了半點虧,或者受一絲委屈。

「不是有你照看著我?」

回答得十分順口,他曉得自己某種程度上對丁的依賴。情人滲入了細胞百骸,早就,戒不掉了。

「你這狼心狗肺的小猴子,才曉得我對你有多好。喏,先喝一碗蔥花豚肉湯,你要是病了,累得可是我。」

不肯再回憶過往的斑斑血淚,庚這個沒心沒肝沒肺的,一旦染了風寒,總能搞得他人仰馬翻。事後,再一臉無辜問自己,氣什麼?

溫吞吞地接過湯碗,小口小口啜飲。湯頭味道濃郁,顯然依照他的個人口味,調整過比例。

申族少主明白,任性至極的未族繼承人,很認真想和他過一輩子的,才會那麼小心翼翼,顧及關於自己的每一個細節。

只可惜,好夢難留,夏塵註定,空留滿腔遺憾。

趁著對方撈起整碗已然入味的大白菜、玉米筍、洋芋等新鮮時蔬,端過來給自個兒時,庚冷不防湊上前,主動親了丁臉頰一口。

「Kanoe,你預備與我和好嗎?」

「至少我無意和你冷戰。」

從一開始,他們之間的衝突就毫無道理可言。彼此不肯讓步的,或許,是各自之信念與堅持。

「也許我很介意你這麼偏心疼寵夏塵,那讓我有種自己所有物被搶走的錯覺。加上,你把火信引到夏光身上,我不太高興。

就算他們兩個是孿生雙子,終究是不同個體,你不該將夏塵風歌倒落的無可奈何,牽連夏光。

我不想認知到這幾年待在你身邊,只是一場徒勞無功。你的心,依然停在當年雨風飄搖中,忘了要離開。」

真正重要的事情,必須透過言語好好傳達,為此吃過不少悶虧的申族皇子,深呼吸過後,一字一字,好好地對丁訴說。

「你自己也把夏光寵得無法無天,哪有這麼囂張跋扈的貼身護衛?

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有辦法淡忘,當夏光那個混帳策馬奔騰帶來九曜破曉天光的同時,捎來這世上最冰冷的記憶片段。

那幾個笨小子,路遙歸夢難成,怕只能夢中相憶。Kanoe,我徹骨的相思,可不可以不要再繼續了…?」

身為皇族少主的高傲自尊,讓男人不想在情人琥珀色瞳子裡,瞧見自己哭泣的樣子。他很輕,很輕,很輕地陳述,幾乎忘了要發出聲音。

「最後要如何好好和夏塵道別,是你們兩個的生命課題。無論如何,我都在你身畔。」

話說開了,心底過不去的肯綮,是兩人對於自個兒貼身侍衛無與倫比之驕傲:我的夏塵/夏光,當然是最好的!

別離的沉痛到來之前,過程再離弦走板,庚也打算好好陪著丁,一起走下去。

「喂,春重,柳這傢伙是怎麼回事?!」

眼明手快接住搖搖晃晃的卯族第七皇子,昴還沒有跟上狀況,只能詢問隨後而來之低調美青年。

「殿下把稻見殿下致贈的純米吟釀全喝光了。」

「卯族今天又發生什麼事?」

「靜月殿下又在朝議上找殿下麻煩,這次,王不是百分之百支持殿下的意見。」

「嘖,又是二皇子靜月,他可真難扳倒。」

卯族派系分布錯綜複雜,柳貴為首領皇子,憑藉己身實力一枝獨秀;二皇子靜月雖不濟事,母系一脈勢力卻十分強大,難以輕易撼動,形成某種弔詭平衡。

「你家殿下心理素質沒有這般脆弱,和我還是稻見有關?」

寅族少主雖說生得一副虎背熊腰,難以親近討好的凶神惡煞外貌,心思,細過錦緞纏綿。

「靜月殿下將稻見殿下承諾過要娶殿下的往事,拿出來說嘴。」

春重相當委婉地複述稍早朝堂上發生的一切,聽得昴心驚肉跳。這種事情,靜月怎麼有臉搬上檯面?!

『柳那惡劣至極的暴躁性格,大概也只有丑族繼承人受得了。稻見不是允諾過,未來如果沒有姑娘家肯嫁他,就明媒正娶柳?』

『哦?Inami這孩子,還是一樣這麼貼心。Yanagi,你幫自己找了一個不錯的靠山呢。聽說那孩子有個意中人,已經把琉璃牛鈴給出去了,柳,是你嗎?

稻見除了不能與子族皇室結為連理,讓丑族與咱們卯族聯姻,似乎也是美事一樁。』

『七皇弟雖然不能受孕,對鞏固卯族聲勢仍有偌大裨益,不如請父親擇個良辰吉時,正式向丑族提親吧。』

寅族繼承人越聽頭越痛,卯族的王總是這樣,冷覷眾皇子們鬥個你死我活,甚至,搧風點火,讓場面更加混亂,鬥爭更加血腥。

對比面對他還有稻見時的噓寒問暖,笑語盈盈,反而,更加殘酷。

「卯族廟堂,怎麼永遠如此烏煙瘴氣?春重,你通知冬榴跑一趟,務必如實告知稻見。」

把柳扶回自個兒臥房,放任對方重心不穩跌坐在他盤曲而起的雙腿上,醉醺醺地靠著。昴一手環著柳腰際,防止卯族第七皇子突然摔下去,一手插入細軟的珊瑚色髮絲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

「你希望我怎麼做,Yanagi?」

隨口問了一聲,也不是真心希望對方給予自己答覆;一雙薄藤色美目,眨巴氤氳水氣,迷濛盯著寅族少主,柳只覺得腦袋又脹又痛,無法好好思考。

「吻我。」

順應著當下直覺,卯族第七皇子提出蠻橫要求,在昴反應過來回應自己之前,身體率先有了動作:雙手搭住對方的肩,仰起頸骨,主動沾了上去。

那是一個有點類似小動物嚙咬般的親吻,寅族繼承人垂著眼接受,由著柳恣意妄為,雙臂,慢慢地收緊了。

「柳,你真的還要繼續下去?」

啞著聲問,一旦踏過最後防線,他和柳,就真的回不去了。屆時,稻見怎麼看待自己的最好兄弟?

苦苦在如同萬惡淵藪的險惡環境裡掙扎,一雙顫巍巍伸出的笨拙指掌,握緊了寅族皇子,也握牢了丑族繼承人,一個也不肯鬆手。

卯族第七王子,沉默地抱緊昴,不肯回答。

「睡一會兒,等你睡醒,Inami就回來了。」

揉著胸口一顆柔軟腦袋,寅族少主仍選擇維繫薄到可以透光之虛幻,直到,被無情打破的那一天到來…。

柳醒來的那一刻,意識到自己正躺在昴床上,被依稀竹葉香氣包圍。眼前跪坐者,是合該待在白蘭地之國的稻見。

「Yanagi,你醒啦?」

輕巧地把人從被褥中拉起來,青年眉眼笑得彎彎的,十分順手替卯族第七皇子整理略顯凌亂的短髮,再塞一搓到耳後。

他被動地像一具刻劃精緻的提線木偶,等稻見把自己打理好,再抱上去,讓鼻翼裡,纏繞著甚為自個兒所喜之清淺稻香。

「怎麼了?昴還特地讓冬榴來尋我?」

好聲好氣地詢問,即使丑族少主自個兒後院失了火,他仍舊選擇掛上一張明亮笑臉。

『冬榴,你怎麼會來?Yanagi出了什麼事?』

頭疼地看著豔似榴紅的寅族小青年,翩然而來,丑族皇子臉上堆疊的笑容,摻雜些許無奈。

瞧了瞧不遠處正在瀏覽工藝品的年輕王者,Shin一會兒如果見到冬榴,八成又要衝著自己發脾氣了。

『稻見殿下,您能不能回去安撫柳殿下?』

小青年一五一十地告知,耳聞當下,平時沒什麼脾氣的稻見驀地恨火驟然,瞳孔緊縮,鬼氣纏襲地又快又急。

『靜月竟敢!』

冬榴一頭玉壺光轉的紅髮,實在太過醒目,人群之中,回首片刻,辰想假裝沒有看見都很難。

他飛快強迫自個兒壓下內心陡然竄升之不悅感,某個笨蛋的模樣不太對勁,一向藏汙納垢之卯族,也許出了比自己預期中還要嚴峻的岔子。

『Inami,我只給你一天來回,等我睡醒,我要在床畔見到你。』

視野遼闊,冷靜又沉著的年輕王者,權衡過後,揚起清冽笑意,給了自己最喜歡之青年,一個短暫期限。

『Shin,我真的好喜歡你哦。』

情熱忽地湧現,壓下纏繞鬼息,大庭廣眾之下,稻見無預警抱了上來,再給予子族少主,一個熱情頰邊親吻。

當青年漸漸遠離,消失在自個兒目光之外,年輕王者輕輕撫著還留有餘溫的臉頰,嘴角勾起淡淡弧彎。

懷抱著不易察覺的好心情,他給乾播了通電話。

『Inui,你在哪兒?一起喝一杯吧。』

「冬榴沒告訴你嗎?」

悶在稻見懷抱裡,柳沒好氣地開口。他一早,如何回應靜月皇兄的不懷好意?表情,肯定又面目可憎吧?

『靜月兄長這是嫉妒我不成?那麼,兄長尋一名比稻見更加強而有力的如意郎君如何?』

「通通說了哦。Yanagi,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不會反悔。未來如果沒有女孩子願意嫁給你,我會娶你。

我啊,無論如何,不能讓子族人用我的姓氏過門。

我回府邸換件衣服,一會兒和你去見叔叔。」

青年臉上,綻放著櫻花絢爛的大大笑靨,他早就決定好要陪在柳身旁,一輩子,不棄不離。

稻見匆匆回府,更替成正宮裝,再與卯族第七皇子會合,眾目睽睽底下,一路牽著對方的手,來到卯族王之面前。

「是Inami啊,怎麼牽著柳聯袂而來?還打扮得這麼正式?」

「叔叔,早上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哦。柳一表人才,一定會有姑娘家傾心於他。我允諾過Yanagi的,絕不反悔!

日後,只要有人欺負柳,我會為了他,揮劍相向。」

基本上,丑族繼承人踏入巍峨宮闕,便是來正式表態的:只要是柳的事,我丑族無條件鼎力相助!

柳像個事不關己的路人,冷覷宮闈裡發生之一切,牽著稻見的手,默默握得更緊了。

他誰也不信任,唯有丑、寅兩族的繼承人,自己絕不放手!

離在市集上買了一條手感絕佳的撞色圍巾,興高采烈地表示要給年輕王者當作聖誕禮物。

「長度這麼長,一塊兒圍起稻見那小子,再打個結都不成問題。」

乾一路看著青年東挑西揀,最後憑著神來一筆的靈感,決定地毫無道理,忍不住吐嘈對方。

他是不是,該暗示Inami那個沒神經的小子,也給Shin預備點什麼?

「就算挑選一般長度的圍巾,辰還是會和稻見一起圍,我覺得這一條很好,他一定會喜歡。」

「Shin心心念念的,是稻見的體溫與氣味,他對帶有那小子味道的衣物,異常執著。」

「Inami身上,不是總纏繞著依稀稻香?」

「咱們王者,嗅覺雖然沒有問題,然而,他聞不到稻見身上的任何味道。這也是為什麼,那時Kanoe不斷含蓄透漏他有Inami的下落,Shin卻始終無知無覺。」

一直都是最關心年輕王者的那個人,乾始終想不透,辰成年之禮前的那個雪夜,究竟,發生了什麼?才導致這兩個人,倒退回起點,甚至各自龜縮變得遲鈍…。

「乾,你的表情變得好猙獰。」

「兜兜轉轉了那麼大一個圈子,那兩個蠢蛋好不容易不顧一切伸手相擁,我不容許,任何外力再將他們離合!」

「這樣的你,最帥氣了,我很喜歡。」

「那麼,不給你的正牌情人我,一份聖誕禮物嗎?只買Shin的,我可懷疑自己在你心底,魅力不夠。」

趁機打蛇隨棍上,戌族少主,永遠昂首闊步,絕不讓任何人撞見自個兒雙肩傾頹的那一刻。

「唔,把我自己綁個蝴蝶結送你?你不是,什麼都不缺?」

雙頰漆染上一層錯落豔色,離十分認真地思考後提議,讓乾差點非常不給面子地大笑出聲。

這是,什麼詭異前提底下得到的結論啊?

「你如果很希望大少爺把我大義滅親的話,可以試試這麼做。」

伸手撫了撫眼前彷彿吹彈可破的柔軟肌膚,男人懶洋洋地調侃。年輕王者心狠手辣之一面,他可不會天真地假裝不存在。

戌族繼承人有進一步動作之前,電話無預警響了,腦門上一根始終精神奕奕的紫黑呆毛,直接垮下來,讓他內心警鈴大作。

『Inui,你在哪兒?一起喝一杯吧。』

「Shin等等會過來,能讓Inami那小子幹出把大少爺獨自遺留在原地這種破事兒,肯定又和三人小圈圈有關,十之八九是柳有狀況。」

卯族是個含垢納汙的醜陋地方,皇子素質良莠不齊。柳懷抱盛世太平的改革之志,隻身沐浴在腥風血雨中,忘了,要呼救。

三隻截然不同的手,緊緊地,緊緊地牽繫在一塊兒,形成極端恐怖平衡,再無解答。

「稻見,好在乎柳;辰,故作大方說是無悔結局。」

離一語道破現階段盲點,乾不再接腔,這事若不是牽扯到辰一根纖細敏感的隱晦神經,男人壓根不想管。

昴遠比他預期得還要更加鳩拙,也更能忍隱,不斷勉強自己,粉飾太平三人之間搖搖欲墜之衡平。

嘛,老實向稻見坦白自己喜歡柳,很難嗎?

庚一口入喉之包種冬茶,差點因為丁閒聊似的話題噴了出來。

「Inami這麼處理,根本沒有顧慮Shin的心情;那個神奇三人小圈圈的關係,只會更加紊亂。」

「反正那兩個笨蛋談起戀愛,九曜的現況也不會更糟了,有什麼關係?」

聳聳肩,這不就是稻見那小子的本事嗎?未族繼承人美美呷著自己沖泡之包種冬茶,沒怎麼往心上擱。

「只要昴一天不表態,稻見和柳就不會停止霧裡看花的遊戲。他們,太習慣彼此的陪伴了。」

接連拿起難得可以在情人這裡嚐到的醋昆布,申族少主吃得意猶未盡,隨口感慨。

未族繼承人看著對方一塊接著一塊消滅味道很重的醃漬物,最終,受不了地一把搶了過來,再把人拖進懷裡牢牢抱好。

「拜託,Kanoe,別老愛吃這種加工玩意兒好嗎?!」

「平常在你這兒,吃不到醋昆布嘛。何況,你還聯合夏光,讓我在自個兒宅子裡一樣沒得嚐。」

「吃多了對你身體無益,你口味實在太重了。夏光再殺千刀,再渾蛋,他也是為了你好。」

丁頗為後悔讓膳房預備這種醃漬小菜,他府邸的廚子,每次都怕庚餓著,份量驚人;沒心肝兒的申族皇子,只要一被自己制止吃醋昆布,就會一臉沉靜地表達不滿。

要是沒安撫好,某人接下來就會理直氣壯和他冷戰,自己當真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你為了夏塵和我吵就算了,現在要為了一條醋昆布嗎?!你就不怕我被寂寞殺死?!」

饒是未族少主抗議得太過悲憤,逗樂了申族繼承人。他有點粗魯地扯下丁的和服領,直接,以吻封緘。

「你捨不得丟下我一個人的,Hinoto。」

十分懂得如何應付情人隨時隨地都會發作的寂寞病症,庚順水推舟地撩撥男人心弦,再伴隨幾個蜻蜓點水之親吻,愉悅調情。

「卯族的二皇子靜月,就讓稻見去操心。那小子神經雖粗,遇上柳的事,沒有不全力以赴的。」

「嘿,你這副期待卯族血洗汰換的模樣,是怎麼回事?」

好笑地又吻了吻丁微微揚起的嘴角,庚舒舒服服地窩在情人身上,再抿一口包種冬茶。

「陳舊腐朽的卯族,是該好好整頓一番了。糟糕透頂的宮鬥戲碼,這麼多年,還演不膩?」

絲毫不加掩飾自己的嫌惡,一心為了卯族的昌平之世者,唯獨柳一人。其他皇子嘛,只想,抽上位兄弟後腿,一個一個,醜陋不堪。

「這也是為什麼當年冬鏡自願捨棄後順位繼承人身份,心甘情願給Inami當貼身侍衛的理由吧?」

「可不是嗎?只可惜,有心人士還是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在丑族掀起一片動盪不安。」

「即使稻見有個心上人,這人啊,身上無論如何,都不能流著子族的鮮血。」

丑族再也借不到的三寸日光,那曾是,Inami與Shin兩小無嫌猜之地方。已經,都過去了。

「Inami,你又在卯族鬧事了?」

丑族的王一臉恨鐵不成鋼之無奈,他這孩子,竟然大剌剌地表示未來會迎娶卯族第七皇子。

「父親你聽到啦?」

笑得十分無辜討喜,稻見倒是沒有否認,自己都在卯族領地上幹了些什麼。他是故意的,目的自然是要鬧得人盡皆知。

『叔叔,丑族守護神樂殿的階段任務即將平安落幕,並交接給寅族。屆時的儀典演出,我想穿插一段劍舞。』

『你想找誰配合,只管調派人手。』

「要娶柳也無妨,但他無法為你誕下子嗣,你明白嗎?」

「若真有走到那一步的一天,就從冬鏡那一支,選一個繼子吧。」

小心翼翼地呵護無法開花結果的戀情,稻見啊,就怕被看穿,他之意中人,流著子族皇室血統,是最尊貴的九曜第一人。

「隨便你了,所以你的琉璃牛鈴,給了Yanagi?」

青年心虛地笑了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父親,你不會同意,我的琉璃牛鈴,送給了Shin。

晚點,稻見返回自個小院,柳正隅坐在廊簷底下,吃著熱騰騰的花生麻糬。見主人家回來,順勢剝了一半,遞給青年。

「留下來吃過晚膳再回去?不然昴會責怪我沒把你照顧好。」

親暱挨著卯族第七皇子落坐,肩並著肩,稻見溫聲詢問對方意願。他有自信,柳會答應自己。

「你怎麼不快點滾回辰身邊?」

惡聲惡氣質問,青年根本是逼著自己掐滅所有旖旎氛圍,馬不停蹄飛奔回九曜,只為了陪在他身旁。

「我覺得Shin挺好的啊,至少,我得確認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趁機要脅你。等日後你有了想執手一生的對象,要第一個告訴我?」

與卯族第七皇子雙手交握,丑族繼承人眉眼彎著一彎,一如當年醞釀的月圓,溫柔為對方,照亮回家路途。

「如果這個人,是昴?」

垂著薄紅眼瞳,柳問了一句自己根本不想得到答覆的問題。他什麼都能和寅族少主吵,非要口頭上站盡上風不可。然而,陰晴圓缺,在稻見看不到背後之親吻與擁抱,淡成了迤邐。

「Subaru很好,不是嗎?又可靠又值得信賴,和你一樣,都是我最好的兄弟。」

逕自忽略提起寅族繼承人的那一剎那,心底瞬閃而逝之尖銳刺痛感。稻見重揚炫目笑意,揉著低垂腦袋,衷心祝福。

「你還是快點滾吧,老是這麼肉麻兮兮的,不膩嗎?」

「真不讓我陪你吃飯?」

「我會去昴那裡用餐,這樣你滿意了吧?難道我還會攔著你和辰那個大少爺談戀愛不成?」

柳的驕傲,並不允許他總是對青年撒嬌。挺直脊骨,推開丑族繼承人,兀自一人,迎向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

乾開了一支特意讓秋熌蒐羅的白蘭地,在飯店房間裡,等待辰的到來。

「喂,你會不會穿太少?」

一見到年輕王者來了,戌族少主差點沒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衝動:稻見不愛好好穿衣服就算了,那小子壯得像頭牛似的,大少爺你沒事湊什麼熱鬧?

