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驥驪響

順手闔起金屬炫光外殼變形筆電,掩去螢幕上頭銀杏飛落的黃昏;乾揚著好戰笑容,默默倒數三二一。

「乾先生,櫃台來了一個很像黑道大哥的人,怎麼辦?!」

他們營業部門新來的小女生慌慌張張跑了進來,鞋跟叩地,連連發出清脆相撞聲;男人氣定神閒聳聳肩,真準時。

「知道了,這份報表拿去隔壁研究開發部門,做得到吧?」

態度游刃有餘,登時安撫了新人一顆驚疑不定的心;擱下筆電,他悠悠哉哉前往公司大門接人。

「又被柳抓去走秀了嗎,二當家?」

毫不意外一抹挺若勁松的身影佇立在門口,一襲皮製緊身衣裝鶴立雞群。乾忙不迭出聲調侃,正閉目養神、無視外界竊竊私語紛擾之男人。

「我也滿想知道原因的,柳為什麼不找昴,老是拜託我?居然連Shin也跟著起鬨,說什麼:Kanoe你長得就像真正的模特兒,要身材要臉蛋都有,再浮誇的服飾風格,都能好好詮釋。

喂喂,我可一點也不想出風頭。」

無奈苦笑埋怨,生性低調含蓄而內斂,庚完全不想在鏡頭前,大放異彩。

「那是屬於昴和柳之間的沉重關係,你不會想知道答案的。丁哥哥外出還沒回來,要不要進來吃點心?今天有抹茶生乳酪。」

神秘一笑,乾可不打算代替他的好兄弟回答,這件事情盤根錯節,問題源頭,自然指向某個沒神經天然撩咖啡店店長。

柳擅長舞台設計,總是理所當然壓榨服裝設計師額外為庚量身打造專屬服飾,一同走秀。但Yanagi真正想指定的對象,一直都是Subaru…。

一場美麗錯誤,在當事人彆扭的愛恨真心中,不斷被延續下去。

「好啊,折騰了整天,我正好餓了。能再給我一杯飲料嗎?」

笑笑尾隨製藥公司營業部第一把交椅回辦公室,等著對方幫自己預備甜點及飲品充飢。

乾回到辦公桌前,先撈起座位上黑柴抱枕夾在腋下,才轉身走向茶水間,替庚沖泡咖啡。

一臉興味望著男人離去背影,他心安理得坐在對方位置上。旁邊,是丁的辦公桌,風格截然不同,涇渭分明。

眼前,沉穩黑、藍、紫色系打造出簡約俐落幹練風格,一如乾本人般明快果決;至於Hinoto的桌子嘛,白華淡翠,溫暖而明亮,點綴著搶眼雀茶色小物,嗯,自己送的。

男人直接夾進茶水間而不嫌礙事的黑柴抱枕,庚不巧知道是誰致贈之禮物,他陪著挑的,哈。

乾收到當下如同被雷劈的誇張神情,記憶猶新。然而,男人可寶貝得很,連Shin偶爾過來,乾也捨不得讓給對方當靠枕。

「喏,你今天的糖分,記得在丁哥哥回來前吃完。」

遞上一份道地純濃抹茶生乳酪蛋糕,以及一杯現泡拉花拿鐵給對方。其實還有工作得離開公司一趟,他是刻意留下來等庚的。

胸臆裡燃著一腔驕傲熱血,男人可不允許自個兒進度,輸給丁。

「謝啦,Hinoto在這方面莫名堅持,口味重一點的食物都不肯讓我碰。飲食太清淡,食之無味呢。」

愉快接過來,大快朵頤,不太認真地抱怨此時不在場的Hinoto。

「那是因為,丁哥哥真的擔心你啊,二當家。」

雖然和丁是死對頭,從小同班到大又待同一間製藥公司同個單位,還租了同間公寓隔壁棟,乾也許卻是,最理解對方的那個人。

『你再說一次?!庚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看我會不會讓你陪葬?!』

急診室外,失去了優雅與餘裕的男人,恨恨捉著來者衣領,眥目欲裂。那一刻,氣急敗壞的丁是真想致對方於死地。

『Hinoto,鬆手!』

忍把浮名,都換成淺斟低唱的那張玩世不恭俊美臉龐上,錯落著鮮明蒼白疼痛,又恐懼,又憤怒,叫乾啊,怎能遺忘?