立刻調高室內空調溫度,男人再倒上一杯剛煮好的熱紅酒,塞入子族繼承人手中,暖對方略低之體溫。

「Inui,你越來越囉嗦了。」

溢出一聲輕笑,辰優雅落坐在沙發上,揶揄自家兄弟;離自行窩到男人身畔,興沖沖將自己購買的圍巾,掛上去。

「給我的禮物?」

「嗯,Shin你圍起來確實很好看。」

「Hanare只記得買你的,我可沒有;Shin,要不是你越來越不會照顧自己,我需要這般耳提面命?」

漫不經心地抱怨,乾其實不介意青年有沒有給自己買禮物,他只是想捉弄年輕王者罷了。

「不然我買一份和Inami一模一樣的給你?」

笑笑反擊,同時啜飲香氣四溢的熱紅酒,暖暖他的確有點冰冷之身驅。稻見不在身旁,自己啊,意興闌珊。

「別,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你要送Inami什麼;秋熌買回來的干邑白蘭地,超過十五年,喝一杯試試?」

他一向非常滿意秋熌的辦事效率,既然要招待子族少主,當然要拿出最頂級之酒水。

「呵,你還是一樣一逮到機會就買酒。」

「還差Kanoe那個一杯就能放倒,毫無酒量可言的傢伙一點,申族少主府邸之收藏,讓人嘆為觀止。」

「那是他和Hinoto表現兄友弟恭的方式。他們兩個,膩在一塊兒十多年也不嫌煩。」

接過滋味肯定讓人魂牽夢縈的酒杯,辰倒是不急於品嚐,反而切下一塊桌上擺放之水果磅蛋糕,餵食一旁以晶亮眼神瞅著自己的離。

「你哦,還是這麼喜歡吃甜食。」

慢條斯理餵完一整塊磅蛋糕,青年總是特別中意他手中的糕點,心滿願足之模樣,令人莞爾。

「因為我最喜歡Shin你了。」

一邊說,一邊理所當然抱住年輕王者,又蹭啊蹭的;乾事不關己地當旁觀者,懶懶無聲嘲諷:誰讓你自己寵壞他了?

三個人就這麼愜意窩坐在屋內飲酒閒談,精神狀態十分放鬆的辰,不知不覺間,喝得太多,白皙雙頰暈染著一層林檎初綻般之可口紅顏色。

『Inui,Shin和你在一起嗎?』

說時遲,那時快,年輕王者才剛過量飲酒,稻見電話就打來了,使得乾很想吐嘈:Shin好像是我的兄弟才對,我會灌醉他這麼沒品嗎?

『你現在在卯族?』

『我事情處理完了,等月之路開啟就過去,不會失信於辰。』

聞言,男人笑了起來,笑得十分不可一世,意氣飛揚。Inami,你要是敢傷大少爺的心,回頭我一定打斷你的腿,說到做到!

「稻見那小子搞定柳的個人問題了,晚點就回來陪你過節。」

注意到在他講電話時,辰髮絲下的大大耳廓正不住晃動,暗笑對方一如既往不老實之餘,戌族皇子倒頗為爽快給了對方想要的答案。

「Inami回來之前,叫個客房服務吧。Shin你肯定沒好好吃東西。」

年輕王者有機會抗議之前,乾逕自叫了客房服務。他有得是辦法,讓和得了厭食症沒兩樣的某人好好進食。

柳把稻見趕走以後,當真乖乖前往寅族,一尋昴。

那個讓自己看不太順眼,經常性紅了眼眶,哭哭啼啼的寅族禁軍之首,溫聲詢問:殿下人在房裡,柳殿下要不要吃點什麼?

他不發一語,讓冬榴自行臆測及張羅。反正某人家的小青年八面玲瓏,長袖善舞,自己擔心什麼?

熟門熟路摸到寅族少主房門之外,沒有點燈之晦暗室內讓卯族第七皇子心底升起一絲怪異感,Subaru很少這麼早熄燈,已經,睡了嗎?

躡手躡腳打開房門,一股劇烈壓迫感隨即自四面八方撲面而來,在柳意識到自己應該要警戒之前,已然被壓倒,背脊重重撞上榻榻米,溢出一聲悶哼。

隨即,一個極為粗暴的吻,就這麼落下來,誰也不信任的卯族第七皇子,卻,忘了要反抗…。

當牙關被狠狠撬開,瀲紅舌葉粗魯地闖入捲纏,甚至,和服被蹭開,帶著粗繭的炙熱大掌隔著布料撫摸腿間脆弱物事,柳,都沒有推開對方。

Yanagi任由對方侵犯自己,連抬腿踹向壓在自己身上那人的意思也沒有,就只是抽空思緒,隨之起舞。

只因為,這個人,是昴。

他像顆被人層層剝開之洋蔥,仰躺在被吻開濃豔的春色裡頭,被動地淺淺呻吟。

乳首被毫不留情揉捏,使勁兒拉起再鬆手彈晃,痛覺悄悄蔓延的那一瞬間,卯族第七皇子,終於凶狠地瞪了寅族繼承人。

「Subaru,你到底在發什麼瘋?!」

「Yanagi,你會讓Inami這麼對待你嗎?」

昴一雙焰金色瞳眸,在漆黑中眨著懾人心魄之戰慄美感,竟使得柳錯覺,自己是誤入叢林的小白兔。

只能,被對方為所欲為。

帶有濁重喘息的吻,再度落在卯族第七皇子之唇瓣。這回,有些稚拙,是那麼地小心翼翼,彷彿正在對待一件易碎物品,捧在掌心,怕化了。

柳雙手繞至昴頸後,用力緊擁,什麼也不想地讓寅族皇子吻他,一個一個,連連親吻。

他,回答不出Subaru的問題…。

稻見的擁抱很溫暖,拉自己雙手左右搖晃時那麼嬌憨可愛,可是,他們倆沒接吻過,一次也沒有。

「昴,你這可是在逼迫我?要我相信你的無償之愛?」

直直盯著對方好似能將人整個吸進去的金色雙眸瞧,卯族第七皇子之言詞,尖銳得使人難以招架。

「柳,你非得以闇色眼光,看待每個人的所作所為,包括我和稻見?」

寅族繼承人一瞬不瞬地與柳互相凝望,絲毫不退讓,維持著最親密的姿勢,兩顆心,卻是,咫尺天涯。

習慣了對方非得與自己進行口舌之爭不可,昴卻狼狽遺忘了,觀察入微,心思猶如繡花針委地般細膩的他,會痛,也會受傷。

被扎得千瘡百孔,是誰的不可承受之輕?

「如果春重不和我訂那種吃力不討好的契約,我沒有辦法和你保證,自己是否能無條件信任他。

Subaru,不要連你都在逼我。」

一句話,冷了所有情面。寅族皇子在那一刻,嚐到了付出被徹底否定,痛不欲生的滋味…。

沉默地起身,為柳拉好凌亂的和服,昴心情差得不得了,卻不知該如何排解。只好,直接離開眼前幾乎讓自己窒息之安靜空間。

柳不吭一聲躍上屋頂,一任銀冷涼月拓自己一身寂寥。遙望寅族少主漸行漸遠,他,心忽然絞痛了起來,疼得,遠遠超出肉體能夠忍受的極限…。

「殿下,您怎麼了?看起來好難過。」

春重悄悄湊了過來,蹲在卯族第七皇子跟前,有點擔心地仰望自家殿下。他是不是,該去攔截稻見殿下?

「我們回府,等稻見回九曜,馬上通知我。」

心底同樣一塌糊塗,卻無法坦率向昴陳述的柳,忽然,十分想念丑族繼承人。

春重猶豫了好段時間,終究,違背自家殿下個人意願,趕在月之路開啟前,攔下稻見。

「這樣啊,我過兩天就回來,在這之前,春重你多關照柳一點。他只是,不懂得該怎麼表現愛恨而已。」

揚著溫和平靜笑容,安撫卯族第七皇子的貼身護衛。他是丑之一族的繼承人,不能,自亂陣腳。

就現況而言,自己似乎又蠟燭兩頭燒了。

允諾絕不對年輕王者食言而肥,昴和柳的無端衝突,也許,不至於走到曲終人散之極端。

踏上朦朧月影鋪成的依稀道路,滿腹心事之丑族少主,就這麼回到白蘭地之國下榻飯店,走入有辰所在之溫柔夢鄉。

「Shin,你喝酒啦?」

隅坐床沿,輕手輕腳撩開額前銀雪覆髮,軟聲開口;未曾真正醉倒的子族少主,睜著不甚清明之雙眸,依戀地蹭著溫暖掌心。

「你回來得比我想像中早。」

「我答應你了,不失期。」

縱然背後是風,是雨,稻見仍好好記著自己的承諾。辰,是自己永遠之第一順位。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朱翠香。彼此之笑顏,令人,怦然心動。

暫時少了理智束縛,依循本能運作之年輕王者,直接把青年給拽上床,壓在一方柔軟的床褥與自個兒之間,居高臨下,望著對方。

「我整天東奔西跑的,好歹讓我沖個澡?」

暗自慶幸辰似乎喝多了,反應不似平常機敏,否則,他該如何遮掩自己滿懷愁緒?

「不要!」

直接把情緒扔給丑族少主,一點修飾的意思也沒有。長期壓抑在冷靜外皮底下之風狂與決絕,霎時,傾巢而出。

稻見十分苦惱地仰躺著,胸口枕著一顆白蓬蓬的絨毛腦袋。他很少和辰對飲,對方微醉時,這般不可理喻嗎?

原則上對年輕王者言聽計從,青年一面沉澱起自個兒如同南歸候鳥般飛得老遠之思緒,一面以大掌拍撫對方髮絲,唱起下里巴人的搖籃曲。

「Shin?」

唱著唱著,耳畔不經意間傳來勻稱的小小呼息,嘗試性喚了幾聲,確定子族少主已然入睡後,稻見悄悄爬了起來,走入浴室梳洗自己。

他的身上,大概沾染不少辰所謂的兔子味吧?

溫吞吞地一層一層搓洗肌膚,直到再三確認自身不存在任何陌生氣味,青年才緩緩走出浴室,回到九曜第一人所在之處。

一雙穩重的,此時此刻露出猙獰凶光的淡銀瞳子,正瞪著丑族繼承人;看在稻見眼底,與一只氣鼓鼓之炸毛白倉鼠無異。

「抱歉抱歉,我不曉得你醒了。」

迅速地鑽回被窩裡,讓壓根不是清醒狀態的辰能夠靠著自己繼續好眠。

青年上半身赤裸,膚肉上猶帶微微水氣與淡淡繚繞煙嵐,溫暖地像個人體暖爐;年輕王者抱得很緊,整個人壓在稻見胸膛上,不肯,再讓人逃離。

眨了眨苗綠大眼,搖曳著比喜歡還要溫柔之浮光。辰肩負的東西太沉重,他很單純希望,對方和自己待在一塊兒時,快意自在,不要潤飾情緒,表現得得體又大方。

因此,不管年輕王者蠻不講理,青年都能微笑應對。

「乾之前參加過一場以謊言妝點的社交派對,他總是游刃有餘,遊走在虛假及真實間轉換自如。

不過,我們兩個,卻再也禁不起半點有意識的謊話了。

昴和柳猝不及防撕開的裂痕,我始料未及。回去之後,我可能又得耗費不少心思,陪伴Yanagi。

這一次,你可以不吃柳的醋嗎?」

淺握雙手,輕聲梳弄心事,稻見只希望當自己返回九曜,他最重要的兩名兄弟,不會不及黃泉,不相見。

「乾,你是故意灌醉Shin的嗎?」

有點不贊同地詢問,他很少看到年輕王者喝這麼兇,到了最後,已然有些神智不清。

然而乾卻,勸君更進一杯酒。

「辰如果不願意,我能讓他喝得醉醺醺的?咱們大少爺最引以為傲的,就是自制力。」

不肯將話挑得太白,辰前段時間神經繃得太緊,這是一種十分沉默的反撲,要稻見啊,好好承受。

「好奇怪。」

「Shin只是需要Inami好好陪伴,不待在九曜的時候,至少他能卸下完美無缺的第一人身分,盡情享受尋常人家的喜怒哀樂。

你的香料奶茶,這麼晚了,別再飲酒。」

摻入口感較為溫潤的肉桂,男人遞上一杯熱騰騰,溢出迷人香氣之淺色茶湯,讓青年再鑽進被窩之前,能溫暖胃和四肢百骸。

他寵離寵習慣了,每個細節,都嚴格要求自己,面面俱到。

「好香。」

青年高高興興捧著骨瓷杯啜飲,讓微甜滋味滑過喉間,滿臉幸福之模樣,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喂,你的行李裡頭,怎麼會夾帶這件花花綠綠的黑柴布偶裝?連山豬布偶裝都有?」

看到可疑一角裸露在外時,戌族繼承人臉登時黑了一半。這可愛到不行的絨毛連身布偶裝,怎麼還沒被毀屍滅跡?

「我覺得用得到,就一併帶出來了。」

「Shin的一塊兒?」

「沒有,我送給辰以後,就讓他自行處置了。」

「你想要我穿?」

「嗯,抱起來一定很舒服,能睡個好覺。」

話題轉走至此,乾已經沒有繼續下去之意願。離這個看似愣呆呆的小子,偏生,是自個兒軟肋,他可是恨不得把最好的東西,悉數捧給對方。

拎起黑柴布偶裝走入浴室,整日下來,男人還沒有機會,好好梳洗自己。

等他洗好套上毛絨絨連身衣裝走出來,青年端坐在床沿,張臂,愉快地具現化真實意願。

「好溫暖。」

開開心心抱著乾蹭,蹭夠了以後再把人打撈上床,抱好抱牢,不預備讓對方有逃離機會。

「這樣的你比較好,不像夏光一樣殘暴。」

一向想到什麼就直接衝口而出,有點橫衝直撞的離,沒頭沒腦地感嘆,不過,這不影響男人之精準判斷。

亥族繼承人依然對光之護衛存在微妙感受,那具不只是會殺人之人形兵器,終究,擋下染疫發狂時候的他,大部分不懷好意之攻擊。

以滿身累累傷痕,爭取他府邸僕役及秋熌更大的生存空間。

「夏光再兇殘,依然是九曜必要之惡。誰也不能抹滅,他和辛那只雛鳳,為九曜捎來了盛世太平的開端。」

「你對夏光的評價好高。」

「我不會因為看咱們丁哥哥不順眼,就全盤否認他在面對家國大義時的一往無悔;夏光在Hinoto手中時,確實是一把所向披靡之利刃。」

曉得青年不執著於人際關係,對於這份迂迴曲折的心情,男人點到為止。讓離摟著自己入睡,他倒是諦聽階前點滴,思索明個兒該給對方什麼樣的別開生面?

依照Hanare的個人特殊喜好,大概又得吃下大量甜食,虐待自個兒味蕾了,呵。

「夏光,嚐嚐看,我燉了一鍋黑蒜烏骨雞湯。天氣冷,喝熱湯正適合,一會兒給殿下他們送過去。

欸,別狼吞虎嚥,慢慢吃。」

夏塵端了盅自己一早摸進膳房的成品給雙子兄弟,他的血緣,長時間處於不吃不喝不睡之非人狀態,需要,被提醒。

原則上孿生兄弟給什麼吃什麼的暴力青年,悶不吭聲地開始進食。過程中,目不斜視,對於外界一切變化,不聞不問。

好笑又有些落寞地看著夏光吃東西,從有記憶起,他們兩個一直都在一起。分開了幾年,手足變成他再也認不得之模樣,而自己,消亡在那一年的血河飄橹當中,再也回不了未族…。

三兩下喝完雞湯啃完帶骨肉塊,光之護衛將空的小湯碗,交還兄長,默默表達自己還打算進食之意願。

「夏光你還要?」

舀了滿滿一碗遞上去,夏塵迅速收拾臉上暴露過多的傷春悲秋,換上一張溫潤討喜之笑臉。夏光正一點一滴改變,雖然很多時候,依舊不像一個”人”。

「這一鍋,趁熱給殿下他們送過去吧。」

在夏塵有機會把湯鍋端起來之前,青年冷不防用力握住對方腕骨。未族禁軍之首著實愣了好半晌,才後知後覺認知到,夏光的肢體語言,表達什麼。

他輕輕笑了起來,轉身,給予自家兄弟一個大大的擁抱。

「哎呀,妨礙殿下們談戀愛會被馬踢的,夏光你真棒。」

另一方面,庚今個兒確實沒有去帶團練習,還賴在丁的溫柔鄉裡,不願起身。他懶洋洋地,蹭著、抱著情人,連睜開蜂蜜金雙眸,都嫌麻煩。

「你今天是怎麼回事?雖然黏著我撒嬌很可愛啦,不過我會擔心。」

撩開申族少主額前覆髮,男人一面烙下碎吻,一面軟聲詢問。某人一向丁是丁卯是卯,不可能隨隨便便偷懶。

「辰在年末時節,還真的忙到超乎我的想像,好累。」

「是你自己讓咱們王者去放長假的,你現在才知道,以往當甩手掌櫃有多清閒啊?看看我吃了你多少工作量下來。」

漫不經心數落庚,同時炫耀自己的好。Shin毫無疑問是個工作狂,長期把神經繃個死緊,休假,是必要的。

「嗯,我知道你對我有多好。」

把自己蜷成一團,縮進丁懷抱裡,申族繼承人大剌剌地讓自己再次跌入夢境,安靜無聲了。

「真是的,撒完嬌以後倒頭就睡,果然一點良心也沒有。」

不過,未族少主一向與清閒壽考絕緣,才抱著情人溫存沒多久,窗扉之外,現身搖晃之黑影,投遞了一份小方格子奏報進來,讓男人的眼皮,無端一跳一跳。

「昴和柳在床上吵架干我什麼事?!夏光你這個殺千刀的混帳,給我滾遠一點!」

形象全毀地恨恨咒罵,那依然是未族繼承人府邸不變的一幕熟悉風景。

門外,夏塵笑得有些尷尬,殿下的脾氣,似乎被夏光弄得很差,三不五時,瀕臨潰堤。

他這鍋雞湯,還是端回膳房再熱熱吧。

「一早就如此豐盛,Hinoto,現在還不到年節吧?」

眨眨眼,接過熱氣氤氳的黑蒜烏骨雞湯,庚實在很難忽略,眼前擺滿整整一桌之珍饈佳餚。

「夏塵怕你太過操勞,累壞了。」

緩緩舀起一匙吹涼,湊到情人唇畔餵食。丁心安理得變著花樣,炫耀自個兒貼身護衛。

申族少主倒不介意對方餵他,垂著眼喝湯吃肉。雞腿肉燉煮得入口即化,搭配滋味鮮美的湯頭,很是順口。

熟悉的溢美之詞,惹得男人,輕笑出聲。

「Hinoto,你的人味外皮,一大清早就剝落了,夏光又對你幹了些什麼?捎送一點也不緊急的小方格子奏報?」

隨興臆測,夏光熱衷挑釁丁也不是什麼秘密。只要不觸及他的底限,申族繼承人多半睜隻眼,閉隻眼。

「不過就是Subaru和Yanagi莫名吵起來而已,搞得如此十萬火急,像話嗎?!」

說到光之護衛就有氣,未族少主一臉不爽地把收在袖袍裡頭的小紙條遞給情人,讓對方自行檢視內容。

「他們兩個出了什麼問題,讓春重還得千里迢迢趕往月之路攔截Inami?那個小子,怕柳心底不舒坦,私底下和個孤單老人沒兩樣,完全不與其他人接觸。」

點出其中不合理關鍵,春重曉得卯族第七皇子疑心病重,誰都不信任,乾脆,獨善其身。越過了對方,直接找上稻見這回事,壓根挑動柳一根敏感纖細神經,那小子,怎敢?

「感情問題。」

事不關己地吐露風涼話,想也知道是那頭笨老虎有了動作,柳卻像只受驚兔子,讓場面變得進退維谷。

丁一點也不想管這些糊里糊塗的破事兒,他看起來是個情感諮詢專家嗎?!