「那種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

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頭輕輕呢喃,連Inui何時離去都沒有注意到,直到,給人不甚溫柔搓了搓一頭榛子色短髮,才錯愕地,抬首。

「我說二當家啊,你可得好好記著自己對我的承諾,嗯?」

噙著江南煙雨般盈盈笑意,丁一雙檸金色眼瞳,卻不是真的在笑,反而,毫無溫度。

「不會再犯了,對不起。」

悄悄握住疤痕沒有完全從肌膚上消退之腕骨,目前暫時無法從事劇烈性活動,包括跳舞的庚,老老實實地,道歉。

「話說回來,你為什麼每次都要坐乾的座位?我看起來能和那個自信過剩的傢伙和平共處嗎?」

皺起刀裁似雪白眉宇,丁滿臉嫌棄瞪著隔壁位置;笑而不答,真實答案,讓Hinoto自己去猜吧。

丁的租屋處是一間稍有年歲之低樓層公寓,自大學時期承租迄今。

「二當家,坐著,我來做飯。」

「私底下,你還這麼稱呼我,丁?你不需要事事都搶著做。」

從善如流落坐,褪去皮革外套,露出底下精實過分之頎長身版。如果,忽略左半身醒目繃帶的話,著實養眼。

「等你身上繃帶全拆了,再和我討價還價。還有,難道你不是黑幫大佬嗎,Kanoe?」

一手搭在庚肩胛上,皮笑肉不笑。這沒心沒肝沒肺的混蛋,曉得他有多害怕嗎?!

「我沒有辦法否認自己出身黑道世家,雙手沾著煙硝鐵鏽味。」

順勢環住丁腰際,庚承認地倒是爽快。他平時不管事,放給底下一對雙生子全權處理,受重傷這回事嘛,確實是個意外。

肋骨斷裂,差點直接插進心臟,把丁,嚇得驚慌失措。

「你如果還有一點良心的話,就別再讓我提心吊膽。」

把人整個壓在羊皮沙發間,單膝叩跪,不肯讓對方輕易逃離。丁藏在微捲白髮底下的金色眼眸,眨著顯而易見委屈,彷彿,要被寂寞吞噬。

天曉得他怎麼會去喜歡上一個男人,誰不好選,偏偏還是這塊庚木頭。當真,自作孽不可活。

壓制過程其實有些粗暴,庚撞上沙發時不慎扯動傷處,溢出了一聲很輕,很輕,很輕,幾乎忘了發出聲響之呻吟。

「唔…。」

「你的傷口又裂開了嗎?」

意氣用事後,滿是懊悔,丁幾不可聞的低語,散碎在暖氣運作聲後,聽不真切;輕仰首,吻了吻對方一下一下搧動的細長眼睫,琥珀色瞳孔中,淺映著瞭然與包容。

「弄點東西給我吃吧,我可真餓了。柳很嚴格,每回幫他的忙都很累;乾可是只供應甜食,我想吃鹹的。」

「那隻暴力兔子還會拔昴的電腦電源插頭,難搞得很,Subaru每次加班都是他害的。」

一提到另外兩個人,丁眼底帶著明顯揶揄笑意。

昴是一名電腦工程師,技術層面無可挑剔,只不過,常常在公司裡頭加班到三更半夜,原因無他,和柳吵架。

Yanagi只要脾氣一上來就會拿對方電腦出氣,拔插頭、強制關機樣樣來,才不管Subaru工作進度是否因此延滯。

最誇張一次,八成是直接把昴的筆電砸出窗外,當場斷裂成兩截,欲救,已是太遲。

「他們兩個的關係,到底算好還是不好?」

「誰知道呢?」.