「Hinoto,我想吃清蒸鱈魚。」

不認為丑族繼承人以外的人能夠淌這渾水,庚十分爽快地指使起情人,一點罪惡感也沒有。

「Kanoe,你可真好意思。」

略微不滿地伸手捏了捏申族少主臉頰,這傢伙就愛拿自己窮開心。男人認命地拿起筷箸,夾起一大塊軟嫩魚肉,擱進對方碗裡。

「還要吃什麼,你這個良心被狗啃走的小猴子?」

「吃你,Hinoto。」

猝不及防撩上丁一把,實際上從來沒習慣過申族繼承人這種爆炸性人格轉變的未族皇子,無預警之間,竄燒起臉上一片火紅,靜默了。

「哈哈哈哈哈,Hinoto,你臉紅起來像頭溫馴的綿羊,真可愛。」

庚開懷大笑起來,笑聲爽朗,花珀般澄透的眸子因此彎成了一彎新月弧,柔和過分凌厲之五官線條。

大掌貼上柔軟臉頰,申族少主將自個兒唇瓣印了過去,給予情人幾個猶如棉花糖清甜的吻。

「我覺得自己比較思念以前行事作風一板一眼的你,Kanoe。而今的淘氣小猴子,我頭有點痛。」

精明幹練的男人,露出了有些狡獪之不協調笑容,溫柔埋怨。他不會刻意在庚面前,隱藏自個兒性格尖銳之面相。

「不習慣也不行了,坑你實在挺帶感的,Hinoto。」

「所以說你的良識呢,Kanoe?」

忍不住翻白眼瞪著申族皇子,丁決定在新的惱人事件找上門之前,他什麼都不想管了!

離裸著上半身坐在床上,讓乾幫自個兒梳頭。

他很少有機會親自動手,不管什麼事情,戌族皇子幾乎都幫自己弄得好好的,完美得不得了。

「我想紮馬尾。」

「喏,挑一條你喜歡的髮帶。」

男人一手抓著青年黧黑色長髮,一手變戲法似的拎著好幾條顏色及質地各異之髮飾,要對方自行挑選。

「沒有布花簪?」

「喂,你又不是要跳女舞,別上一枝樣式精緻的簪子,不嫌光怪陸離?」

好笑地糾正亥族少主,手中髮帶皆是他昨天趁著離逛甜點時,眼疾手快購買的。男人對自己眼光,一向自信。

「這個。找辰一塊兒吃早點?」

青年想了想,從戌族繼承人指間捉下一條鴉色繪暗紋,看上去十分低調的繫帶。

「Hanare,我們兩個約會,你帶什麼強效電燈泡啦?這間飯店自助吧很有名,點心一應俱全,你希望Shin看你拿多少甜食?」

打蛇要打七吋,乾無意與年輕王者猶若連體嬰,無時不刻膩在一塊兒,直接,挑離的弱點,下手。

那傢伙需要時間,好好地和稻見獨處。

「你又在擔心Shin?」

「我比較想知道Inami何時才要把三人小圈圈的紊亂關係做個了斷?那個沒神經的小子,不能老是在無意間,試探大少爺底線。」

「你果然對Shin好得沒話說。」

大大方方挽住男人臂膀,青年倒不覺得大庭廣眾之下的親密姿態,有哪裡不妥?反正他,常常練完女舞以後,就這麼拉著庚上街逛。

至於那些沸沸揚揚的流言蜚語,亥族繼承人,半點不縈於心;氣到炸鍋的,永遠都是未族少主。

乾什麼也沒過問,離想攬他膀子就攬,問了對心臟沒好處。驕對天下英雄競折腰的男人,可不想認知到,自己吃Kanoe的醋。

那,太過愚蠢。

達成詭異共識的前提底下,兩人有說有笑來到飯店附設餐廳。乾淨清爽的陳設,整體淡色系空間搭配挑高天花板,予人十分舒服之居家感覺。

戌族皇子選了一個正好被純白三角鋼琴擋住的位置,坐下來,研究起今天提供哪些菜式;亥族少主想都沒想就往點心櫃方向前進,點了一個草莓舒芙蕾和莓果乳酪塔。

「有人一早就開始吃甜食嗎?」

當男人拿了份柑橘軟法吐司和洋蔥牛肉湯回來,一點也不意外桌面上堆疊好幾份甜點。他該慶幸,自己還有地方可以放鹹食嗎?

「看起來很好吃。」

壓根不打算和青年爭論,乾直接舀起一匙熱湯,吹涼後餵食離。接連餵了幾口,確認對方胃裡有東西後,他才開始進攻自己的軟法。

「等你吃飽以後,打電話給大少爺,Hanare。」

「你不想讓他好好睡一覺,Inui?」

「那個工作狂,平時夜半三更也不睡,Inami住在子族皇城時例外。打給他,省得那兩個笨蛋又在床上浪費生命。」

叉起一塊柔軟如雲朵的鵝黃海綿蛋糕體,美美享用。亥族繼承人眨了眨朱色美眸,淡淡想著年輕王者似乎有點可憐。乾其實干預得很深,他最喜歡的辰,有這麼容易受傷?

不過,如果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傷害子族少主,青年啊,絕對要對方以命相賠!

『是Hanare啊,要找我還是Shin?他還睡得很香,先別打擾辰?』

渾身赤裸的青年,一手輕輕搔弄著胸口銀鼠腦袋,一手將電話夾在臂彎與耳廓間,壓低嗓音徵詢。

『沒什麼。』

離不掀悲喜看了一眼正站在吧檯前,等待侍者沖泡茶飲的乾,逕自決定,掛電話。這件事情,本來就不是他的主意。

「Inui怎麼老是怕你缺條胳膊少隻腿呢?」

喃喃自語,稻見也說不上來,什麼樣的心情比較多一點?也許,覺得荒唐吧。他倆戀情,充滿外力阻隔,好不容易,才圈成了一個圓。

「我吵醒你了?」

低首迎上一點也不友善,彷彿要鑿穿自己之絹鼠眸光時,青年溫聲道歉,順勢給了辰一個柔軟的吻,印在臉頰上。

顯然不太滿意,目前只依靠本能運轉,毫無理性可言的年輕王者,撈過丑族繼承人結實手臂,狠狠地啃上一大口。

「唔…。」

滿臉無辜地想著他怎麼又被咬了,青年倒是十分認命地任由九曜第一人拿自己磨牙。坑坑巴巴的臂膀,是一種非戰之罪,只要別讓柳瞧見,丑族皇子不會有任何反應。

「時間還早呢,再多睡一會兒,好不好?我會陪著你。」

稻見笑嘻嘻地又親了親對方,慢慢地,慢慢地哄睡男人。他向來覺得鬧脾氣的辰很可愛,也,更像一個正常人。

「冬璜。」

確認年輕王者安穩跌入夢鄉後,青年躡著手腳溜下床,穿戴整齊走出門外,氣沉丹田,喊了那麼一聲。

「稻見殿下。」

待在隔壁房間待命的子族禁軍第一人,隨即摸了過來,等待青年下達進一步的指示。

「夏光製作的人骨人偶,最多只能再盛載你的靈魂半個月,屆時,不移轉回去也不行了。

不過,你的身軀,狀況依然不太樂觀。」

略顯煩惱地看著冬璜衣袖底下,逐漸無法遮掩的青色妖異光芒。他當初強行轉移對方魂魄時,因為與光之護衛臨時拼湊之容器不完全相容,導致遺留明顯瑕疵。

一段時間後,只得忍痛拋棄。

「稻見殿下做得夠多了,我沒有關係的。」

比起肉體上的疼痛,更讓子族禁軍之首難以忍受的,是認知到自己護不住他最重要之辰殿下。

稻見殿下給予自己的,早已,超越他一生該得之幸福。都是,偷來的溫柔光景。

丑族皇子苦笑了下,他可不愛冬璜那種將一切夭折成決絕的瘋狂神情。

交代完細節,青年再度回房,回到年輕王者所在,少了他便少了點什麼之床榻前,任由半睡半醒的男人,自動自發鑽入懷裡,繼續與周公弈棋。

「唔,怎麼換成冬鏡打來?希望不是卯族翻天覆地啊。」

眼皮一跳一跳的,稻見有預感,自家護衛接下來要告知的訊息,絕對震天憾地。畢竟,冬鏡大部分事情都能處理得有條不紊,需要讓自己馬上下裁決的,能有什麼好事?

『稻見殿下,大事不好了!柳殿下過幾日預備出口的月見酒,給人摻入大量白水,全壞了。』

俊挺五官瞬間皺在一塊兒,青年得耗費好大的勁兒,才能防止鬼氣陡升,竄遍四肢百骸。

『先通知昴,讓他拿竹葉酒備用;再找丁或是庚,麻煩他們重啟貿易談判,務必讓對方答應更換品項。』

『柳殿下不願意和昴殿下談啊。』

『知道了,我讓乾準備純米吟釀,你先去拜訪Hinoto或者Kanoe吧。』

眼神死寂地掛掉電話,稻見曉得,自己現在整張臉垮下來,難看得不得了;重振精神,給乾,播了通電話。

『你的好兄弟,那只暴躁易怒的兔子,竟然出了這麼大紕漏,不是等著給卯族其他皇子見縫插針嗎?

我馬上讓秋熌吩咐下去,九曜之貿易,不容半點有失!』

口頭上嘲諷了幾句,戌族皇子旋即以眼神意識自個兒貼身護衛,讓一切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謝啦,乾你果然很可靠;柳的心病,我會想辦法解決的。卯族任何髒水,休想讓Yanagi中箭落馬!』

「Shin?」

不經意地與一雙雪亮幽冷的眸子對上,青年立刻強迫自己換上一張燦爛炫目的大大笑臉。

「你開口閉口都是卯族的兔子,讓我怎麼睡?」

不冷不熱刺了稻見一句,這小子只是基於對他的承諾,逼迫自己還待在汎布魯雷,心思,恐怕像只南歸候鳥,飛回九曜,盤旋在柳身畔。

「不要跟我道歉,你也不需要勉強自己陪我,回九曜,回卯族去。」

「Shin…。」

「我沒有這麼軟弱,你一不在身邊就寸步難行。你只要給我好好記著,我用什麼心情,討了你的琉璃牛鈴,Inami。」

辰啊,挺起了他的背脊,揚開高傲的,屬於九曜第一人的清冽笑意。把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割捨之心上牽掛,推向另一只無聲求救的顫巍巍指掌。


「辰,我比任何人,都還要喜歡你。」

無預警被逼出了依稀淚光,稻見重申不變誓言的同時,重重抱緊了年輕王者,想將對方,永遠溶進自個兒骨血裡,再也不分離。

「我去?還是你去?」

庚慢條斯理剝著碩大橙子,一瓣一瓣地撕下來,配著包種冬茶享用。詢問丁的時候,顯得漫不經心。

「我去,你留在神樂殿祈禱。要面對神樂殿那群老傢伙,實在太憋屈了。」

時不時捉過情人腕骨,往自個兒方向帶,偷一塊剝好的橘瓣品嚐。未族少主撥弄著炭火,確保室內夠溫暖,省得某個傢伙又穿太少而染上風寒。

「祂們是千年來護佑九曜的靈獸,你也太不尊重了,Hinoto。」

口頭上意思意思罵了幾句,未族繼承人也明白,情人那副恭敬有餘,誠意不足的態度,自然不會讓對方,前往神樂殿祭祀。

「話說回來,年節將近,夏光那個渾蛋何時才要把我宅院裡頭的人骨和人皮全部挖走?我好好一座府院,被他弄得活像凶宅似的,像話嗎?!」

滿臉悲憤地抱怨,讓庚默默掬了一把同情淚。夏光的莫名自我意識,連他也管不動啊。

「不得不說,夏光的人骨偶,越做越唯妙唯肖了,絲毫不輸你在人偶展上瞧見的作品吧?」

「Kanoe,不要這麼理直氣壯炫耀你的人形兵器。說到人偶展,夏光扣留了那條神奇的金線,真想把你纏起來,讓你永遠只看著我,隨著我起舞。」

「可以哦,做專屬於你的偶人,一世不離。」

「咦?!」

完全沒有預料到情人允諾得如此乾脆,丁腦海裡的對白,一時之間,全掉了;庚揚起微帶侵略性的笑容,一下子湊到對方身後,舉起男人手臂,將懷裡預藏閃閃發光之絲線,纏繞上去。

「我改變心意了,Hinoto,我比較想對你為所欲為呢。」

申族皇子俊朗面容上,渲染淘氣。貼著未族繼承人背脊把人抱緊,親暱地在晴人耳畔,呵氣。

受到金線神秘力量箝制,丁的肢體瞬間變得異常僵硬,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喉頭像堵了鉛塊,再發不出一點聲響,只能,任由庚擺布。

然而,未族繼承人卻只是游刃有餘地等候,無一絲一毫驚懼。他朝朝暮暮相處的對象啊,想怎麼擺弄、寵愛自己呢?

「你看起來還真期待。」

大掌撫上情人臉容,庚金眸中眨動著妖冶氛圍,笑笑將自個兒唇瓣,印了上去。那是一種十分奇妙的觸感,明明是人類柔軟嘴唇,親吻起來,卻像個無機質死物。

「這樣好像在親夏光做出來的人骨人偶,有點噁心。」

皺著眉埋怨,申族少主相當粗魯地徒手扯斷金線,在掌心烙下一條豔紅嫣然血痕,他卻感覺不到痛。

「Kanoe,你的良心呢?!竟然拿我和那個殺千刀混蛋弄出來的人骨偶相比?!」

一恢復自由,丁恨恨地瞪著庚。他堂堂的未族繼承人,什麼時候,如此無足輕重了?!

「我應該拿條絲繩,把你像困囚在蛛網上頭的蝴蝶一般纏綁起來。你說好不好,Hinoto?」

珀金眼眸中閃爍妖狂,申族皇子濕熱的唇貼在情人面頰上,一寸寸噬去眼尾黛綠濃妝,軟語低噥著令人毛骨悚然之字眼;這自然,嚇不倒未族繼承人。

「你今天的口味特別重呢,Kanoe。可以呦,你想怎麼玩,我都奉陪。」

瘋狂的,悖德的,遊走在道德界線邊緣,只要這個人是庚,丁不在乎,共同摔個粉身碎骨。

「柳,我回來了。」

淺笑微揚,稻見靈巧躍上屋簷,湊到卯族第七皇子身畔,挨著對方落坐;柳看了青年一眼,將一顆薄藤腦袋,靠上去。

「動作真慢。」

「讓你久等了。Yanagi,你有沒有什麼事情想要告訴我?我想我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哦。」

「就會往自己臉上貼金,Inami,你臉皮什麼時候變這麼厚了?」

維持貼在丑族少主肩胛上的親暱姿勢,柳不鹹不淡地諷刺。實際上,他沒把握把自己心底血肉模糊的東西,挖給稻見看。

卯族第七皇子,怕在丑族皇子的溫柔大眼裡,瞧見自個兒不堪的樣子。

「柳,無論如何,我都不會不理你,我答應過你的,不是嗎?你願不願意,說給我聽?」

抿著唇,柳一個字都不肯開口,沉默地躍下屋樑;稻見一路尾隨,鼻翼裡,慢慢被越漸濃烈之血腥氣息,填滿。

院落深處,倒落塵埃的無頭屍,很明顯給人一劍瞬間削斷腦袋。鮮血,正從脖項處緩緩流淌。

青年淡淡看了一眼,開口問的,卻是毫不相干的疑問。

「你的劍呢,Yanagi?」

「春重 。」

滿不在乎地呼喚,安靜低調的美青年,隨及遞上血染之風采。怵目驚心的紅,潑墨在鋒利劍身,顯得異常刺目。

「一柄好劍,瘦勁縝密,揮灑一葉葉,一聲聲的漂美如畫。春重啊,記得把你主子的雙劍,擦乾淨。

柳,我想去看看卯族的月見花,陪我去嗎?」

甜笑著捉起卯族第七皇子雙手,親暱無間地左右搖晃。稻見啊,絕口不提眼前滿目瘡痍。

自家兄弟心底的某一處,慢慢崩解潰爛,他卻慢慢看得清晰。自己,能為柳做些什麼呢?

強勢牽著柳滿佈細繭的手,不肯讓對方掙脫;卯族第七皇子曉得青年手勁大得嚇人,他,甩不開的。

兩人就這麼親暱並肩走出卯族皇城,來到城郊外群山環抱之地。仰首,崇山峻嶺,高聳入雲霄,難以望其項背。

「Yanagi,走吧。」

鬆開手,對於自己腿力相當有自信的稻見,率先攀上直挺峭壁,沒一會兒功夫,便消失在雲霧繚繞間,無影亦無蹤。

「你到底想做什麼,Inami?」

某人辦事是不按牌理出牌的,柳摸不清對方頭緒,只好,同如脫兔般,一隨丑族少主腳步,上了懸崖。

那是一座高度不算太高,卻陡峭得要命的小山。饒是卯族第七皇子身輕如燕,也得小心翼翼攀爬,防止自己大意失荊州,愚蠢得摔落山崖底,白白便宜了自己血緣者。

當他緩緩爬上了月見花綻放的狹窄山巔,青年已經隅坐在那兒,憑眺底下卯族河山。映入柳眼底的身影,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那一刻,卯族第七皇子竟誤以為,丑族繼承人即將離自己遠去…。

莫名涼了脊骨,柳近乎無意識地慌慌張張抱上去。卯族第七皇子埋藏在心底最深處之恐懼,便是稻見棄他而去。

「今年的月見花,開得真好。一夜凝一露,滴露成罈,這月見酒,可得來不易啊。被破壞殆盡的心情,也許,和我當時丑之領地紅藜全部泡水潰爛的心境類似吧。

你不想欠昴人情的話,我拜託乾準備了相應數量的純米吟釀,嗯?」

青年的語氣很溫和,帶著陽光暖意之大掌,輕輕搓弄柳腦袋,一下一下地拍撫。

「我一會兒要上昴那裡一趟,Yanagi你要和我一道兒嗎?」

寅族少主當時燦金眼瞳裡的心灰意冷,他不知該怎麼遺忘?又該,如何坦然面對?

和服下襬被小小力道拉扯,稻見明白自己讓柳感到不安了。他這兄弟外在之辛辣與力求完美表現,不過一種障眼法,藉此掩飾內心最脆弱的,不肯讓人傷害的柔軟境地。

卯族第七皇子,終究有無論如何都無法捨棄之驕傲。

「不勉強你,真有什麼問題,你隨時隨地可以找我商量。」

「即使,你正和辰那個大少爺,沙暖睡鴛鴦?」

「Yanagi,我絕不會反悔自己的承諾。只要你需要我,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丑族皇子回答得飛快,縱使這個答覆,日後將換來年輕王者心中一根淡刺,他爽快依舊。

只因稻見,從不希望柳失去對這個世界的信任。

「冬榴,我好渴哦,能給我一杯茶嗎?」

如同逛自家廚房一般,稻見晃進寅族少主府邸,遇上百樣玲瓏的小青年,順口討杯茶喝。

「玄米茶配上水羊羹好不好,稻見殿下?」

對於情報掌握準確無誤的冬榴,自然不會錯漏卯族最新局勢變化,以及自家殿下彷彿可以夾死蒼蠅的隂蟄神情。對於丑族皇子之來訪,毫不意外。

「昴人呢?」

「殿下人在書房,稻見殿下您去看看好嗎?屬下稍後把茶水點心送過去。」

他家殿下從昨晚無端踏出房門後,臉色便異常駭人,彷彿與什麼人結了深仇大恨似的,連王看見也默默搖頭。

『冬榴,我那不成材的兒子麻煩你多擔待點,真有問題,就前往丑族找稻見那孩子幫忙。』

小青年不敢擅自臆測自個兒殿下心思,只好向丑族繼承人尋求外援。

「Subaru嚇到你了嗎?」

「不,屬下只是擔心殿下狀況而已。」

迅速搖搖頭,冬榴原則上把昴當作神祇一樣崇拜,斷不可能背後論自家少主是非。

「冬榴,你跑一趟酉族好不好?讓辛過來陪昴吃點心。如果丁或者庚問起,就說是我的意思。」

細項吩咐完畢,稻見便熟門熟路自行闖入昴的私人空間,笑吟吟讓自己倒映在對方眉眼裡。

「你和Yanagi的事情,我沒有辦法假裝毫不知情哦。」

「嘖,告密者是春重吧?」

有點煩躁地爬梳著黃黑相間之髮絲,老神在在的稻見,比喜歡與自己唇槍舌劍的柳還要更難應付。

他自認不是口若懸河之徒,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嗯,是春重哦,我已經先見過柳了,他目前不想和你接觸呢。」

青年坦白得倒是老實,現況似乎完全超出原先預期範圍,他該如何讓衝突圓滿落幕?