三天兩頭起衝突,最後驚動他們咖啡店長出面收拾善後,屢試不爽。到底,能有多荒唐?

丁思考著冰箱裡還剩下那些食材,要替庚這名大病初癒正在復健階段的傷患,準備什麼?

仰首靠在沙發靠背上,目光逗留在開放式廚房中為自己忙碌的身影上,賴著不肯走了;思緒不受控制,飄得很遠、很遠。

隱隱約約查覺到Hinoto喜歡自己的那一刻,庚開始不斷往後退,卻被對方,一點一點逼到退無可退…。

『我難道會因為你是黑幫二當家,便自欺欺人與你保持距離嗎?!Kanoe,不要讓我覺得,喜歡男人,這個對象還是你,是一場悲劇!』

兀自胡思亂想之際,手機響了,是稍早他們正在談論的某位店長。

『Kanoe,你們用過餐了嗎?我煮了鍋泰式綠咖哩,要不要過來我這裡吃?我要去Subaru那邊一趟。』

『昴今天又加班?』

唇角不自覺勾起弧度,替某人掬了一把同情淚。怪不得,柳今天看起來特別暴躁,生人勿近。

『嗯。我一會兒過去關心吧,能不能拜託庚你幫我看店呢?』

『知道了,我等等讓那兩個孩子幫你。』

聳聳肩,庚隨即播了另外一通電話,給自家孿生子其中一位,以丁完全聽不懂的古老方言,從容下令。

他並不想在情人面前,曝露自個兒殘酷肅殺的一面。

「稻見約我們去吃飯呢,別忙了,嗯?」

起身蹭到丁身後,自動自發把自身重量掛上去由對方承擔,像只發懶的無尾熊,抱著撒嬌。

「昴和柳又起爭執?他們可以再荒謬一點。」

絲毫不想過問細節,他對同性生物個人生活興致缺缺,情有獨鍾認真嚴謹的黑道二當家,壓根始料未及。

心整個賠給對方,輸得一塌糊塗,丁自然無從反悔,也無意倒帶重來。他很認真,想和庚過一輩子的。

「單就你把心遺失在我身上這回事嘛,同樣荒腔走板。」

修長指骨掰過一顆雪色腦袋,大大方方將唇瓣沾上去,沿著五官細細描摩,一寸一寸地親,笑罵著。

「庚,別鬧。我早上燉了一鍋豬腳蔬菜湯,先喝一碗再上稻見那兒。我可不想配著大少爺的苦瓜臉一起用餐。

辰平常是很冷靜很果斷,但每每扯到他男朋友和柳那些破事兒,那副故作鎮定說是無悔結局的模樣是怎麼回事?」

談到某個工作狂,丁臉上泛著毫無良識之笑容;呈了碗溫熱而不油膩的湯品遞出去,他可是很認真,要把Kanoe養出肉來的。

「昴,先吃點東西吧,剩下的我來幫你做。」

噙一抹大大笑靨,稻見就這麼伸長臂膀撈走昴桌面上筆電,接過來敲敲打打;曉得和青年爭辯無濟於事,Subaru認命打開溢著四散香氣的飯盒,進食。

「柳又讓你的電腦死當?」

埋首螢幕間,愛笑苗綠大眼並未將視線逗留在自家兄弟身上,稻見不過以天氣很好語氣,提問一聲輕輕。

他大學和昴唸同個科系,不過畢業後幾年,卻毅然而然辭了令人稱羨高薪工程師職位,在街道不起眼角落,開了一間小小咖啡店。

『當你想休息的時候,我一直都在哦。』

漾著櫻花盛綻般絢爛笑意,那是,稻見的用情極深。

「嘖,你一定要這麼敏銳,Inami?」

咋舌聲中,夾雜著自暴自棄,一五一十吐露:昨晚搭末班電車回去時,賽伊和維奧都太累了,倚著他睡得東倒西歪;一踏入家門口,難伺候的某人便大發雷霆,自己連解釋之餘地也沒有。