突然之間,丑族皇子有些想念遠在白蘭地之國的年輕王者,想摟著對方,好好溫存。

「Yanagi寧可求助與他不對盤的乾,也不肯找我是嗎?」

字字句句幾乎是從齒縫中綻蹦出來,寅族少主五官整個擠在一塊兒,看上去,又猙獰,又滑稽。

「Subaru,現在的你,會嚇哭街上的孩子哦。辛晚點會過來,你陪他吃個甜食吧。不過別板著一張臉,不好看呢。」

好言好語地將自己介入過程和盤托出,稻見不太確定,是不是該讓昴和柳先冷靜個幾天再談?

「Inami,我們兩個無法調和時,你會先幫著柳?」

心亂如麻,寅族少主的發言,基本上已經雜亂無章,甚至,十分傷人;丑族繼承人沒往心底擱,他只不過調整了自個兒臉上笑容,笑得更加燦爛。

「你和柳,都是我無可取代的兄弟,我不會選邊站的。等你想說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哦。」

按著昴的臂膀,陳述自己始終不變之情義相挺。稻見一雙翠綠大眼裡,淺映著堅定不移。

「…謝了。」

抿唇不語了好一陣子,寅族皇子悶著聲道謝。他不善言辭,說不出什麼好聽話,只能,化作最簡單之二字,盡力表達。

青年拍了拍對方肩胛,起身告辭;心中亂成一團的昴,漏看了稻見迴身片刻,總是天真無邪的臉上,一閃而逝的陰影。

那份陰沉,靜靜地,靜靜地,凋零了。

「殿下,歡迎回來,您有客人哦。」

一見自家少主歸返,冬鏡噙著爽朗笑容迎上來打招呼之餘,有條有理向稻見報告這幾日的大小事務。

「咦,是誰呢?」

邊走邊聽自己的貼身護衛匯報,青年一時之間,竟沒有適當之訪客人選;冬鏡笑而不語,他想殿下會喜歡這個驚喜的。

兩人一路走到丑族皇子臥房前,更加深了稻見疑惑:能讓冬鏡直接領到他房裡的對象,不是遠在天邊嗎?

「唔,Shin你怎麼會在這裡?」

拉開和紙拉門的那一剎那,青年又驚又喜,當真,又驚又喜。他飛也似地來到正從容不迫享用醬油糰子的年輕王者身旁,笑彎了眉眼。

「我前往白蘭地之國,是為了與你共度難得時光。你既然返回九曜,我還留著與乾大眼瞪小眼?」

好笑地反駁丑族少主,他吃東西的動作仍舊很優雅。一雙眼,火炬般鋒利雪亮,瞅著自個兒心之所繫,考慮起下一步。

「我好想你哦。」

伴隨著誇張的肢體語言,辰得到一個十分溫暖而熱切之擁抱。男人溢洩出淡笑,牡丹鼠色瞳子裡,卻毫無溫度。

「你又不是Hinoto,學他那套浮誇行徑,做什麼?」

笑罵了聲,年輕王者還在思索是否要戳破眼前的水月鏡花?稻見這小子,又在粉飾太平!

「我真的很思念你。Shin,我該怎麼辦才好?我甚至連昴和柳為什麼對彼此怒目橫眉都不清楚。」

將一顆黑白分明的腦袋埋進子族繼承人懷抱裡,悶聲哀號。他,不愛在其他人眼底,瞧見自個兒無能為力的傷心。

對九曜第一人輕聲示弱,只因對方在自個兒心中分量,任何人也無法超越。

「Inami,你當初能察覺自己喜歡我,可謂上天垂憐。你是真不明白Subaru、Yanagi的心結所在?或者,視而不見?」

青年神經之粗長,再度讓年輕王者嘆為觀止。他的感情,不至於黯隨流水向天涯,當真奇蹟。

不過,對方自揭顫巍巍脆弱真心這點,子族皇子還是很吃這套的。那是一種,無與倫比之優越感。

Inami是我一個人的,誰也不准搶!

面對辰帶點咄咄逼人的質問,稻見沒有接腔。他不過悠悠想起三人之前同床共枕睡成一團時,寅族少主下意識之親暱小動作:昴挲著胸口一顆柔軟珊瑚色腦袋,輕掬卯族第七皇子細軟髮絲,任由其滑落在指尖;而淺眠容易驚醒的柳,把自己蜷成一團,轉身埋進對方懷裡,安心睡著。

「我果然忽略了昴以及柳新長的枝枒吧?」

自言自語,這方面某種程度上又遲鈍又鴕鳥心態的丑族少主,依然選擇,忽略內心幽微隱痛。

男人的驕傲自尊,讓他不想在與青年獨處時,話題繞著卯族兔子轉。因此,辰選擇默不作聲:我可不想對覬覦我男朋友的人,如此雍容大度。

在詭異默契建立的前提底下,兩人閉口不談昴和柳產生歧見之問題根源。纏得死緊的結,非得等有人背不動了,率先鬆口,才有一絲曙光乍現之機會…。

「你家殿下三人小圈圈的問題,好意思扯到Kanoto身上,啊?」

丁直接衝著冬榴翻白眼,稻見那個麻煩製造者,竟然又把新的問題,拋到他與庚頭上,這說得過去嗎?!

「無妨,讓辛出去走走也好,那孩子不是華美牢籠裡的金絲雀,擔得起酉族皇室繼承人之重量。

冬榴,這一路上,務必確保Kanoto的人身安全,做得到吧?」

對情人之提議顯然不太滿意,未族少主一把壓在對方肩頭上,佞聲威脅寅族的武力廢護衛。

「辛要是缺條胳膊少條腿,我會讓夏光把你活體肢解!」

「屬下一定一路護著辛殿下,安全無虞。」

丁略顯煩躁地趕走寅族小青年,整個人賴在庚身上,不肯再移動分毫。夏塵現在這副破身子,他哪敢把人調離眼皮底下?

至於夏光,男人還是希望那具殺人機器,好好地跟著自家少主。

「是不是該打斷辰的假期了?我突然覺得人手嚴重不足,讓冬璜一塊兒來幫忙也好。」

不太認真地感嘆,事情一件一件接踵而至,申族繼承人有濃濃的分身乏術感。他似乎,比較懷念歲末當甩手掌櫃之清閒生活。

「已經回來了,人窩在丑族好嗎?咱們的王者,沒辦法忍受和稻見分離太久。」

毫不客氣吐嘈,基本上已經取得戌族酒水供應清單的未族皇子,正預做貿易談判準備。

秋熌提供了一個倉庫左右的陳年佳釀,代替被破壞之月見酒。

「有時候我會懷疑夏光是你的人,還是我的人?情報老是看心情送到我手上,真夠任性的。」

「不是你自己把人寵成這副飛揚跋扈的德性嗎?你哦,主司風華絕代就好,剩下的事,我會扛著。」

丁雖然任意妄為,然而他對庚,用情極深。

「不談這些,忙了整個早上,我餓得前胸貼後背。Hinoto,負責餵飽我,怎麼樣?」

眨著琥珀金眼眸,申族少主顯然話中有話。若瞧得仔細些,不難看出其中隱含之惡作劇光芒。

「Kanoe,你這沒心肝兒的小猴子,不要在我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試圖勾引我好嗎?我不是每次都把持得住。」

一把將人拽進懷裡,欺了上去狼吻。天曉得他這幾日忙得沾床就倒,根本沒機會好好和對方說些體己話。

「這樣不是,挺有趣的?」

淘氣地笑了笑,由著一臉不滿的丁,拉開自個兒和服衣領,在頸骨位置烙下一個極難遮掩之艷紅吻痕。

他似乎,晚點得去見父親一趟。

「你到底為什麼會學壞?以前明明一絲不苟。等等得去謁見你的父親,怎麼還如此調皮搗蛋?」

男人強迫自己收斂所有旖旎情思,好好地把庚被扯開的小豆色和服理了回去。這傢伙平時不愛穿和著,老是糟蹋那副精壯身材,這般中規中矩打扮,十之八九是要入宮面見申族的王。

「嗯,必須和父親一起用午膳呢。」

「那你還喊餓,一會兒吃不下怎麼成?」

未族少主看起來更崩潰了,某人絕對是拿他窮開心;申族皇子雙臂勾住情人脖項,給對方一個甜膩膩的深吻,強制結束話題。

見時辰差不多了,庚攜帶自家安靜又暴虐的光之護衛,悠悠哉哉回到申族皇城,迎向,也無風雨也無晴的熟悉之地。

『Kanoe,你喜歡什麼樣的禮物?』

離拿了只款式別緻的羽毛耳環結帳,打算送給辛。不過,店內繞了一圈,沒瞧見適合致贈申族少主的。

男人物質慾望低下,青年乾脆,直接打給對方徵詢。

『都可以;夏光,把你的好戰眼神收起來,我說過不准揮劍指向申族臣民的!喂,你把血色名鋒擊出地面做什麼?!』

機械另一頭,聽起來兵荒馬亂,離默默切斷通訊,他,仍對光之護衛存在芥蒂,怎麼也無法平心靜氣看待。

下意識地,亥族少主轉頭瞧了乾一眼,好好確認男人正在挑選年輕王者的伴手禮後,一顆莫名懸宕之心,才真正安定下來,不再飄萍無依。

一具沒有心的殺人器械,牽繫一場場慘絕人寰之艱苦戰役。離,始終忘不了自己沒能好好保護辰到最後…。

思緒轉走至此,青年快步來到戌族繼承人身後,想都沒想地抱了上去。透過相連膚肉以及氣味,感受乾就在自個兒身畔,不再是夏塵顫著聲遞過來的冰冷寄宿戒指。

「欸,怎麼就湊過來撒嬌了?不是要給Kanoe買東西嗎?」

隨口問了聲,也不是真心希望離回答。一直留心著亥族皇子狀況,男人又怎麼會不曉得,這小子的異狀始於通話結束後呢?

青年心結,一向都是親手畫下喧天戰鼓,浴血奮戰的修羅噬神夏光。

「我想抱著你,Inui。」

乾不再開口問上任何一句,靜靜放下原本拿在手中端詳的造型書籤,大掌疊在離從他腰際間身過來的指掌上,無聲了。

『秋熌,我不會要求你辦幹不到的事,酒你先挑,拿不定主意再回來問我,明白嗎?』

爽快地交託信任,男人對自個兒眼光向來自信。他,從來沒有懷疑過秋熌的一言一行。

『屬下明白。是否先幫殿下預約晚上的景觀餐廳位置呢?』

作風明快果決,戌族少主的貼身護衛立刻排定接下來行程,他早已蒐羅白蘭地之國各式各樣的美食所在地,只要自家殿下有需求,秋熌有把握能拿出最棒提案。

『呵,去吧。』

「Hanare,你再遲疑不定的話,我可要幫你買苦甜巧克力送給庚了。」

乾絕不會放任自己陷溺在悲傷氛圍中,他火速地重整旗鼓,戲弄離;原本繃著一張撲克臉的青年聞言,慌慌張張抗議起來。

「Inui!」

「哈,你總算有點其他反應了。我確實受稻見那個小子所託,要買巧克力當Kanoe的伴手禮。」

「稻見想買巧克力給庚?」

「嗯啊,那小子特別交代的,原因我不清楚。」

男人只講了部分實話,技巧性省略掉他不想讓亥族皇子明白的那一塊:夏光給了我一張宣傳單,乾你能不能幫我買給庚?

有些事情,戌族繼承人不太想探討其中是非曲折,比如說稻見怎麼和光之護衛搭上線的?

「走了,來去下一間店鋪買巧克力。等等有中意的就拿,回飯店我再沖壺紅茶讓你配著吃。」

以一貫的豪氣干雲,寵溺亥族少主。乾從不認為,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通通捧給離,有哪裡不對?

「乾,我最喜歡你了。」

「我就是這麼好,喜歡我不是理所當然嗎?」

露出小虎牙,戌族皇子笑得意氣風發,拉著亥族繼承人,繼續兩人愉快的伴手禮採購行程。

「Kanoe,你的宅子怎麼像是兇案現場,到處血跡斑斑?」

丁滿臉嫌棄地抱怨,這種該死的熟悉感,想也知道是夏光那個有病沒要醫的混帳又鬧事了!

「嗯,是凶宅現場。」

庚絲毫不加掩飾語氣裡的不耐煩,清秀眼眸冷冷地看了地上某具倒臥在血水中之不明屍體一眼,煩躁得很。

「雖然你鬧脾氣也滿可愛的,不過怎麼啦?」

好笑地伸手捧住眼前線條剛毅,整個繃在一塊兒的臉龐,未族皇子直接假裝自己沒看到地面上那灘活生生之血肉。

抿緊雙唇,申族繼承人擺明了不想回答;丁倒也不生氣,湊過去輕輕啄了啄,給予情人幾個甜膩膩親吻。

「讓我猜猜看,夏光怎麼會遭到咒術反噬?」

一提到關鍵字眼,庚原本就凌厲的五官顯得更加駭人;男人略微厭世地瞪著夏光的”屍骸”,順手把情人拉到廊簷底下,親暱地肩並肩落坐在一塊兒。

他頭頗疼的,能讓認真嚴謹的申族皇子在理智束縛之狀態底下發動禁咒,某具人形兵器到底幹出什麼驚天動地?

「好了,夏光再胡鬧,還是你養的狗。他腰間臟器都快露出來了,放過那混帳,好嗎?」

恨恨想著自己為何得替夏光求情,丁伸手撫摸庚刀削刻劃的臉容,順勢將濕熱親吻,逐一烙印在情人端正五官上。

親著親著,他乾脆把缺乏反抗意圖,任自個兒為所欲為的申族繼承人抱上大腿,作更加親暱之肢體接觸。

「血色名鋒,對準了我族裡的情報頭子。」

骨節分明,帶有鮮明繭子的一雙手,靈巧游移到庚後頸,輕重不一挲著。男人默默縮著頸子,忍受小小酥麻感自頸骨肌膚處開始蔓延,卻,不閃躲。

任丁摸了好一陣子,最終,不甚甘願地傾吐緣由。

「我說Kanoe,你真當夏光是殺人機器,不是個人嗎?他的心底,對申族情報頭子,難道沒有一絲怨恨?」

誇張地嘆上一口氣,幫光之護衛說項的自己,腦袋肯定浸水了。

夏光之絕頂身手與狠勁兒,自然不是用一般方法養出來的。把一個好端端的人,磨成一把無堅不摧之利劍,要用多少血淚堆砌?

「Hinoto…。」

一顆榛子色的頭顱,埋在情人頸窩旁,不想動,也不想說話,沉默地蹭著對方;臟器外翻,血泊中像只最卑賤蟲子蜷縮痙攣著的光之護衛,傷手,慢慢地,慢慢地癒合了。

「夏塵,人交給你了。」

不太想干涉庚其實荒腔走板的御下方針,丁讓夏塵把仍直挺挺趴伏在血色濃豔中之某人帶走。

「笑一個給我看如何?看在我這麼辛辛苦苦解決夏光問題的份上。」

指頭蜷著申族皇子頰邊垂落的短短髮絲把玩,男人語調輕鬆,試圖換情人,笑顏逐開。

「Hinoto…,謝謝你。」

「若你不是我朝夕相伴的小猴子,我可不想浪費一絲一毫心力在夏光身上!那個專門給我捅婁子的混蛋,很難相處好嗎?!

不說這個,Kanoe,我給你修頭髮好不好?長得真快。」

攏一縷短髮至耳後,未族繼承人吮吻著對方耳廓,染點紅暈。他啊,倒不想強迫庚,正視申族長年以來的亂七八糟陋習。

這傢伙脾氣上來時,猶然發動禁術硬生生撕扯去夏光一大塊腰腹,把人整得死去活來,男人確實,無法苟同。

丁不會要求情人得一五一十坦白那些盤根錯節的情緒,他只求庚,不要自折股肱重臣。

那種椎心刺骨的深刻疼痛,自己一個人揹,夠多了…。

不太能接受有人觸碰自個兒最心愛的小猴子,連削剪頭髮這種事啊,都堅持親自動手。

庚模模糊糊應了聲,放任情人擺弄自己,不太認真想著,他為什麼包容不了夏光抽劍…?

「冬璜,為什麼會有魷魚乾?」

淡掃冬璜逐一端上桌的各式菜餚,辰懶洋洋地詢問,雖然,他心知肚明答案是什麼。

「稻見殿下說他晚點會再繞過來一趟,殿下您要先吃嗎?」

「我看起來像是,想品嚐這類乾貨?」

將芝麻糰子及現沖穀雨茶接了過來,至於其他,年輕王者連看都不看一眼。那些是某青年的個人偏好,不是他的。

「我讓膳房給殿下熬碗湯,熱著等稻見殿下回來時一起享用?」

深諳男人脾氣,冬璜很清楚該怎麼安撫自家殿下的鋒利提問,以不變應萬變,臉上,仍是溫潤笑意。

「你還要頂著冬琰的模樣多久?」

對於吃食不置上一句可否,九曜第一人一向不會輕易在這點上妥協,話鋒一轉,將問題拋回自家貼身護衛身上。

「頂多半個月吧,夏光製作的人骨偶,快要瀕臨極限了。」

掐頭去尾,冬璜明顯地避重就輕。即使必須趴跪在地匍匐前行,他也會將生命完整獻給辰殿下!

一聲輕應,男人顯然不在意這件事,隨口問問。慢條斯理,一顆一顆糰子自竹籤上卸下來,咀嚼。

「那小子什麼時候折返?」

「稻見殿下表示他先去探望柳殿下,確認柳殿下用過膳以後。」

硬著頭皮回答,青年自然感受到他親愛的殿下不加節制釋放的強烈壓迫感,只能,假裝不知不覺。

至於被談論的某個當事人,正舒舒服服窩坐在卯族首領皇子臥房裡烤火,吃烏賊乾。

「春重又幫你準備烏賊乾?」

厭棄地盯著稻見腿邊擱置之乾貨瞧,柳實在不明白,那種乾巴巴的玩意兒,到底哪裡好吃?

「嗯,你家春重很貼心啊。Yanagi,你要和我回府用餐嗎?我晚點得再去丁那邊一趟,確認酒水出口事宜。」

「你根本只是想找藉口溜去子族吧,Inami。」

「好像沒辦法否認呢;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至少得讓我陪你吃完飯。」

丑族繼承人倒是沒有否認自己想見年輕王者,白雪紛紛的農閒冬季,他總是來來回回子族,一解相思。

「你當我是三尺童蒙不成?」

挑眉佞聲質問,被需要人照顧的傢伙這麼好聲好氣反關懷,卯族第七皇子啊,莫名覺得不爽。

「和你一起吃飯很香呢,柳,好不好嘛?」

十分自然地牽起柳的手搖晃,意外很不擅長應付丑族皇子對自己撒嬌之卯族首領皇子,就這麼糊里糊塗答應了。

當晚些時候兩人一路策馬奔馳到未族皇子府,迎上夏塵溫和笑臉時,柳煩悶地想著,他怎麼又傻傻讓稻見拐了?

「兩位殿下這邊請,我準備了松葉蟹茶碗蒸和新鮮鱸魚湯,馬上送過來。」

不太別偏好海鮮,卯族第七皇子對於眼前引領他倆,舉手投足優雅如詩的前未族禁軍之首提供之小食,抱持疑問。

「Inami,你什麼時候喜歡吃松葉蟹了?」

「唔,我沒有啊。」

「那是我的意思,我不想看到府邸出現烏賊乾這種東西不行嗎?還是Inami你比較想喝牛肉湯?」

丁懶洋洋倚在門邊牆垣,肩胛上披著雪青羽織,露出平時被髮絲遮掩的右眼,任是不語也風流。

搖搖頭,稻見不是那麼喜歡牛肉這個選項。他很少吃,自然也吃不習慣。偶爾的偶爾,才會陪著年輕王者享用牛肉壽喜燒。

「Yanagi也在,那直接切入正題。乾讓秋熌供應的純米吟釀,都是十年以上的陳酒,價格不輸數量稀少的月見酒。

這件事情,無論如何是我方理虧,你給我一個你信得過的小夥子,屆時我直接帶去磋商。」

男人精明得很,總能斡旋出最大外交利益。辰既然回來了,丁自然理所當然吃掉庚手上所有工作,全攬在自個兒身上。

他比較希望,某人正視一下與夏光之間荒唐至極的飼養關係。

基本上身為一名陪客,丑族繼承人只負責吃點心而已,半點不介入未族少主、卯族第七皇子之商討過程。

丁與柳討論之餘,冷冷地,冷冷地看著對桌兩人親暱到幾乎拔除了所有距離靠坐在一塊兒,不曾稍稍退開。

Inami,你到底有沒有自覺,昴的心病來源,根本就是你!