「昴,你知道其實自己很有魅力,柳會不安嗎?他彷彿纖細易驚的兔子,飼主不聞不問的話,會寂寞死致死的。」

俐索地鍵入一連串指令,動作一氣呵成,完全不像數年不曾涉足相關產業;青年保持微笑,從筆電殼中探出半顆腦袋,模樣,很是嬌憨可愛。

「鬼話連篇,哪個女孩子眼光這麼差,會中意我這種失敗者?」

大口啃著對方一併帶過來的哈密瓜夏洛特蛋糕,讓甜分暫時麻痺味蕾;滿不在乎之發言,是他不想示人的無能為力。

「怎麼會呢?昴心思細膩,又溫柔又體貼,我很喜歡啊。」

清澄大眼裡,眨巴只若初見,春水映梨花的溫和願景,而他,同樣在這片無瑕中,找到歸宿。

「還是一樣一點根據也沒有。」

縱使不倫不類,即便離弦走板,昴還是無條件相信了。稻見總是,笑笑陪在身旁,不棄,不離。

「好了,我做得不錯吧?」

令人熟悉的獻寶姿態,饒是Subaru一向癱著一張臉,也忍不住,咧開虎牙輕笑出聲;回收筆電,連看也不看上一眼,他可不會懷疑稻見的功力。

「你那副快稱讚你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青年表情太過逗趣,昴好氣又好笑地戳戳對方光裸額心,而後,板著臉把人趕回去。

「別讓庚的兩個小夥子替你關店,快回去。」

與氣質沉穩,正經認真的Kanoe相較,自己也許更像一名幫派份子,誰不怕他凶神惡煞之外表?

在咖啡廳裡碰過幾次兩名年輕孩子,一者溫潤似水,如沐春風;一者冰冷暴虐,渾身上下散發一股難以忽視的兇殘殺意。

『夏光,所有傷害庚少爺的人,不該在這個世界上,苟延殘喘。』

大雨中,驚雷落下,掩沒儒雅青年乾淨嗓音,照亮一張沒有怨也沒有恨的明亮笑臉,卻讓人,不寒而慄。

昴,不希望稻見過度涉入那非黑即白的血腥世界。

青年離開後,他又整理了一陣子資料,才收拾步出只剩自己一個的空蕩蕩辦公室。

戶外正落著雨,天穹好似掛著一層灰茫茫帷幕,一絲一絲雨滴折射暈黃燈光顯得迷離夢幻;原想撐開透明長傘,卻在雨幕中,不經意瞧見不該也不可能出現的珊瑚粉身影…。

「柳,過來。」

臉上沒有適當表情,聲帶在思緒好好運作之前搶先有了反應;昴一把將柳拉進騎樓,從西裝外套掏出乾淨手帕擦拭對方一張漠然臉龐。

「又不帶傘?你整個人都濕了!」

五官整個堆疊在一起,煩躁地抱怨,手中之拂拭倒是輕柔。最後,把薄藤色短髮攏至耳後,再褪下自個兒外套,披上Yanagi肩頭,藉此溫暖蘸飽雨珠透著絲絲冰涼的白襯衫。

「你這不是來了,Subaru?」

俊俏臉蛋上滿是嘲諷,柳事不關己盯著對方替自己打理。他啊,從不來昴辦公室外,等人下班。

「你的個性實在糟糕透頂,但,我無論如何,不會放著你不管。」

Subaru感覺上更焦躁了,而Yanagi不過伸出膀子環住對方脖頸,墊起腳尖,仰首給了一個甜軟的吻。

他們兩個三不五時吵架、冷戰,誰也不向誰低頭道歉,頂多幾天之後,若無其事繼續維持某個搖搖欲墜的鏡花水月假象。

當某次柳發狠直接把昴的筆電扔出窗外,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彼此之間怵目驚心之裂痕,早已囂張遍佈…。

『Yanagi,不,沒什麼。』

深深吸了一口氣,應該要發怒的昴,卻什麼也沒有說,無喜,亦無悲。靜靜推門而出,撿拾起斷成碎片之筆電,頭也不回走開。

任由濃烈失望感完全覆沒內心,工程師這一離開,不再回來。

舞台總監什麼也沒有做,照常工作,一個人生活在共同承租的公寓,看起來,一如往昔。

實際上,不是這樣的,被當事人狠狠漠視之重重焦慮,早已滲入四肢百骸,伺機發作:Yanagi性子越見浮躁,職場上雷厲風行,更加不近人情,一點小事便劈頭痛罵,弄得底下工作人員個個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獨處時,對外界風吹草動異常敏感,幾乎到了歇斯底里程度。柳毫無認知,他會無意識望向門口…。

不經意的小動作,好似在期待對方主動回來。

門把無預警被懸開的那一刻,舞台總監發瘋似地箭步衝上前扭開,卻在咖啡店長翠綠瞳子中,瞥見了心疼。

『柳,我沒有辦法假裝自己不知道,你和昴吵得翻天覆地哦。』

被動地,木然地,由著稻見把自個兒拉出去,帶往昴所在處。那裡,是他感情真正歸屬,無法自欺欺人的地方。

『Subaru,你有沒有話,想對Yanagi說?』

Inami依舊笑得溫煦如吹面楊柳風,不催促也不指責,一隨柳用力握緊自己雙手,死活不肯放開。

心思細過錦緞纏綿,Subaru怎麼可能沒有看到,Yanagi背離本人驕傲意願,推稻見出來擋的細微肢體語言?