『夏光,怎麼惹庚殿下發這麼大脾氣呢?』

拿著乾淨手巾給自個兒孿生兄弟擦臉,仔仔細細抹去所有血汙,再翻出一套嶄新和服,幫對方換上。

夏塵很習慣把自己的血緣當成一具漂亮人偶,自說自話,自顧自地打扮手足,反正,夏光不會有任何反應。

『一會兒好好去給庚殿下道歉,嗯?不可以用肢體語言,要透過聲音表達,好不好?』

俐落撈起一縷一縷披散肩頭白髮,飛快地來回穿梭,紮綁出繁複髮型,最後手掌按在對鏡般存在的背脊上頭,將夏光,輕推向前。

「夏塵又把你當成娃娃在裝扮了?他可真樂此不疲。

怎麼又蹲地上?夏塵要求你要道歉?不必了,這違背你的本性,不是嗎?我的光之護衛,心高氣傲得很。

我沒生你的氣,那些裝腔作勢通通收起來。」

庚好笑地把人拉起來,夏光總是有一些奇妙的自我意識。哪個覺得自己做錯的人,眼神還這般鋒利挑釁?

「Hinoto,跟稻見還有柳會談不順利?臉色這麼難看。」

男人前腳把自家光之護衛撈起來,情人後腳便臭著臉踏入自個兒宅院,讓庚忍不住出聲關心。

「好得很!那小子天然呆也該有個限度好嗎?!怪不得三不五時就和咱們年輕王者出現毀滅性發展,我不想管了!」

咬牙切齒地抱怨,丁順手遞上他莫名其妙得到的伴手禮:蛋酒奶油霜夾心的糖煮蘋果小蛋糕,以及充盈濃厚香氣的香料熱可可。

「稻見指名要給你賠罪用的,你託他買巧克力嗎?」

「沒有,大概又是夏光塞傳單給Inami吧。我實在不曉得,他那些花花綠綠的宣傳單,哪兒弄來的?」

「很簡單啊,你吃過一次那渾蛋購買的柑橘切片巧克力,他把這事兒拷貝進運作核心,一次又一次如法炮製。」

將香料熱可可材料包丟給夏塵,讓自家貼心不已的貼身侍衛去煮茶。

「Hinoto,夏塵不是不會沏茶?你這是認真的?夏光,跟過去看看,在你兄長浪擲稻見的心意之前。」

覺得情人的提議過份可疑,男人乾脆把某具殺人兵刃也打發過去,再拆開包裝精美的點心盒子,拈一顆小蛋糕,塞進對方檀口,權當餵食。

清香可口滋味一下子炸裂開來,保留了季節水果之甜蜜餘韻,令人忍不住一口接著一口,再配上一壺好茶,度過一段有情調的美好時光。

「嗯啊,依舊不忍卒睹,怎麼樣都教不會,就會丟我的臉。」

饒是嘴上這麼說,唇畔勾起的盛綻弧彎,倒是騙不了人。夏塵啊,始終是未族皇子無與倫比之驕傲。

「口是心非。那小子根本是你心頭上一塊肉,寶貝得很。」

「你如果因此吃醋,我會更高興的,Kanoe。」

撩一縷榛子色短髮,湊近嘴邊親吻。丁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標準地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眼。

「少來,夏塵謝幕的人生戲,是你來不及好好道別的刻骨遺憾。Hinoto,到時記得,笑著送他走。」

未族少主倒抽了一口氣,把皚皚腦袋埋進情人頸窩旁。與生俱來之驕傲,讓他不想在庚深琥珀瞳子中,撞見靄靄停雲,濛濛時雨。

「要不要,我給你唱柳詞?」

另一方面,夏塵燒開了一壺熱水,在有機會動手沖茶之前,被無聲無息摸過來的夏光,搶走手上工作。

他溫吞吞地笑著,看血緣面無表情沖出比例完美的香料熱可可,自己啊,做不來的。

笑著,笑著,眼角竟慢慢聚積了水霧,墮下來之前,被人粗魯地伸手抹去…;早已丟失人類該有情感的夏光,憑藉偶爾產生之不明意志,開金口。

「不哭。」

夏光是一具學習力十分強大的人形兵械,夏塵只要教過一次,他就有辦法百分之百模仿出來,甚者,青出於藍,勝於藍。

不過,這單單只就技術層面而言,若是牽涉到人心變化,暴戾青年有可能做得不倫不類,貽笑大方。

他毫不猶豫把心給扔了,要重新撿拾回來,事倍功半。

「夏光…。」

怔然任由雙子兄弟拭去不受控制滴落之冰瑩,然而,夏光越抹,夏塵的眼淚,落得越兇。

從不回頭看自己失去什麼,也不懂得要去恨,以至於好脾氣之溫和青年並不能明白,雙眼潮濕哭得像個孩子的他,受了何種天大委屈?

「夏光,把香料熱可可端給你家殿下。

夏塵,我不過要你泡個茶,你就哭成這樣,敢情我虐待你了?」

不想真讓庚給自己唱柳詞,聆聽意興闌珊,丁乾脆走入膳房範疇,斜倚門扉,看夏塵唱一齣泣不成聲的獨腳戲。

「丁殿下,我…。」

霎時,青年驚慌失措地想要辯解,卻適得其反,一句話梗在喉頭裡,嗚咽著怎麼也說不完整。

「懷映,想哭也沒關係,你不需要強迫自己,永遠完美無瑕。」

放軟了語氣,男人大掌蓋在一顆蓬草白腦袋上,輕輕地搓弄。丁有時候會想,他幹嘛對一名同性生物,這麼好?

不肯正面承認的答案,在不曾被好好相待,此時此刻無聲哭得聲嘶力竭之未族前任禁軍第一人面前,緩緩地,緩緩地,清晰了超越生死之重重牽掛。

夏光像個誤闖感傷現場的陌生人,漠然看著自家兄長哭泣,冷漠盯著未族少主軟聲安慰對方,荒蕪內心,掀不起半點漣漪。

他,並不能明白,夏塵在難過什麼?

托起香料熱可可,凶殘青年自行摸回庚所在之處,為自家殿下,斟上一杯熱飲,遞上去。

「味道濃郁,夏光你泡的吧?夏塵的茶,滋味總是清淡如白水,難以入喉。

說吧,你到底和稻見達成什麼協議?若不是Inami有求於你,你不會主動拿巧克力傳單給他。」

蹲在地上,偏歪頸骨仰望申族繼承人,光之護衛不太認真考慮著要不要對他的庚殿下坦白?

「Hinoto常抱怨,我把你寵得驕縱放肆,目中無人,我好像沒辦法反駁呢。十二皇族護衛裡,哪個人像你一樣,脾氣這麼大?還不太聽我的話。」

悠悠哉哉地捧著熱可可啜飲,庚隨口埋怨。對於夏光,他一向採取放任態度,只要不去戳丁爛入骨髓裡的傷心往事,男人啊,什麼都不管。

「因為我是最好的!」

「你這自信和傲氣到底是怎麼來的?」

笑笑地粗魯搓揉青年臉龐,當申族繼承人決定放棄追問,夏光卻無預警全部招認。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子族的冬璜,是生是死,我根本不在乎。但是,辰殿下少了冬璜,會增加庚殿下的工作量,我不允許!」

「說到底,你還是沒有把我的話好好聽進去,仍執意把我當成世界中心繞著轉。等哪天我離開人世,你會毫不猶豫殺了丁,再為我殉葬吧?」

「我不會讓庚殿下和丁殿下分開的!我的人生,止步在庚殿下死亡的那一刻。」

對於自己的信仰,夏光向來虔誠;庚默默搖搖頭,還是一樣任性得要命,他也管不太動。

當自家光之護衛煞有其事掏出製作到一半,這回與丑族繼承人的交換條件時,男人終於忍俊不住,大笑了起來。

「Inami這是哪裡來的靈感啊?大概也只有他,敢送這種東西給咱們王者了。」

小酒盞在指尖輕輕搖晃,年輕王者抿一口冬榴特意繞過來子族孝敬自己的竹葉酒,任由窗扉外銀冷月光,拓滿自個兒一身寂寥。

隨意披掛著毛領,菖蒲色染織和服領口敞開,導致衣料上曲線優美之細膩刺繡唐草金彩微微扭曲變形,而男人不甚介懷。

一雙眼,猶若渡鴉,塗抹著凌厲墨色,在闃黑夜裡,作為虎視眈眈的狩獵者,閃爍妖異光采。

人類體溫,在不知不覺間輕輕覆蓋了過來,辰低低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淡哂,斂起眼眸,不讓眼眸深處未完全褪卻之冷漠溫度,灼燒心中最美的朝陽。

「呵,你還記得要過來。」

「嗯,我答應你了啊,不能失約。」

像是討好的小動物,稻見湊了上來,輕輕親吻年輕王者面頰,傾訴著胸臆裡不曾冷卻之一腔熱血。

「不去陪著柳?」

「唔,Yanagi很好啊,我只是不想再看見他流淚的臉。」

「那麼好強的一個人,可能嗎?」

輕笑中,伴隨肩胛上衣物委地,男人迴了身,直接以唇堵死青年接下來任何可能的發言。

他啊,不想聽稻見以極其親暱,甚至有些隨興之語氣,談論與卯族第七皇子間的好交情。

那是,自己永遠無法介入的。

丑族繼承人溫順地接受對方帶著霸道的吻,順勢,略過不想解釋的,卯族那些沾盡黑水之曲曲彎彎。

我早就奉陪了,絕不在關鍵時刻,抽柳後腿!

「我是要你來陪我睡覺的,不是炫耀你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有多好。要不要喝竹葉酒?冬榴帶過來的。」

「好啊,直接給我一壺。冬榴應該至少預備兩壺給你,他辦事沒得挑剔。」

「那你還不放開我?抱這麼緊。」

「有什麼關係?坐我腿上嘛,好不好?」

眨著明亮如星的大大眼眸,青年一臉無辜地撒嬌;辰好笑之餘,一隨對方,親密貼合身軀。

「離買了條圍巾給我當禮物,你呢?我可不接受你什麼都沒有準備這種敷衍的答案哦。」

掛著冰冽如雪的高傲笑意,男人舉杯與丑族皇子輕碰酒壺,豪邁飲下這一闕好不容易釀成之月圓。

「有有有,不會讓Shin你失望的,不過還要再稍微等等,還沒完成呢。」

賣了個關子,稻見才不會乖乖坦白,他又和夏光交易什麼?那個奇妙又凶狠的小子,願意幫忙時,會遞給自己一張傳單。

反之,相應不理。

「Inami,有人像你這麼飲酒的嗎?毛手毛腳。」

笑罵青年一手攬著自個兒腰際,折下脊骨就口豪飲,絲毫不符合人體工學;至於另一隻硬生生空出來的手嘛,正撫摸他露出和服下襬外之小腿肚,輕攏慢撚抹復挑,試圖引起小小酥麻感,勾勒旖旎。

「Shin你好可愛,忍不住想要親近你嘛。」

轉瞬,稻見灌完一整壺濃度頗高的竹葉酒,萬頃碧波般之大眼,仍舊眨巴著坦蕩,一如皓月清風,吹面不寒。

丑族皇子總是,能夠毫不猶豫傾訴甜膩溫柔情話,不見一絲遲疑。

「又說我可愛?你眼睛到底哪裡有問題,會覺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雙手沾惹揮之不去血腥的我,很可愛?」

一向將千夫所指扛得無怨無悔,因此,青年始終不變的溫和初心,讓他,變得十分貪心…。

「你笑起來的時候,很可愛哦。一直,笑著給我看好不好?」

稻見伸手順理著眼前一顆銀白腦袋,語氣柔軟得有些不可思議。走過萬水千山,他依然是歲月詩行裡那個愛笑的少年,不離,不棄。

「我自幼認識你,怎麼都不曉得你說話這般肉麻?等乾和離從白蘭地之國回來,咱們,子族開宴吧。」

冷靜又沉著的年輕王者,淡淡地調侃對方。在青年看不見的背後,暗自下了某種程度之決心。

「哇!夏光你怎麼在這兒?」

目前還頂著冬琰外皮的冬璜,一回身,便瞧見貼著自己好近好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光之護衛。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夏光一聲都沒吭,逕自拉起子族禁軍之首的手腕,翻來覆去,不知道在檢查些什麼?

曉得對方不愛開金口的淡漠性子,冬璜就這麼任由曾經一起生活過幾年之青年,裡裡外外把自己逡巡過一輪。

習慣性地偏歪頸骨,夏光從懷裡掏出螺旋羊角,一片一片地粗暴拗斷,再扔至地面,沉默地要人自己去猜,他想表達何種意圖?

「我還可以借用冬琰這副身軀十五天是嗎?挺好的,過完年了。」

早將個人死生置之於度外,子族禁軍統領關心的,向來只有能否好好護年輕王者一身周全?

平時不太喜歡思考的夏光,自然也不會多費心思和冬璜好好溝通,一把扯住對方臂膀,連拖帶拉把人往目的地帶。過程中,半點不在乎子族少主護衛之個人感受。

「夏光,你能不能放開我?我跟你去就是了。」

光之護衛身形近似未族少主,精實頎長,一路拉扯著冬璜,模樣有點類似老鷹捉小雞,看上去,要多逗,有多逗。

「欸,你家冬璜被夏光扯著帶走呢。」

正好路過的乾,十分不客氣地對身旁年輕王者吐嘈。夏光神出鬼沒,這回,又打算幹什麼?

順著男人手指方向,辰不掀絲毫波瀾地看了一眼,好似那名青年,不是自己的貼身護衛。

「喂,你能不能不對冬璜如此冷漠?那小子就算是個冷靜過分的瘋子,也別否定他為了你,奮不顧身。」

「那麼蠢的小子,我這輩子只認識一個呢。」

四兩撥千金地笑著,年輕王者並不覺得自己有義務向對方報告,在聖職者之國時,曾被瓷白怪物抓傷導致手臂急遽纖維化…。

畢竟,驕對天下英雄競折腰的乾,比任何人都還護著他。

「Shin,之前諾布利所舉行的平透式上,你發生什麼事情?!」

瞬間嗅到一絲不尋常氣息,精明敏銳的戌族少主,瞇縫雙眼,語氣裡,透著一絲危險。

「呵,你多心了。」

「我看起來那麼好打發嗎,Shin?你要是堅不吐實,我不介意去找你的影子求證,再透露給Inami。」

乾可不是紙紮老虎,他有的是辦法,讓年輕王者老實招認。戌族皇子絕對不允許,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辰受到一絲一毫委屈!

「這種事情,有需要特別知會Inami?」

子族少主仍是那副不興波瀾之一派從容,即使,乾正以驚人推理及組織能力,還原事件原貌。

更重要的是,挑他軟肋下手。

以庚做事一絲不苟的嚴謹性子,加上自家兄弟之完美主義,出使聖職者之國時,這兩個人,雖說不能正大光明指派夏光或秋熌,肯定,私下調派暗衛跟著自己。

「無論如何,你不會對那小子說謊。」

戌族繼承人挑明得倒是直接,他認識辰超過二十個年頭,也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

「呵,別拿我對稻見的承諾壓我。我一塊肉也沒少,Inui,你太大驚小怪了。」

不肯輕易妥協,男人打從娘胎裡帶的驕傲,讓他不想在溫柔青年眼中,看見傷心欲絕。

辰選擇,自行對稻見吐實。

「Inami,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我沒事得參加子族的飲宴?我看起來很閒嗎?」

忍著想把冬璜送過來請柬砸到某個笑得天真爛漫傢伙臉上的衝動,柳一面處理公務,一面沒好氣地抱怨。

「年末的例行宴會,一起去露個臉嘛,好不好?」

自行蹭到卯族第七皇子身畔,連人帶筆捉握著,親暱左搖右晃。稻見眼眸中的不變笑意,依舊炫目。

「你再搖墨汁都要滴下去了,我可不想重新謄寫一份。知道了知道了,我答應你去就是了。」

永遠拿青年沒轍,淡紅藤眸子流露無可奈何。想到自上次不歡而散後再也沒碰過面的昴,柳忽然有些頭疼。

他很討厭應付那些虛與委蛇的人情世故,在卯族權慾遊戲包裝之水晶華宴底下,逐漸血肉模糊的,是誰之一腔熱血?

「怎麼啦?Yanagi,你的五官扭曲在一塊兒,不好看囉。」

兀自胡思亂想之際,稻見雙手貼了過來,捧住卯族首領皇子臉頰,輕輕觸碰對方眉宇。

柳垂著眼,沒有拒絕青年撫摸自己,卻也不想說話。沒辦法好好面對Subaru這種鬼話,他怎麼說得出口?

「昴在忙祈念之儀的準備,我們三個,好像許久不曾同桌吃飯共飲了,好懷念哦。」

不經意的話語,一針見血直接戳進卯族第七皇子目前之死穴。衝著對方,他露出了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Inami,你知道嗎?我怕自己對Subaru的情感,已經超支了。」

沒有學會的掛牽,終究成了柳心底不可承受之輕,壓垮瘦削挺過一切風雨的肩頭;他用力地抱住稻見,不想撞見對方新芽綠之好看眼瞳中,倒映自己滿身汙穢。

「昴很溫柔,他不會在意這種小事;柳,我的肩膀,隨時可以借你靠哦。如果Subaru讓你傷心了,我會幫你踹他。」

莫名之失去感縈上心頭,不追問卯族首領皇子更深一層的弦外之音,青年一下一下順著自己胸前之柔軟髮絲,笑笑提議。

柳太難毫無芥蒂地去信賴一個人,口中的感情,也許…。

雖然常被丁還有乾笑話遲鈍,神經構造異於常人,然而,稻見的心終究還是肉做的,會痛。

兩個人,在無聲靠近中取得了弔詭平衡,纏得更緊,更加難以解開,也為昴日後之感情路,投下更大變數。

「你不是打算在交接儀典上穿插一段劍舞?等等讓春重示範給你看。」

公文繕寫完畢裝入信封後,柳領著自家兄弟來到庭院。一聲叫喚,一群卯族明眸皓齒的青年,登時,提劍整齊劃一佇立於眼前。

一時之間,竟讓稻見錯覺,旌旗飛揚,喧天戰鼓,迴盪在耳畔,嗚咽著一幅安靜生命藍圖。

「真不錯呢,可惜當年的卯族,擺不出這樣軍容。」

默默感嘆了起來;順著青年語意,卯族首領皇子之思緒,跟著回到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的那一年,賴著不肯走了。

干戈寥落,那時的他們,都還太過年少,故土家園被吞噬得太快,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丑、寅、卯族接二連三淪陷,連力挽狂瀾,都做不到…。

陷入沉睡之那一刻,柳模模糊糊想著,便宜龜縮在後方的靜月了。

「那年,我和庚是最早在戰場前線被食夢魔吞沒的,後來的後來,辰在城郊茶館,下達那一道無可奈何的命令,棄守了丑族,以空間換取時間。

之後的事情,你也曉得,丑族因此派系割裂,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行事上處處被制肘,牽一髮而動全身。」

陳述這段被粗魯撕去的蒼白歷史時,丑族繼承人沒有怨也沒有恨,只有對世情無奈之瞭然與接受。

「Inami,我做不到你這份雍容大度。」

卯族第七皇子,明白他最好的兄弟,總以最溫柔目光,看待這太過殘酷之世界,所以,不管對方闖了什麼禍,做了何種決定,他都奉陪,他,一定奉陪。

「Yanagi,謝謝你們兩個。我啊,真的很喜歡Shin,希望他能夠一直開懷大笑。」

「得了吧,我一點也不想聽你用這麼甜膩的語調,談論子族那個大少爺,雞皮疙瘩都要掉滿地了。」

毫不客氣抱怨,那是,兩個人之間纖塵不染的過命交情。

雪白繃帶,一圈一圈細細纏裹,妥妥將長年用毒導致泛著青紫的指尖藏起來,不露半點山水。

身為一名失格的寅族人,青年發了瘋似地鑽研毒藥及人體構造,藉此彌補自個兒天生武骨殘缺之致命缺陷。

以身輕如燕,與一擊必中之準確度,遮掩自己只不過是個武力廢之殘忍事實。

冬榴看了一眼擱在附近,音色婉轉優美的嶄新竹笛。那是,他特意蒐羅,預備一會兒送給酉族繼承人之伴手禮。

騷人墨客的風花雪月,曾經,自己也很喜歡的,曾經。

著裝完成後,青年迅速換上一張大大笑臉,一尋目前正在寅族作客,身分尊貴的纖細少年。

「辛殿下,今天想上哪兒去逛逛呢?昴殿下正在做祈念之儀的準備,中午會和您一道兒用膳。」

「冬榴,會吹笛?」

注意到對方腰際間插著一支作工精細的竹笛,辛忍不住好奇詢問;搖搖頭,冬榴面不改色地,扯謊。

「這是昴殿下要送給您的,由屬下代為轉交;辛殿下,咱們去街上吃紅豆年糕湯,再去泡個溫泉好嗎?