喜歡一隻疑心病重的兔子,果然麻煩得要命,他這是自討苦吃。

『只要你之後不再把我的電腦扔出去,我不會再轉身。』

「回去了,還沒吃飯吧?我們上居酒屋喝一杯。」

將兩人身影一同納入傘下,走入雨中。即便跌跌撞撞,昴和柳還是那麼執著地,想要並肩同行。

輕靈悅耳水晶音樂迴盪在飄散咖啡香氣的室內,氣氛輕鬆寧靜。

臨危受命的青年正在現烤厚片吐司,鹹甜口味皆有,預備餵飽自個兒孿生兄弟用的。一時之間,溢著微甜奶酥氣息,令人,食指大動。

「辰先生,晚安。要不要來一塊奶油鮮蔬厚片吐司呢?搭配蘭姆酒風味拿鐵好不好?」

接近打烊時分,洗鍊銀白身影走入店內,夏塵微笑步出吧台相迎,同時將玻璃門上小小木牌翻了過來,熄去門口燈光。

熟練將人引領至落地窗前視野最好座位,再端出一碗稍早以馬鈴薯及牛肋肉塊熬煮而成的牛肉蔬菜濃湯招待,原本,他打算帶給自家少爺之宵夜。

「他不在?這次是昴還是柳?」

對鏡般雙子映入眼簾那一刻,辰自然而然得到某種不悅認知:他的男朋友,又攪和在某個神奇三人小圈圈裡頭。

「少爺沒有交代呢;夏光,去手沖咖啡,嗯,槍放下。」

順手把OA-98半自動手槍討了過來,插在腰際,要求夏光為店裡唯一的客人現沖一壺濃郁酒香的咖啡。

對於孿生子實際上毛骨悚然的單方面對話不縈於心,從第一次見面起,男人便清楚明白,這兩個小子不是普通人,談笑之間,灰飛煙滅。

「少爺,您怎麼來了?」

暴戾青年遞上蘭姆酒拿鐵時,風鈴搖晃清脆響,二當家忙不迭現身在咖啡廳中,身後跟著製藥公司營業部王牌,連袂造訪。

夏塵一開口,夏光便冷不防衝了過來,自兄長腰間掏槍,將槍口對準丁。焰金瞳孔裡的如雪森狠,連掩飾都嫌多餘。

「夏光,放肆!」

十分不高興地叱喝,這個讓他縱容得無法無天的臭小子,每每對Hinoto,齜牙裂嘴。

重重哼了聲,青年不甘不願收回槍枝,再塞回手足身上,退回店內一隅,作一株會呼吸的人形植物。

「少爺不好意思,夏光只是,不太能接受丁先生。」

尷尬陪笑,他這弟弟脾氣很大,擁有與實力相仿的傲氣及狂妄,好似自初次與少爺心上人碰面時起,便不歡而散。

「下回再這麼胡鬧,就給我滾回本家,我的臉都快被你丟光了好嗎?!」

瞪了某個沒遮攔混蛋寵物一眼,他的感情事只要攤在夏光面前,就會出現毀滅性發展…。

「呵,你們兩個還是一樣這麼有趣。」

愜意切開厚片吐司品嚐,辰總在意想不到時刻,撞見庚不願意公開之情感延續脈絡。

「Shin,饒了我吧。」

扶額哀號,倒也沒認真阻止丁從背後摟住自個兒腰際,下頷枕了過來,親暱當著辰的面,耳邊呵氣。

「Kanoe可是我的,我不會退讓的,大少爺。」

男人可不會放過任何宣示主權的機會,誰讓二當家老愛左閃右避,不肯坦率面對他呢。

「你的任意妄為,總令我嘆為觀止,Hinoto。」

沒怎麼介意丁對自己輕慢隨便之稱呼,他本來就是九曜集團的少東,只不過,窩在某間廣告公司,當一名小主管。

「別再要我拋頭露面都好說,你那時幹嘛不找柳?」

基本上不和辰客氣,男人不留一絲情面,狠戳對方痛腳。Shin和Yanagi嘛,存在著某種微妙芥蒂。

大少爺手上之前有一支CF,一直找不到適當人選擔任主角,最後竟然落在他頭上,成了苦差事:操一口彷彿能掐出水來的吳儂軟語,予人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之風流印象,演繹一場紙醉金迷繁華。

淡紅藤由遠而近慢慢覆沒眼簾,一柄紅傘兀自橫斜滿目吹櫻雪中,踏著步伐悠悠,斂去傘下一抹蛟龍似鱗跡的颯爽英姿。

勁風忽起,揚起千堆花葉,飄飛一身瑩白衣袂,迷離視覺。猛然,揚棄手中潑墨油紙傘,拋向蔚藍洗鍊蒼穹同時,一提雙劍,翩然起舞。

濃豔翩翩旋旋,像一只撲花蝴蝶,輕盈靈動自蒼藍顏色緩緩翔墜,越過盛綻粉妍櫻色,終至黃泥委地,沾滿塵埃是非。

偌大淡彩鳥居前,花雨漫漫,浮光掠影挪躍身型,輕若翩鴻振翅,矯似游龍戲水,以流暢肢體,演繹著翻騰熱血。

再一瞥,溫潤玉簪子滑過絲綢般柔軟長髮,墜地鋃鐺,濺開水晶般迸射光華,凝望中,以衣袍紛飛,嘎然而止。

「你比柳更適合那支CF的意象。」

四兩撥千金回應,辰確實想像不出,某只暴力兔子雨巷飛花,擒一柄紅傘步伐悠悠的寫意模樣。

「這真讓人敬謝不敏,下次,找乾好嗎?」

只是過來打包晚餐的丁,拎著綠咖哩拉著庚就走,一點也沒有想留下來和辰閒話家常意思。

笑笑目送兩人旋風式來去,男人思緒不受控制落在一件荒誕往事上,飄遠了。

他和丁首次見到夏光那天,以凶暴青年槍指Hinoto冠玉一般面容作為開端,荒謬得很。

『我生平第一次,被人持槍脅迫啊,Shin。』

從容依舊,好似自己人身安全無虞;另一名溫雅青年雙臂環胸,完全沒有要制止雙生兄弟的打算,靜靜觀察著現場沉默流轉之壓迫險惡氛圍。

『夏光,你對我的意中人做什麼?!滾!』

想都沒想爆吼出聲,只為護著丁的那個剎那,庚從來沒有正面坦承過,悶在胸口默默捂熱之心意,無預警曝光了。

戲劇性浮誇告白場面,辰啊,低迴怎忘?

「要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我可以去接你哦,Shin。」

記憶迴路終止之前,有個人無聲無息靠近,恣意伸手搓他腦袋。男人不過,衝著來人咧開高傲細碎的清冽笑意。

「我不要。你來公司的話,會讓我成為辦公室茶餘飯後話題。」

拒絕得非常乾脆,依稻見毫無自覺的性子,絕對會替自己製造額外麻煩。他可不想,搬石頭砸自個兒雙腳。

「唔…。」

發出無意義嚶嚀,某人看起來一臉無辜可憐;辰好笑地扯住青年衣領把人拉下來,烙了一個蜻蜓點水的吻,在對方頰邊。

「我一直很想問你,你毫不猶豫離開九曜決策中心的理由,是什麼?」

眨眨眼,稻見終究是在意的,他只是長時間逼著自己,視而不見。辰放棄的東西,會不會太沉重…?

「冬璜很優秀,不是嗎?」

輕描淡寫,完全不打算針對青年提問回答。他的選擇,不必讓Inami跟著一起承擔那份重量。

冬璜是自己心腹,忠心耿耿,在他退居幕後之後接任經理職務。處事精明能幹,只有遇上無法決斷重要事務時,才會找上門來。

『大少爺,你要不要把冬璜拱到檯面上?』

搖晃手中琥珀色液體,乾懶洋洋倚靠在自豪酒櫃前,提出一個十分危險的建議:賭上他和辰超過二十年之交情。

『Inui,你知道自己和我說些什麼嗎?』

冷靜、冷淡、冰冷,強烈壓迫感毫不節制地釋放。男人冷冷地,冷冷地質問自家兄弟。

『不用拿你的王者姿態壓我,Shin。把冬璜推出去,是防止你成為完美無情工作機器的最好辦法。

你想和稻見談戀愛的話,有些東西,就該捨得。』

滿臉挑釁瞪回去,他可不是被嚇大的,大少爺那些曲曲彎彎的複雜心思,怎麼會不懂?

『這種鬼話,離可沒膽子說給我聽,哈哈哈哈哈。』

朗聲大笑,乾啊,確實是他的好兄弟。還沒有那麼一個人,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詞。