寅族徜徉山水間的溫泉水,可是獨樹一格哦。」

身為盡責的導覽及護衛,青年每天翻新花樣帶著酉族皇子遊山玩水,深怕辱沒自家殿下名聲分毫。

「辛殿下,您似乎一點都不害怕我家殿下?」

街道一隅,冬榴端上一碗剛煮好的熱騰騰紅豆年糕湯,問上一句由來已久之疑惑。

「庚哥不笑時,很兇;昴有時候會給我和菓子,是好人。」

提到申族平時不苟言笑的皇子,青年瞭然地點點頭,同時,分享起寅族少主不為人知之一面柔軟。

「殿下一直想要個弟弟,落雁可是連稻見殿下都拿不到,辛殿下您專屬的點心哦。」

「哇,好開心,謝謝。冬榴,很喜歡昴?」

「雖然昴殿下一直說自己不是繼承寅族的那塊料,可是只有殿下,從來沒嫌棄過我弱不禁風,與寅族尚武風氣格格不入。」

說著說著,冬榴眼底眨著依稀淚光。生下來就是家族污點與笑話的他,何德何能,能遇上昴殿下…?

『揮拳是為了弱者,必須身為強悍高尚的寅。』

昴曾經將這段寅族流傳已久的信念奉為圭臬,卻在一次掄拳揮向貴族子弟後,徹底,粉碎了自己之信仰。

他的拳頭,只會傷害人。

寅族的世家子弟,一向仗著冬榴纖細單薄兼之武力不濟百般欺凌對方,動不動拳打腳踢,呼朋引伴圍觀叫好。

一次,讓路過的皇族繼承人撞見,意外變成打群架之火爆場面;混戰之中,昴打傷不少權貴之後,更不慎揍了冬榴好幾拳,差點打死瘦弱的小青年…。

這事,在寅族鬧得狒狒揚揚,少主只會打架鬧事之昭彰惡名不脛而走;昴不是一個會為自己辯解的人,他只是任由誤解猶如圈圈漣漪,越擴越大。

連柳還有稻見百般詢問,寅族繼承人也不肯開口吐實。

『一個世家的小青年失之毫釐,便一命嗚呼,我要為自己辯白什麼?!嘖,煩死了!』

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小命的冬榴,自然無從知悉,他家殿下,為此,背負了些什麼…。

「殿下,子族送了帖子過來,邀請您參與飲宴。」

「呿,又是稻見那傢伙的餿主意吧?辰居然會陪他胡鬧?」

昴傻眼地看著冬榴遞過來的正式書柬,上頭蓋有子族皇室紋章,讓他不方便找藉口拒絕出席。

「殿下不想去嗎?」

自家殿下這陣子明顯心情欠佳,一副苦仇大恨的模樣,和柳殿下息息相關,他與春重,卻不知道該如何排解?

兩人皆不肯和對方碰面,形成無解僵局。偏生關係緊密,只好靠著貼身護衛以及中間人稻見,互相傳遞消息。

「沒有。」

否認了自家小青年的推測,昴只是很少離開寅族領地,前往最熱鬧繁華之神樂殿週遭。

很多事情,他依然覺得離自己十分遙遠,但也許,能和某個樂天到不行的傢伙,以及某只脾氣差之兔子,一起試試看…。

「去見柳也無妨,頂多又吵起來而已。」

他們本來就什麼事情都能口頭上爭鋒,這回不過就是心被捅得鮮血淋漓而已,有什麼挺不過去?

「殿下,要不要我跑一趟丑族,找稻見殿下過來?」

「你別又和冬鏡爭論得面紅耳赤就不錯了。」

絲毫不能理解這兩個年輕小夥子關係怎麼有辦法這麼糟,昴懶洋洋地罵了句後,持續忙碌起來,直到傍晚時分,稻見尋來為止。

「Subaru,我好餓哦,陪我去吃飯嘛,好不好?」

「你又理所當然把事情通通扔給冬鏡,散步溜去子族嗎?」

不太意外一份屬於男性的重量親暱自背後壓上自個兒肩胛,寅族皇子聳了聳肩,吐嘈。

「沒有哦,我在柳那兒,看他的劍舞排練。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再過去一趟?」

雙臂曲肘掛在個頭比自己高的昴身上,丑族繼承人五官勾勒著溫暖之弧度,愉快地提議。

「你很囉唆!想吃什麼?」

「這種冷天氣,吃個關東煮或是湯鍋什麼的應該很棒。找柳一起用餐如何?我很久沒和你們兩個同桌吃飯了。」

「Inami,你是故意的嗎?你最好會冷。」

寅族少主並不敢保證,自己現階段已經能和卯族首領皇子毫無芥蒂地用膳。一句”不要連你都在逼我”,像一根深深的刺,狠狠插在心尖兒上,痛得昴喊不出痛。

「不捉弄你了,不過子族的宴席之上,Subaru你不能刻意躲著柳哦。」

「知道啦!你今個兒怎麼特別纏人?」

受不了地瞪向依然不屈不撓黏在自己身後當一塊黏皮糖的稻見,這傢伙脾氣很硬,決定之事物難以撼動信念分毫,絕對,還有後續。

暫且按下疑慮,寅族繼承人認命地把人帶去用餐,但書是,要青年離開自己身上。兩個皇子這麼黏在一塊兒上街,像話嗎?!

對自家兄弟喜好瞭若指掌,昴領著稻見來到一間自己常去的居酒屋。無酒不歡,他十分自然點上兩壺竹葉酒。

丑族皇子笑嘻嘻地先叫了一盤明太子洋芋,搭著整壺豪邁暢飲的酒水一同享用。安靜掃滅完跟前小食後,以天氣很好之口氣,陳述一個兌現溫柔存在的逸聞。

「你從何得知,Inami?」

放下手中木枡,寅族皇子沒有否認故事真實性,灼燒天涯般的金色眼瞳,直勾勾盯著友伴瞧,拳頭在不知不覺間,握緊了。

「我家冬鏡在情報調查方面,可是無往不利哦,他從寅族一個世家子弟口中套出來的。」

謎樣自信,理直氣壯得毫無道理,稻見輕輕將自己溫熱掌心,疊在昴緊握的指掌上頭。臉上笑容,仍是那般溫煦明亮。

「當年那個稍有差池,便要駕鶴歸西的小青年,果然就是冬榴吧?你怎麼不跟我還是柳說呢?

自己一個人擔著這麼多年,不難受嗎?」

青年語氣相當真誠,交疊在對方指骨上的溫度,卻是那麼熾熱。昴啊,確實是一頭孤獨又高雅之野獸。

好笨,卻也讓他,好心疼。

「我揮舞的拳頭,根本配不上寅族高尚信念,有什麼好說的?」

「Subaru,一廂情願這麼想的你,不聽聽冬榴的真心話嗎?那小子,可是比任何人都還要崇拜、信任你。

雖然他八面玲瓏,關鍵時刻可能還保護不了你,可是啊,冬榴每次談到你的時候,眼神總是那麼晶亮。

你們,不是一起剿滅了盜匪,寅族臣民現在對你的評價提高不少嗎?

當然,你永遠是我最好的兄弟,幾經風雨,仍不能抹滅你是我唯一承認的寅族繼承人。即便你是個暴君,我依然會博君一笑,挺你到底。

下次如果有事情,一定要告訴我哦?」

替自己點了一份中卷,稻見慢條斯理地開始吃,一字一句,發自胸臆,絕無半點虛假。

「你簡直鬼話連篇,Inami,可是,我想相信你。」

慣性咋舌聲中,昴漸漸地,漸漸地鬆開自己攢緊的拳頭,與青年交握在一起,不願再鬆開這份始終無瑕之純粹相挺情義。

「對了,如果你在宴會上又逃避柳,我可要向冬榴透露這一切囉?」

「喂,你知不知道那小子有多愛哭?!這事要是傳進冬榴耳裡,我耳根還有清淨的一天嗎?!」

近乎崩潰的大喊聲中,寅族少主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踏入了丑族皇子無意識織張開之溫柔陷阱裡,動彈不得。

你這個天然黑!

「這次的巧克力又是夏光託誰買的?晚點要上子族飲宴,你別一次把整盒都吃光,Kanoe。」

無奈看著大剌剌坐在自己腿上吃巧克力的情人,丁實在不曉得從哪裡吐嘈起,某人簡直可以用亂七八糟來形容之重口味。

「乾帶回來的。Hinoto,要不要吃一塊試試?」

修長指腹一塊拈過一塊,完全沒有稍停意思。庚連羽織上翠綠繫帶曳地也懶得撿,愉快地持續進食。

抹茶濃厚苦味在嘴裡炸裂開來,尾韻帶有一絲絲的甜,深得他心。

「別,你喜歡吃的東西只會讓我味覺麻痺。你今天怎麼這麼餓?巧克力都快被吃完了。」

不太高興地哼了聲,男人當然明白戌族少主的品味無可挑剔,既然要挑禮物,肯定讓當事人愛不釋手。

「吃醋啦?」

叼著半塊方形巧克力,略帶挑逗貼在未族皇子唇瓣,刻意壓低嗓子,詢問彼此之心知肚明。

「你這沒心肝兒的小猴子,就會拿我窮開心。」

順勢咬下情人渡過來的巧克力塊,再給予對方一個極其甜膩之親吻。丁一面吃,一面埋怨。

「你以前似乎沒少戲弄過我,禮尚往來。」

笑笑將最後一塊巧克力粗魯塞進男人口中,庚俐落起身,帶起瑩白衣物飄飛,像那時的桃花鬼,令人,看不真切。

男人出神地望著對方背影好一陣子,才溫吞吞跟著站起來,在更衣之前,又從身後,抱住情人蹭。

「抱這麼緊,又怎麼啦?」

「你總是讓我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又焦急又疼痛。之後要在我領地上辦的活動,你一聲都沒吭。」

「有夏塵在呢,那小子可是恨不得把全未族最好的布料都拿出來,為你增添光采,我需要擔心嗎?」

「這種時候就會拿夏塵堵我!他的布,確實越染越好了,已經能夠獨當一面,裁製皇族衣裳。」

一段註定只有眼淚與遺憾的殘缺君臣情義,丁偏偏始終那麼驕傲地炫耀,庚聽習慣了,不忍對之做出評斷。

「丁殿下,這塊京紫色布樣,適不適合辰殿下的和服袴?」

彷彿沒有脾氣的青年,小心翼翼捧著新染衣料,前來徵詢自家殿下意見;申族少主默默退到一旁,凝視兩人討論過程。

Hinoto,你族裡內政,從一開始,就不需要我干涉,不是嗎?

「夏光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貼心了?還曉得幫我泡茶?居然是包種冬茶。喂喂喂,你那副快點稱讚你的模樣,是怎麼回事?」

被蹲在地上等著自己揉臉嘉獎之人形寵物逗笑,庚從善如流之餘,抿了一口他不太喝的包種冬茶,感嘆。

「一會兒上子族,乖乖坐下來吃飯,夏塵挾什麼給你就吃什麼,明不明白?」

他不是很確定年輕王者這回開宴背後真實目的,單就目前夏光蒐集給自己的情報而言,昴和柳,根本沒和好…。

「Shin為什麼要邀宴?」

「為了Inami那個沒有神經,有本事把事情搞得越來越複雜的蠢小子啊。他和柳的關係,太過紊亂了。

不提那兩個談個戀愛就能把九曜搞得風雲變色的笨蛋了,Kanoe,我給你換套和服,再接髮吧。」

笑吟吟牽起情人雙手,他啊,親手染了塊新布料,替老是浪費衣架子身材的庚,裁剪新和服。

現在,印證自己的眼光,沒有錯吧!

如入無人之境溜進年輕王者臥房,稻見瞧見之熟悉景象,自然是還在賴床,感受到自個兒體溫,自動自發窩過來的某只白倉鼠。

蠻橫霸道地把他壓在身下,枕著胸膛,繼續好眠。

「我不是硬梆梆的嗎?Shin,你怎麼就喜歡這麼睡呢?」

認命地給對方充當人形抱枕,青年不太認真想著晚點可能還要被啃幾口膀子,留下一圈圈殷紅牙印。反正,柳沒看到就好。

輕輕掬起一縷垂散在肩胛的淡雪色髮絲把玩,任由其刷過指間,樂此不疲。這幾天太過忙碌,他似乎擠不出時間,和辰好好溫存。

「以往,不管做什麼,我們一直都是三個人一起。現在拉開了距離與疙瘩,我才發現,窒礙難行。

Shin,我有辦法,讓昴及柳和好如初嗎?」

低啞啞嗓音中,透著永遠藏在背後不願被人瞧見之疲累與風霜,以及,稻見的溫柔天真心願:盼望我喜歡的每一個人,都能得到幸福。

「冬璜,先替你家殿下預備早膳吧。等等,讓我看看你。」

刻意而來的腳步聲遠遠響起,青年順勢蓋住年輕王者耳廓,避免,擾了對方好眠。雖然,男人躺在他懷裡安睡時,一般雷打不醒。

「稻見殿下,昴殿下已經來到子族皇城了,您要和他一塊兒用膳嗎?」

「咦咦,昴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知道了,我稍後就過去。」

意料之外的訊息提供,讓丑族皇子不由得一愣。寅族少主不是一個會主動參與領地外活動的人,會不會,造訪得太早?

思緒飄飛之際,手臂無預警地傳來劇痛感,他苦笑低頭,迎向不知何時睜開雙眸,目露兇光拿自己磨牙的九曜第一人。

「我端盆清水讓你漱口,好不好?血的鐵銹滋味,不好受吧?」

稻見也不掙扎,等年輕王者把自己臂膀啃咬得坑坑巴巴,不情不願鬆口了,才溫吞吞揚起笑容,軟言軟語詢問。

起床氣正發作著,暫時只依靠本能運轉的子族少主,惡狠狠地瞪了青年一眼,又把自己埋回對方懷抱裡,再度闔眼。

「這是,不願意讓我去找Subaru?」

提問一聲輕輕,換來年輕王者相應不理的緊緊擁抱,彷彿想將人徹底揉進血肉中,不再分離。

「冬璜啊,能不能先幫我招待昴?不要熱的味增湯,要冷泡茶,肉要多一點,最好淹過碗面。

如果還有什麼疑問,就問冬榴。」

估計自己一時半刻脫不了身,權衡輕重後,稻見倒是十分爽快地委託子族禁軍第一人。柳沒一起過來,他不會被對方刮掉一層皮的。

「辰,這是你不想掩飾的佔有慾?」

「你是我一個人的,我不會放手。」

「我答應你了,就讓你拿條繩子,把我栓得牢牢的。」

風雨一路,從不曾變質的,是應對九曜第一人埋藏在冷靜背後瘋狂與決絕時,丑族皇子之坦蕩。

得到了確認與保證,心滿願足的年輕王者,身心舒暢地繼續賴在青年身上,等到,不得不起身著裝的那一刻,到來。

「我說冬璜,這宴席主人,你家殿下辰人呢?」

忍著想把白眼翻到後腦杓的惡劣衝動,丁皮笑肉不笑地質問宴會廳裡穿梭指揮自如之子族禁軍第一人。

藉由寬大袖袍遮掩,男人好好牽著申族少主,親暱十指交扣,一點想放開的意思也沒有。微微繃緊之膚肉,偷偷洩漏了主人啊,氣壓正低。

庚把自己當作一名愉快旁觀者,淡看未族繼承人壓迫冬璜。誰讓上子族之前,夏光又幼稚地挑釁他的情人呢?

只好委屈面面俱到的子族少主護衛,多擔待些了,哈。

「殿下一會兒就過來。」

冬璜眨著清澈漂亮,由寶石鑲嵌而成的眼眸,客氣吐露官腔答覆。心底,猶如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他總不可能直接告訴丁殿下,辰殿下還賴在稻見殿下的溫柔臂彎中,不肯稍動分毫吧。

廳外,乾與離連袂而來,大老遠便聽見與自己互看不順眼的未族皇子,正在找子族青年芢兒。

然而,戌族繼承人一點也不想出手解救對方。

不用問也知道辰現在人在哪兒,床上!只要不是又被稻見壓在身下婉轉承歡,男人都可以不聞不問。

「Kanoe,你的新和服真好看。」

亥族少主對於現場險惡氣氛彷彿無知無覺,逕自來到申族皇子身旁,拉起對方嶄新和著,瀏覽。

庚悄悄鬆開了與丁交握之雙手,任由離撈起自個兒衣袂,左瞧瞧右看看,最終,出奇不意,掬起他被微微接長的髮,撫摸。

「觸感和你本來的髮絲差不多,真神奇。」

毫無過分親暱之自覺,亥族繼承人摸啊摸的,竟摸到男人耳骨附近敏感處,申族少主不由得縮了縮頸骨,逃避這份指尖帶來之異樣搔弄。

耳廓一帶的髮被紮綁髮辮,再別上與耳環一脈相連之髮飾,庚晃動瑟縮時,風鈴搖晃清脆響,傳來一陣風動琅玕的悅耳顫音。

「Hanare,走了,咱們先去接大少爺。」

自制力比什麼都還強大,乾自然不會容許自己在丁哥哥眼前破功,揚起好戰笑容,率先轉身。

一聽到甚為自己所喜之年輕王者名諱,亥族皇子想都沒想地跟了上去,半點沒意識到,他給丁投下何種深水炸彈,將醋缸外壁又薄又透的男人,炸個體無完膚。

「Kanoe,你又讓Hanare摸你!你都不怕我被寂寞殺死嗎?!」

寂寞重症不合時宜地發作起來,未族少主當場沉下了臉,不管兩人目前待在子族筵席中,不該將真實情緒,赤裸攤在陽光底下。

「夏塵,安撫你家殿下;冬璜,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庚倒是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淡然吩咐情人貼身侍衛,毫不猶豫將燙手山芋扔了出去。

而後,自顧自地走出宴會廳,站在簷廊底下,與冬璜研討起之後活動上的安全兵力排佈。

「殿下,您一會兒去向庚殿下道歉好嗎?庚殿下不愛張揚,在冬璜還有其他子族侍從面前,會令殿下為難的。」

臨危受命,夏塵硬著頭皮披掛上陣。殿下那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他,沒把握說服啊。

「呵,我都忘了那時候的你,已經和那幾個蠢小子一樣,路遙歸夢難成。」

自家護衛滿臉尷尬為難的小動物神情,反而讓丁冷靜下來,想起了自己被庚拒於千里之外的幽幽寒夜…。

差不多在那個時間點,他開始意識到夏光到底有多可恨多煩人!

脾氣瞬間被磨掉,未族少主慢吞吞走到庚身邊,安靜聆聽對方與冬璜研商過程,不發表任何意見。

等兩人談完了,才淺淺捉住對方空垂在腿骨旁的指掌,示弱撒嬌。

「對不起,Kanoe,你還生我的氣嗎?」

「我沒發脾氣,如果你稍晚用餐沒和乾發生衝突的話…。」

不把話說死,反正丁一定聽得懂自己的弦外之音。他們兩個,好像都憋得有點久。

乾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笑,走向迎面而來之年輕王者與丑族繼承人:我的大少爺,你可捨得放開Inami啦?

「Inui、Hanare,你們都來了。」

「你的兩名兄弟,其中一個還沒到場。」

「是Yanagi吧?沒關係,我去接他。」

向來奉行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稻見話還沒說完,人已一溜煙跑走,估計,上皇城門口去迎接卯族首領王子。

見狀,男人當真不客氣朗笑出聲,這小子真是的。

「Shin,人都已經跑遠了,你還這麼依依不捨嗎?客人扣除柳,到得差不多了,正在等你這個主人家。」

超過二十個年頭的過命交情,讓乾面對子族少主時,向來有話直說,不會刻意經過潤飾。

「走吧。」

對於自家兄弟夾槍帶棍,辰不以為意,率先邁開了步伐,帶起和服下襬翩飛,迷離身後兩人眼簾。

「嘛,辰還真是牢牢把稻見盛裝在心底,不肯被人挖出來了。」

待人走遠,走遠,只餘依稀身影消失在廊簷盡處,戌族皇子才懶洋洋地吐露心聲,給一旁的亥族少主聽。

「乾,你看起來很高興。」

「是嗎?」

揚著嘴角,男人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與青年肩並著肩,一塊兒追上前頭年輕王者腳步,一如,他們三個聚首時,習以為常之相處模式。

另一方面,青年在最短時間內來到子族城門,高高隅坐上頭,愜意搖晃雙腿,等待他熟悉的珊瑚粉色,翩然到來。

「Yanagi,我等你好久了。」

哼著下里巴人之小曲兒,唱了幾回後,動態視力是其他人好幾倍的丑族繼承人,瞧見自家兄弟揚塵策馬之飄逸。

「稻見,你這十數年如一日的肉麻毛病,何時才肯改一改?」

「唔,我覺得我這樣挺好的。」

眨著眼,一臉無辜地討價還價,青年十分自然地挽住對方臂膀,把人拉了往城裡跑;柳無奈地像只柔弱兔子般被扯著走,某人手勁意外很大,他根本掙不開好嗎?!

當兩人姍姍來遲,各異的眸光紛落,形成異樣寧靜。

乾不太認真地考慮要不要伸手遮住他家大少爺的眸光,省得某人一根為了稻見而纖細敏感之神經,再度斷裂。

「Subaru,對不起讓你久等了。你想吃什麼,我都可以烤給你吃哦。我的技術,可是挺好的。」

一把將卯族第七皇子拖到寅族少主所在位置,壓根不給還恆亙著未解疙瘩的雙方,一絲一毫逃避機會。

「稻見那小子真夠狠,昴和柳連裝死的餘地都沒有。」

丁擺明了打算看戲,慢條斯理地要一旁的子族隨從給自己切上厚厚一大塊肋眼牛肉,預備,現烤給情人品嚐。

「我想吃生干貝,還有剝皮辣椒里肌肉。」

庚同樣沒打算置上一詞,有些事情,不是現階段的他該評斷的,倒不如,先滿足口腹之慾。

子族的膳食,可是百裡挑一。

「你就會心安理得使喚我,Kanoe。拜託,不要一開始就吃這麼辣的東西,我晚點再幫你烤。」

「Shin,我幫你剝白芍大蝦?」

憑藉著神來一筆的靈感,離眼神晶亮地徵詢年輕王者意見,惹得乾一聲輕笑:喂喂喂,我讓你自己動手剝過蝦嗎?

「呵,那就麻煩乾,能者多勞囉。」

辰輕飄飄瞥了同桌友伴一眼,不掀喜,不掀悲。這件事情,本來就不違反他的本意,有什麼好不高興?

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若自己想和稻見好好走下去,把柳完全推給昴,自是,必要之痛。

年輕王者不介意,稍微,鬆開手。

柳真真切切意識到,自己被稻見給坑了,陷入一場溫柔蛛網裡,進退兩難。

「Inami,你是故意的嗎?!」

壓低音量,卯族首領皇子在青年耳畔恨恨地咆哮,掩飾不了那股揮之不去的無邊無際焦躁感。

「Yanagi,你和昴都是我最好的兄弟,我真能對你們兩個之間的衝突,視而不見?」

笑容自丑族少主臉龐褪去,滯留在青年端正五官上的,是令柳陌生之平靜。那一刻,他,慌了…。

「只要是肉都可以,Inami,你已經讓我空等了一早上。」

出聲介入,昴心細如髮,自然不會漏看對桌兩名兄弟之間的無聲火花。柳,沒看過某人發脾氣吧?

越是好好先生,動怒起來才更顯得駭人。

「Subaru,吃牛肉好不好?子族的牛肉可是一絕哦。」

「喂喂,你這副把子族當成自家廚房的模樣,是怎麼回事?」

好氣又好笑地罵了一聲,稻見這傢伙一點距離感也沒有,他的寅族,也像對方後院似的,被自由出入。

「唔,你不喜歡?那我再想想哦。」

「不是這個問題好嗎?Inami,你知道自己剛剛把Yanagi晾在一旁,擺出什麼樣的臉色給他看嗎?」

不論和柳之間是否存在無解裂痕,寅族繼承人早就打定主意,要做兩人最堅實後盾,無畏,世路多顛簸。

沉默地選擇退讓,如果,這是Yanagi想要的…。

「咦咦,我有嗎?」

「你何不去問問之前被你嚇得魂不附體的靜月?你待在柳府邸時,他是不敢隨便踏進去的。」

順著友伴言語脈絡,青年稍稍思考了會兒,似乎,確有其事;昴默默搖搖頭,這傢伙肯定忘記自己曾經衝進靜月宅第裡,沉著臉威脅對方。

『如果我再耳聞靜月你府內僕役,隨隨便便對柳造謠,搬弄是非的話,我不介意聽一次以薙刀殺一個。』

丑族少主無聲的怒,最狂。

卯族第七皇子,覺得自己像一個扞格難入的局外人,心情七上八下地在桌面底下握緊稻見指掌,深怕,對方用力甩開。

他討厭這種沒把握的感覺,卻是,無能為力。

「柳,我是不是讓你感到不安了?」

被撐開之掌心,輕輕感到疼痛,青年溫柔地回握,溫煦詢問;昴並不是第一次這麼提醒自己:Inami,平時笑臉迎人的你,怒氣太難承受。

某種程度上,對世界失去基本信任的卯族首領皇子,意識到寅族少主為了自己退回原處,不再逼迫他正視內心荒蕪,與,對丑族繼承人之無端依賴…。

「對不起…。」

那麼驕傲的一個人,要磨去多少稜角,才能低啞著嗓子吐出一句歉然?即使沒有主詞,當事人仍好好地接收了。

「嘖,Inami,你上午是都幹什麼去了?居然發出腹鳴聲?!」

昴傻眼地咋舌,某人怎麼有辦法在氣氛好不容易趨緩時,大煞風景?無可奈何,他只好向佇立在附近的子族隨從討上一盤椒麻洋蔥豬五花,豪邁烤肉。

「抱歉抱歉,昴,你烤的肉好香哦。」

興致勃勃等寅族皇子將烤好的肉片夾入自己碗中,稻見一點都不吝惜地邊吃邊稱讚;昴伺候兩個兄弟習慣了,輕笑聲中轉身向侍者討上一盤霜降和牛、一份橫膈膜、一碗牛舌,最重要的,一壺好酒。

端坐在稍遠處的乾,慢條斯理烤著醬燒豬梅花,眼神來來回回落在某個三人小圈圈,以及他家大少爺身上。

嘛,盛怒狀態下的Inami,深受其害的,不正是Shin嗎?

「你至少得把這碗豬肉吃完,或者想再追加一份雞軟骨,我也不反對。從頭到尾,這件事情,都在你的算計之內吧?」

辰認命地接過戌族繼承人遞過來的小碗,慢慢地,慢慢地進食,倒是不打算,回答對方問題。

他啊,只是選擇信任稻見而已。

「你可沒烤半塊肉給我吃。」

年輕王者環抱著臂膀,近乎蠻不講理地埋怨。只不過,銀雪色眉眼,倒是彎成好看的弧度。

「你想吃的話,Shin,我隨時可以烤給你享用哦。」

通常把辰的少爺脾氣照單全收,稻見溫和地笑了笑,伸手將大掌蓋在對方腦袋上,恣意搓弄。

「我的禮物呢?」

在青年面前,態度多半傲慢蠻橫,子族少主從不認為,這麼理直氣壯對另一名皇族繼承人頤指氣使,有哪裡不妥?

「真不預備讓我蒙混過關,這裡哦。」

將稍早從夏光那裡簽收,裝在五彩斑斕和紙包裝盒內的禮物,鄭重其事遞了出去。放在年輕王者手中,竟有些沉甸甸的。

「這是什麼?」

正在子族鬧街上散步,不方便當場拆封,男人只好先把禮物盒交給冬璜,讓人先帶回自個兒府第。

一雙精黠的眼,倒是沒有放棄追問。

「秘密!」

俏皮地將食指壓在唇上,稻見不願意直接吐露答覆。他的臉皮沒有那麼厚,能讓委託光之護衛製作的無瑕心意,當場曝光。

「你什麼時候學會故作神秘,賣關子?」

笑罵了聲,倒也沒往心上擱。伸手好好握住青年,親暱地十指交扣。反正衣袖夠寬大,他不擔心給人撞見。

「別笑話我了,很難為情啊。」

搔搔酥酥晃漾的白髮,無邪笑容裡溢著幾分害臊。他很感激年輕王者放手讓自己去做,不過問干涉,不加諸多餘情感層面壓力在自身。

「Shin,謝謝你相信我。」

「我只是不想又因為卯族那只凶暴兔子和你吵架,要不顧一切握住你的雙手不放開,並非易事。」

淡然地傾吐心聲,痛徹心扉的滋味,他可不願意再抱著獨自品嚐一回。

「我真的好喜歡你哦,Shin。」

「呵,你是被Hinoto感染了不成?這麼甜膩肉麻。」

「唔,我很認真啊!我得回丑族行宮一趟,看看冬璜的身軀,他的復原狀況,還是很差。已經,快要沒時間了。」

「也只有Inami你,這般天真,連我家冬璜的事,都要硬著頭皮插手。」

「能不能有那麼一次,不要只是冬璜的命?」

不厭其煩地重申,丑族繼承人向來溫柔,總那麼單純地冀望著一片光明美好願景。

年輕王者悠悠哉哉地回府,懷抱著顯而易見之好心情,準備拆開他的禮物盒。華美緞帶落地,內容物終得見光的那一瞬間,男人啊,怔然靜默了…。

一尊做工精美,可謂維妙維肖的人偶,靜靜躺在紙盒裡頭,散發無與倫比之獨特魅力。當男人好不容易找回自個兒聲音,指掌掩面,不受控制地笑了起來。

笑聲發自肺腑,竟是那般爽朗,繚繞在安安靜靜室內,久久散佚不去。

「哈哈哈,稻見你居然找夏光弄了一尊以自己為模版的偶人,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吧?」

將迷你娃娃從禮盒裡頭取出,指尖細膩宛若真實之觸感,令人感到不真切。夏光那小子,怎麼做出來的?

「你如何說動夏光?他根本不受控制。」

當和紙拉門給人躡手躡腳拉開,年輕王者不過懶洋洋地將整個身軀重量往後摔,心安理得交給稻見承擔一切。

那只嶄新的小偶人,倒好好地抱在懷裡,看在一雙有情苗綠大眼裡,顯得愛不釋手。

「我不確定呢,他遞了一張巧克力宣傳單過來,上頭註記想要的品項,就幫我做了一個人偶。

你放心,這不是他擅長的人骨偶人。」

「理由?」

「我無法常常待在子族,斜照後,新月上西城。城上樓高重倚望,願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沒有正面回應,摟著男人,清唱一闕江南柳,好好地將不變情深,悉數餵進年輕王者耳廓裡,傾訴相思。

辰再度笑了起來,小心將心愛的新玩具擱在一旁後,轉身,愉快推倒丑族少主,再續風月纏綿。

 

 

 

補記。斜風細雨不須歸

雨一絲一絲,自灰茫茫帷幕滴落,蘸在臉上,勻開陣陣冰涼。

冬璜端坐在丑族人煙稀少的行宮深處一隅,愜意喝茶吃點心。身後,是一具燒得面目全非,再全身重新植皮之男性身軀。

只有一張原本清秀的臉容,依然血肉模糊。

「哇,冬璜,你一定要把自己的軀體這麼大方地攤在檯面上嗎?真是嚇了我好大一跳。」

三不五時會回自個兒離宮探望的丑族少主,故作誇張地拍了拍胸口位置,顯示自己心有餘悸。

「稻見殿下您反應過度了,那副直挺挺的,一動不動的屍首,才是最真實的我,何必自欺欺人呢?」

懶洋洋地放下手中還殘留溫度的茶杯,冬璜字裡行間,一向是血淋淋之滿不在乎。只有先對自己狠了,下手時候,才不會感到疼痛。

「也給我一杯熱茶吧,我剛從丑族過來,口乾舌燥的。」

「您不先去探望辰殿下嗎?」

好笑地為丑族皇子斟上一杯玉露,再遞上一盤事先準備之烏賊乾。這行程順序,似乎不太對啊。

「他和乾有話要談,我先不打擾他們。一會兒,過去庚那裡吃巧克力,夏光給了我一封有模有樣的招待函。」

一提到戌族驕對天下英雄競折腰的繼承人,冬璜很輕,很輕地笑了出聲。這也是,他為什麼躲在這兒享用茶點的理由?

「乾殿下他,幹了件讓殿下暴跳如雷的勾當。等等能讓我厚著臉皮跟著稻見殿下您,一塊兒上申族拜訪嗎?」

「Kanoe是個好人,我想他不會介意的。」

溫吞吞地笑笑,辰的理智線很明顯就斷裂了,他可不想莫名其妙成為代罪羔羊,被大義滅親。

稍晚,稻見當真帶著冬璜前往申族皇子府第,讓丁一看到人,便毫不客氣捧腹大笑,差點維持不住形象。

「哇哈哈哈哈,你們兩個竟然跑來申族避難,看來大少爺這次真的氣得不輕,乾那是自作孽不可活。」

「Hinoto,你也稍微收斂一點,不要那副準備看好戲的心態。」

庚搖搖頭,曲肘撞了撞他一點遮攔也沒有的情人。九曜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早發生在子族少主府內那事兒,已經傳開了。

有點同情地吩咐宅子裡伺候的小姑娘,幫丑族少主添上一杯新茶。正因那兩個人是一路情義相挺,最好的兄弟,乾這次後院失火,誰也幫不了。

「說到底,離那小子真夠會惹事的,他居然直接和咱們王者說開,一點也不顧忌乾的處境和心情。」

美美拈起一塊彷彿報春眉間,色澤粉嫩柔和的巧克力往嘴裡塞。未族繼承人言詞雖不客氣,卻是一針見血。

「Hanare對Shin的孺慕之情,一塵不染,不是嗎?否則,他不會始終對我家夏光心底存在疙瘩。」

中意比較苦的口感,庚挑了一塊純度高的,跟著加入討論行列。

「我是不是過幾天再來比較妥當?難得柳對我往子族跑沒意見啊。」

一臉惋惜,稻見選了一塊抹茶巧克力扔進口中。他的兩名好兄弟,終於握手言和,雖然,這是以昴單方面退讓作為收場。

「給Shin一點時間消化吧。」

「喂,妳們這些小配件是從哪裡翻出來的?又是Hinoto的旺盛購物慾?」

庚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一群圍繞自己比手畫腳的年輕小宮娥們,他怎麼不記得,府內庫房中有這麼多精緻細膩之小玩意兒?

「庚殿下,您看這副耳環好不好?金太陽石閃閃發光,一定和您很相配。」

一點也不怕申族皇子的幾名小姑娘,七嘴八舌地討論,時不時拿起和服小配飾往男人身上比,鶯聲燕語,好不熱鬧。

平時雖然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樣,庚倒是十分縱容臣屬,一隨女孩子家嬉鬧,直到,他熟悉不已之黑影,大搖大擺現身。

「好了好了,東西收一收,有客人來。趕緊吩咐哪個小夥子,去買幾串醬油糰子,什麼口味都行,要現烤的。」

笑笑驅散身旁侍女,男人順手接過夏光遞過來之茶葉罐,慢悠悠往書房位置移動。他的客人,正在那兒等。

「Shin,怎麼興致這麼好,跑來我這兒?」

「借夏光一用。」

年輕王者看上去冷靜得不得了,然而,一字一句吐露之言詞,何其殘酷?借用光之護衛,自然,不是什麼正常用途。

「我家夏光,不管殺不殺人,都很優秀。辰,你確定要借他?囚在歲月匣裡的兇獸,可是欲用鮮血,妝點一身等我稱讚哦。」

熟練地泡上一壺包種冬茶,輕推向前,庚沒把話說死,要子族少主自行推敲玩味他的弦外之音。

既然身為對方的影,自然不好,一聲不吭。

「死不了人。」

一臉平靜,神情稀鬆平常,辰基本上不掀一絲一毫波瀾,從容啜飲平時喝不到的包種冬茶。

「呵,你根本鐵了心要出這口惡氣。也罷,夏光,你暫時聽辰差遣,不過別把人給我打死了。」

不再多說一句,申族皇子出借得倒是爽快。他等等啊,可能得跑一趟戌族繼承人府邸了。

「夏塵替你染了新的和服布料,放在我這兒,要不要看看呢?」

話鋒一轉,庚不輕不重地提起一件小事。上回出使聖職者之國的衣料,年輕王者相當滿意,丁就放手給夏塵做了。

九曜第一人不置可否地點頭,他確實還在克制自己的脾氣,不願在申族皇子面前,毫無形象發飆。

乾該死的,竟然!

一串熱騰騰地醬油糰子適時遞了上來,稍稍緩和男人正在躁動的一根神經。他慢條斯理地啃,舉止,優雅依舊。

「這都出自夏塵手筆?看上去,不像初學者。」

挑起一塊米白色絹料,整體十分素雅,卻在特殊幾處有著極盡華美能事之松菊紋樣,十分適合"江戶褄"模樣的接花方式,能做到完全對稱效果,相當有意思。

「他怕丟丁的臉,未族皇子府,有一陣子全被染缸和布料占據,連行走都有點艱難呢。」

「你們兩個,感情始終這麼好。」

「Hinoto可是我一輩子不棄不離的好兄弟。Shin,Inui那麼驕傲自負的一個人,算不到你會要夏光追殺他嗎?」

隨口提了一句,也不是真心希望年輕王者回答,庚只是懶洋洋想著,辰這大少爺脾氣,乾果然要負最大責任。

晚些時候,他真上了戌族少主府,去討一杯茶水。

「辰把夏光借走了,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我家那小子,心眼有點小,八成還記恨之前被你打個半死不活好幾次。」

男人無所謂地笑了笑,Kanoe這個老好人,要真想放著不管,就不會特意來戌族見自己。

「真要有什麼意外,就把Inami那小子塞給Shin,有勞Kanoe你啦。」

眼神交換中,達成了一定程度之默契,接下來,就是單純品茶喝酒的時間,不談年輕王者。

事件開端,其實是乾和離還待在白蘭地之國渡假時發生的。

兩人前往瑪爾坦王子推薦的私房酒吧,度過一個有情調之夜晚。調酒師告知有趣之特別活動:撞球比賽。

「誘惑的Kiss Shot?乾你對這支調酒有興趣?」

「很有嘗試的價值,不是嗎?何況,我不會輸的。」

男人揚起好戰笑容,豪氣干雲。一支難得的美酒,怎好錯過,辜負自個兒一根嗜酒神經?

「這樣的你,和Shin好像。」

「咱們大少爺,只打不會失敗的仗。」

乾的自信與自身實力相仿,從開局到結束贏得滿堂彩,不過片刻須臾。舉著高腳杯,與離輕輕相碰,勝利果實之滋味,自然特別甘美。

「喂喂,Hanare,你會不會喝太快啦?」

一個沒注意,青年已經喝掉整杯調酒。帶著果香的酒水雖是柔滑順口,卻有些烈。亥族皇子不是酒國英豪,這般牛飲方式,只怕是要醉了。

「會嗎?」

眨著赭紅瞳子,離並不覺得眼前天旋地轉。順著靈感,他將一顆鴉黑臻首,靠在乾肩胛上,不想動了。

男人沒說話,默默以眼神意示秋熌,拿帳單去結帳。

「你要還想繼續喝,回飯店以後,我都奉陪。要吃甜點也可以,我買了生乳酪蛋糕。」

愉悅地拋出青年絕對會上鉤的餌,果不其然,離眼神瞬間亮了起來。這小子啊,真心把甜食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我想吃!」

「走囉,回去了。」

順利把人從酒吧帶回下榻飯店,乾隨即切上一大塊某人心心念念的伯爵茶生乳酪蛋糕,遞給離吃著玩。

不太認真想著要不要再開一支酒小酌,青年卻從身後貼了上來,緊緊抱住,頭埋在男人背脊上頭,不想動了。

「不是想吃蛋糕嗎?這樣黏在我身上,有辦法吃東西?」

好笑地任由亥族少主摟抱自己,怎麼都不肯放開,精密腦袋忙不迭運作著這小子合情合理的行為解釋,最後,只得到一個哭笑不得結論。

「Hanare,你喝醉了。」

「沒有。」

悶悶地回應,離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頭微微泛疼,讓他很想靠著乾,不肯離開。

「那支誘惑的Kiss Shot味道雖好,卻是烈酒。能這麼面不改色豪飲的,只有寅族那頭笨老虎。」

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不過昴的酒量確實是十二支皇族繼承人中最好的,酒國論英豪。

「我不想隨隨便便醉倒,丟Shin的臉。」

「那傢伙根本毫無天良寵愛你,你擔心什麼?再怎麼說,也沒有人比Kanoe一杯就能放倒更悲劇了。」

青年有時冥頑不靈,男人只是耐著性子哄,思緒,不受控制慢慢地飄遠。

『乾,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即使是世界末日,也不要頂嘴辰的決定事項。』

離這小子啊,對年輕王者滿溢而出的舔犢之情,讓青年,幾乎不問是非對錯盲從對方。

扣除,城郊茶館那一道無可奈何棄守丑族之撤退命令…。

「累的話,我就陪你睡,不需要硬撐。現在我們在休假,Hanare。」

「唔…。」

發出無意義單音節,亥族皇子不是很確定自己目前最想要的,是什麼?酒精侵蝕前提底下,他,不太能好好思考。

心底有個模模糊糊的念頭正在成形,青年啊,不想阻止。

把乾轉過來面對自己,離把自個兒唇瓣印上去,軟軟地吸吮。實際上站身不穩,沒一會兒功夫,便搖搖晃晃往後方桌面倒去,幸賴男人眼明手快,伸手攬住,兩個人,登時牢牢地貼合在一起。

「Inui,你不想要嗎?」

一手按著戌族少主臂膀,一手繞過後頸環住對方肩頭,青年的問句,基本上很危險。

「Hanare,你這是醉鬼發言,去睡覺。」

眼瞳中泛著不明幽綠精光,男人還在壓抑酒水帶起之熱度。他,沒打算趁人之危。

「你下半身脹起來了。」

眨眨眼,忠實陳述見聞。對於這方面,亥族繼承人一向隨緣而淡薄,就像,他不強求人際關係一般。

「我說離,不要頂我的雙腿,你男朋友我,不是每次都把持得住。」

揚了一個異常挑釁的笑,乾還在考慮跨越最後這道坎兒之可能性,頂多就是,被大少爺事後追殺。

平時雖然很喜歡逗弄對方,男人最在乎的,是離的個人意願。

「順其自然?還是你希望我問Shin的意思?」

焚琴煮鶴話語一出,再次被氣笑的乾,當真把青年抱坐在桌面,自己再壓上去,俯視對方,形成一片小小陰影。

「這種事情,需要向你最喜歡的大少爺報備嗎?稻見哪次和辰擦槍走火,會先徵詢我?」

離輕輕斂著眼眸,維持勾攬乾脖項的姿勢,一臉任由對方予取予求之順從;男人一手撐在木質桌面上,一手環抱青年腰際,露出虎牙笑。

如絲紡的髮,滑過戌族少主臂膀,像水蛇纏生,透著一絲冰涼。微微仰首,裸露線條優美似白瓷般剔透完美的頸,曝露脆弱,無聲,邀請男人掠地攻城。

乾湊上前,給了青年一個窒息式深深長吻。雖是風月老手,和離在一塊兒時,他卻覺得自己定力過人…。

親吻同時,舌葉入方檀口,一面狡猾引誘對方共同嬉舞,一面恣意攪弄著。紅瀲瀲的舌,纏在一起吸吮著,舌尖,搔刮喉間深處,引起細碎攣顫。偶爾,破碎甜膩氣音,從縫隙中緩緩溢漏出來,淡成了迤邐。

不是那麼習慣綿長深吻,青年臉龐默默赧成一片淡淡粉紅,有一下沒一下地喘息著,將臉頰貼在戌族皇子跳動頸動脈上,輕輕諦聽對方心跳。

「你要在這兒繼續?如果腰痛,我不一定會放過你哦。」

「Inui,你不會的。」

紅玉般眼眸中,眨著謎樣直覺帶來的自信。乾滿臉好笑凝視青年,不太認真想著他可真夠小心翼翼。當褪下西裝褲那一刻,也許,再也保持不住這份游刃有餘。

離的下半身和自己緊貼著,火上澆油地磨磨蹭蹭,他並不敢保證,理智線多久以後會唰唰唰齊聲斷裂?

眼瞳轉了轉,乾把人打撈回床上,期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兩人通通剝個精光;青年輕笑出聲,原本就呈現蘋果酡紅的臉色更加紅潤,意味不明地感嘆起來。

「Inui,你果然想要我。」

男人懶魅一笑,任是不語也風流,伸臂將青年抱坐在自己雙腿上,讓他外露火燙的男性象徵,貼合在離股間,一副蓄勢待發模樣。亥族皇子眨著乾淨清澈瞳眸,放任戌族繼承人大掌握住他雙腿中間軟軟懸垂之細嫩莖芽,以圓潤扇貝狀指甲,淺淺搔刮鈴口,以常年握三味線長有細繭之指腹,撫弄莖身。

「你不,直接進來?」

性器被乾捏握在手中上下快慢輕重不一地套弄,時如涓涓細流,時如狂風過境,身體慢慢地發燙起來,嫩莖因反覆麻擦小小地顫動著,血液也跟著緩緩沸騰起來,灼燒自己;離不由自主地更加貼向對方蹭,問了,那麼一聲。

「Hanare,我這麼弄傷你的話,大少爺會剝我的皮。」

懶洋洋笑了笑,加重手上刺激力道,以有些尖銳的戳弄,沿柱身形狀描繪,伴隨更為磨人之愛撫,緩慢勾勒,挑戳刮摩;享受耳畔呼吸逐漸變得急促,肌肉變得緊繃,身軀,不受控制引發陣陣劇烈痙攣收縮,因而,泛著一種白裡透紅的瑰麗感。

浪捲般的異樣酥麻一波接著一波,青年倒也不加掩飾自個兒呻吟聲,甜軟地溢出;熱源從下腹急急竄出,延燒至每一吋細胞,狂襲慾念反應在一點一點挺立秀雅莖柱上;頻率越來越急湊,強烈感受如同觸電,將離水洩不通包圍,當最後的意識被蠶食鯨吞,他發出濁重鼻音和短促喘聲,難以自抑地拱動腰肢,洩了乾滿手都是。

漂亮眼眸裡隱約氤氳著朦朧水光,看上去一臉惹人憐惜,亥族少主沒自瀆過,將一顆黧黑腦袋靠在乾胸口,模糊地低喃。

「乾…。」

「等會兒疼的話就叫出來,不然我就當你默許了。」

順勢將離放倒在柔軟床褥上,思緒百轉千回,伸手順理青年黏在光裸額心上頭的濕漉漉長髮,將所有情緒近付一聲笑語。男人確實,還在遏止自個兒真實慾望。寵了這小子多年,戌族繼承人做不出欺侮對方只顧自身享受之惡劣舉止。

他又給了青年一個極其柔軟的親吻,掌心探向目前緊閉之蕊瓣外圍,在粉色折縐附近來回逗留按壓,耐著性子等待周圍膚肉放鬆軟化;另一只空閒的手,則游移到背脊上頭,一沿身體曲線輕撫,藉此感受相連肌膚之最細微抖顫。

抱住乾脖項,離輕輕閉眼,瘦削身軀像是沒有生命瓷娃娃,一隨男人動作而搖擺,而晃動。低啞啞地喘息,當乾悄悄撐開私處而塞進一段指節進入烘熱腸壁探索,帶來些許刺痛感時,他不過半睜眼眸,微微仰首,洩溢輕淺悶哼。

「好像,有點奇怪。」

乾澀甬道被異物入侵,夾帶一定程度的不適感,青年更用力地抱緊對方,彷彿抓住浮木之溺水者,眸子裡盪漾著水波餘光,不自覺透出我見猶憐魅態,低低嗚咽;戌族皇子並不躁進,靜靜等待乾熱窄穴適應自己闖入之那一刻,才再度往更深處探去。

一吋一吋地深入,緩緩揉捏,略略擠壓,進行小範圍拓寬;男根雖然隨著視覺逡巡又狠狠脹大了一圈,尖端喧囂著迫不及待,懸凝半透明黏液,燙熱貼在入口處,蓄勢待發,戌族繼承人仍舊,逼著自己忍。只有細不可聞的抽氣聲,迴盪在離耳畔,久久散佚不去。

滑細皺縮內壁在重複不斷刺激下,漸漸泌出細細稠絲,軟軟地含吮男人指骨;見機不可失,乾真正開始抽動指頭,試著探入最深處時,擠入第二根手指,擴大了一路蹭擦面積,再溫吞吞地抽出至穴口,將銀亮光澤一併帶出來,濕濡外圍粉摺子;重覆過程中,戌族皇子不忘找尋青年敏感處,若抽噫聲稍微大些,他便增加戳刺頻率,引發對方一連串不自覺攣搐,斷斷續續地抗議。

「乾,你好磨磨蹭蹭…。」

間歇性地來回撫摸、進出,時不時被擦過敏感處,卻瞬閃即逝,形成某種莫名空虛蔓延在四肢百骸,離不滿地抱怨,緊窒小口咕滋地將男人雙指吸得更緊,伴隨下腹收縮擠壓,用力攪住侵入者,讓滿脹感更加地鮮明;乾被打敗似地笑出來,分開青年蔥白雙腿,頓使亥族少主身下門戶大開。

他撈了一塊軟枕墊住托高青年臀肉,綻開的蕊瓣濕華水潤,吸附著指節一張一闔不停蠕動,不時滴落代表慾望之透明體液,泌開一圈濕亮銀環;迅速地勾拉出一條藕斷絲連淫靡濁白,在離反應過來之前,將自己又脹又痛的肉杵一鼓作氣抽送進入泛著濕紅色澤之紅粉嫩瓣中。

「嗚!」

青年腦海突然一片空白,肉刃貫穿至底部瞬間,巨大漲滿感與撕裂般疼痛交織錯落,滿佈在身體每一根細膩神經;他忽地壓制不住身體內壁收縮吞吐主動迎合男人重重挺刺時,雷霆之力所帶來的交錯痙攣,幾是不成聲地呻吟喘息起來。

挺腰抱住乾,溫馴承受一次次強悍撞擊,軀體停止不住抖慄著,嫩蕊緊緊吮吸紅紫莖柱,在搗撞中分泌出更多體液潤滑,構築出一幅無邊風月之奢華景緻,惹人無限遐思。

龐大壓迫感挾剛猛勁道狠撞,男人精準擦進最敏感位置,如潮水般之酥麻酸軟,登時令青年無處可躲,肉穴一陣急促攣顫,咬合戌族少主滾燙堅硬之分身,渾身不住抖瑟,身體卻更為興奮,雪白腰背拱起,不自覺繃緊臀丘搖擺摩擦對方恥骨,軟綿綿地低吟。

暢行無阻的熾熱凶器,肆意攪弄摺皺鮮紅,花穴薄壁不住地翕動開闔,貪婪滴出陣陣水露,沸騰熱度如焚燒囓噬著神經,又似酥麻電流,直達末梢神經,引得離反射性鯉魚打挺,想將異物排出溝壑。

乾早一步看穿青年意圖,傾身安撫性地親吻對方,再度挺進,惹得亥族繼承人又是一陣劇烈彈晃抽搐;離控訴性地瞪了男人一眼,戌族皇子挑釁一笑,扎進青年體內最極限深處,而後拉出肉根到瀕臨出口處,最終,在狠狠頂入片刻,釋放高潮。

「乾,你還要繼續嗎…?」

私處漾著粼粼水光,軟軟銜闔包覆,有些疲累的亥族繼承人,語氣裡半透慵懶;戌族少主沒說話,只不過,又親吻青年。

他啊,離被大少爺追殺的日子,不遠了。

月上柳梢頭,人不曾真正走遠的稻見,終究拐入了子族少主宅院裡,與蹲在庭院一隅一動不動像株安靜植物之夏光,不期而遇。

「冬璜,辰吃過了嗎?」

苦笑著忽視光之護衛臉上夾帶顫慄狂野衝極感的詭異微笑,他問了一聲自己真正在意的:Shin,現在好不好?

搖搖頭,子族禁軍第一人緩緩領著丑族皇子前往膳房。自家殿下不愛進食,稻見殿下來了正好。

「屬下先讓廚子準備了酒蒸蛤蠣、蘆筍手捲、小手羽,請問要幫稻見殿下您預備些什麼好呢?」

「給我個油鍋和生雞蛋豆腐就成。」

記得自己與年輕王者年少時期的約定,青年爽快將冬璜遞過來,質地柔軟之鵝黃色固體扔進鍋裡油炸,完成一盤外型不算特別好看的揚出豆腐。

俐落端起托盤,稻見動作輕靈來到子族少主房門外。拉開那一刻,室內空氣撲面而來,彷彿因為年輕王者之存在而變得嚴肅冷凝。

正中央端坐的直挺背影,讓人,既畏懼,又覺得美麗。

「辰,我從丑族帶了些新改良稻米製成的紫蘇飯糰,你要不要嚐嚐看?這可是我領地上頭的自信之作哦。」

聞言,男人從容迴身,臉上,揚著高傲細碎的清冽笑意。沒有平時之抗拒,乾脆接過包在竹葉裡頭的飯糰,小口小口地開始食用。

「不管怎麼垂死掙扎,你都會逼迫我乖乖用餐吧?以前的我,怎麼從來沒注意過你這麼纏人?

現在,習慣了這種熱鬧氛圍,我幾乎想不起來,以前一個人的日子,怎麼度過的?我果然,變愚蠢又變軟弱了吧。」

自嘲一笑,稻見入侵他的生活滲透得太徹底,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把青年從心底裡刨出來,會完全潰爛的…。

「那不是挺好的嗎?我的王者,會哭也會笑,還能像個尋常人家一樣,偶爾疲累時,依靠我。」

「呵,老是在胡扯,我卻總是信了你的鬼話連篇;無事不登三寶殿,來給乾當說客嗎?」

夾起一塊無論形狀還是滋味都很普通的揚出豆腐往嘴裡送,尾音輕輕揚著,他在等青年願者上勾。

「嗯,那是離的個人選擇,你不能再給他多一點信任?」

再夾一塊揚出豆腐品嚐,辰臉上的清淡笑意慢慢地擴大,稻見果然傻傻吃了餌食,正中自己下懷。

「那你少管一點柳的卯族派系傾軋如何?」

那一瞬間,青年意識到年輕王者正抓著他不肯向對方撒謊這點而大做文章,請君入甕的意圖,是那麼地清晰而愉快。

「我辦不到,我早就奉陪了,怎麼能在關鍵時刻,抽柳後腿?啊,辰你該不會是想…?」

後知後覺地察覺男人隱藏在層層疊疊心思底下最真實的意圖,他愣愣地開口,模樣,竟有些蠢笨。

辰發脾氣是真,然而,年輕王者最在乎的,卻是乾本人的真心:我要你證明給我看,你會一輩子對Hanare好。

子族少主此時,咧開清豔似幻的愉悅笑花。放下手中筷箸,傾身湊向前,沾了青年嘴唇一口。

「Inami,再更努力取悅我如何?」

溫和地笑了笑,稻見從善如流靠過去,憑藉體力及身形優勢將辰抱坐在自個兒腿上,主動加深一開始蜻蜓點水的吻。

「那有什麼問題?」

年輕王者懶洋洋地窩坐在青年腿上,讓對方一匙一匙吹涼酒蒸蛤蠣,再剝殼餵食自己。

瞇縫眼之神情,像極了一只慵懶高傲小動物,正不著痕跡向飼主撒嬌。

「如果乾打不贏夏光的話,能讓我幫忙嗎?」

「你對Inui這麼沒有信心?」

舉止優雅地撕開小手羽食用,調笑。男人不是那麼喜歡葷食,尤其,油膩膩的那一種,因此,冬璜通常只準備小份量,讓年輕王者淺嚐即止。

「夏光揍人很痛啊,我都錯覺自己手要廢了。」

五官皺在一塊兒,誇張地擠眉弄眼,辰覺得好笑,乾脆夾起一塊揚出豆腐往稻見嘴裡塞,堵住丑族皇子的聲音。

「真是的,唱作俱佳。乾如果閃躲不掉,那就是他的命。」

將一貫雷厲風行手段輕描淡寫,根本不信命的人,面不改色地傾吐玩笑話。光之護衛出手分寸,他自會拿捏。

「夏光蹲在院子裡,一臉興奮,也真虧冬璜能對他視若無睹。」

「子族不需要無用僕役。」

子族少主不會刻意在丑族繼承人面前修飾情緒,他本來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稻見苦笑著聆聽,Shin本來就存在十分尖銳殘忍的一面,自己不屈不撓地追,不正是如此?

這條註定孤寂的王者道路,我一定陪你走完。

「一會兒要不要給你泡茶?還是你比較想飲酒?我從族裡帶了一支純米吟釀過來。」

「你是帶了多少東西在身上?又是飯糰又是酒,說吧,我還有什麼沒有注意到?」

笑罵著,稻見這小子是預備過冬不成?什麼好吃的都往自己這裡搬,囤積糧食概念嗎?

「我只是想和你分享。」

低眉淺笑,青年瞳子裡,映著比喜歡還要溫柔之浮光;男人十分迷戀對方眼底的浩瀚星空,不由自主捧上自個兒靈魂,只求,被好好承認。

「相處越久,我似乎越捨不得離開你,Inami。」

「把我栓牢一點,也挺好的。」

「你當自己是大型寵物不成?這些鬼話要是讓柳聽聞,你看他會不會又怒目橫眉?」

「Yanagi生氣的時候超可怕的。」

「那你還老是讓他毫無形象發飆?」

「唔,我有嗎?」

「對牛彈琴。」

放棄與對方繼續討論這個話題,避免自己得到更驚人之答覆。他是介意柳,但不想耳聞稻見,開口閉口都是卯族的兔子。

「之後要把守護神樂殿的任務移交給寅族,我應該有機會常常溜過來探望你,Shin。」

順著年輕王者柔軟雪銀髮絲玩,青年愉快地勾勒未來一年之藍圖願景;辰聳聳肩,冬鏡果然是天生勞碌命,要伺候一個這麼隨心所欲的少主。

「好了,既然吃完了,也該上戌族進行餘興節目。」

揚起屬於九曜第一人的清冽弧彎,男人率先離開臥房;稻見倒是不急著跟上,遙望對方瘦削背影,漸漸地,漸漸地,在他瞳孔裡,變小,變小。

子族少主身後,是冬璜,更是大搖大擺的夏光。

「乾,能幫的我都幫囉,剩下的,證明給Shin看吧。」

理了理自己被年輕王者蹭得一片凌亂的和服,青年溫吞吞跟隨對方,在光之護衛身影衣帶飄飛中,走進戌族皇城,走入,一場方興未艾的戰鬥裡頭,當個盡責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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