『拜託,離那呆愣愣的小子是拿來寵的好嗎?!』

「我不希望你勉強自己哦,Shin。」

挲著辰銀鼠髮絲,稻見澄亮透澈大眼底,氤氳比喜歡還要溫柔的浮光,倒映了無遺憾之青春。

「就曉得順著我,你自己呢?辭去工程師職位,不覺得可惜?那間公司,可是我們國內數一數二的大企業,許多人搶破了頭還不一定能錄取。」

青年不愛出頭,藏鋒,藏拙。當初瀟灑辭職,跌破眾人眼鏡,稻見卻只是,笑笑不說話。

「我待在那個職位的話,會妨礙昴的仕途。」

自小,昴總是讓著自己和柳,怕對方吃虧,大學時期他從原本畜產學系降轉至電機工程,一路,情義相挺。

最終,灑脫遞出辭呈,迎向一片截然不同的風景。

『Kanoe,你可不可以,教我做菜沖咖啡呢?』

「你沒有說出完全的實話;嘛,把Inami你裝在心底,我果然變得愚蠢又軟弱了。」

自嘲笑了笑,對稻見存在病態執著的自己,病入膏肓。

「喂喂,你又理直氣壯使喚我買點心了。」

拎著大老遠跑去購買的綜合口味可拿滋,乾哭笑不得來到大學學生宿舍,外送甜點。

「嗯,乾你最好了。」

離興高采烈接過男人手中純白紙盒,把人拉進房,等乾幫自己沖一壺可以配甜食的茶水。

「我有這麼勞碌命嗎?下次想吃這間的肉桂捲?」

挑了款洋甘菊茶包加入蘋果汁製成冰茶,他才剛在單人小沙發上坐下來,一張花花綠綠的傳單便跳入眼簾,醒目得很。

「想等Shin休假的時候,和他一起去。」

自動自發窩了過來坐在木質地板上,雙臂曲起枕著男人大腿,青年十分隨興愜意地享用對方帶過來的甜品。

「不是找我?」

促狹語氣逗弄著離,畢竟很多時候,他和工具人界線相當模糊。這小子只會要自己買東西,約會倒是拉著大少爺一塊兒,一向胳臂向外彎。

「你想吃嗎,Inui?」

「別,那種柔軟又甜膩的玩意兒,你還是邀請大少爺吧。要喝酒的時候,再找我。」

喜好明確,乾一點也不想攝取過多糖分,會反胃讓丁笑話的。

「一會兒零嘴吃完,我帶你去吃正餐,別老是只吃這些,Shin會責怪我沒把你照顧好。」

「辰比較在意稻見又往昴那邊跑吧?」

青年斯理慢條地剝著可拿滋,品味男人特意帶來的甜蜜滋味。乾對他,幾乎有求必應。

一句話,不輕不重,憑藉精準直覺命中目標。

「稻見那個三人小圈圈嘛,如果不想氣死自己,最好不要攪和進去;Hanare,你晚餐想吃什麼?別選那種只有一堆甜牙齒的。」

乾有絕對的豪氣自信,能提供離最好饗宴。不過加上青年個人特殊喜好嘛,他引以為傲之自信,薄到可以透光。

「半山腰的景觀餐廳?」

慢慢拉直背脊,提了一個他掛在心上的地點。然而,那卻非離本人意願,只是,完美複製。

『Shin,你想去這兒?我開車載你去?』

捧一盞離愁,怔然凝望,那時的年輕王者,正站在要不要為稻見捨棄手中籌碼之風尖浪口。

『呵,下次你約乾一塊兒去。』

沒有答應青年,辰只不過,又點了塊紅玉芒果戚風,招待對方。

「你最喜歡的大少爺,心思曲彎又複雜,那家餐廳,是當初他答應Inami那小子告白的地方。」

不願多談,男人草草帶過了話題。那兩個笨蛋談戀愛嘛,對他而言壓根是天大的麻煩。

「你真的很關心辰。」

「拜託,大少爺放著不管的話,總有一天會過勞死好嗎?!先不管他了,我們去吃美式炸雞。」

剛結束一件艱困CASE,心情不差的乾,決定吃點垃圾食物,偶爾放縱自己。

「找辰一起?」

「別鬧了,那個挑食的大少爺最好想吃這種油膩東西。晚餐吃完後,我再帶你去買桂花金萱蛋塔。」

雖然和丁一樣身為情場老手,男人卻心甘情願栽在眼前看似無欲無求的青年手中。雖說一開始,離只是姊姊塞過來給他照顧之奶娃兒。

久了,放在心上,再難江湖相忘。

「Inui,我最喜歡你了。」

語氣不代半點起伏,青年順著神來一筆的靈感,起身,折腰,親了乾臉頰一口。紅玉色瞳眸裡,眨巴著晶亮星光。

「行了行了,既然喜歡我,早點讓我脫離工具人地位,不為過吧?」

懶洋洋地抱怨,而後,牽起離修長指掌,一同外出。

昴有個習慣,返家後先沐浴,滌去一身塵世喧囂。他會將衣物放在洗衣籃裡,等柳洗好再一起清潔。

「嘖,你怎麼又拿我脫掉的襯衫來穿?」

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頂著一頭濕漉漉黑黃相間髮絲,正待擦拭吹乾,工程師其實不是很意外,身上只剩純黑內衣褲的某人又從洗衣籃裡撿起他白襯衫,捲袖穿著。

「你有意見?」

睨了對方一眼,舞台總監抱著自個兒平板從沙發移動到昴雙腿上,大剌剌落坐,繼續瀏覽工作照片,半點搭理的意思也沒有。

「真是…。」

嘟噥了聲,昴倒是不介意柳窩坐在自個兒大腿,親暱相貼。這傢伙一向很喜歡這樣賴著他,有時候,惡劣幹些擦槍走火勾當,一晌貪歡。

至於拾起自己襯衫這麼一回事嘛,Yanagi莫名執著他的依稀氣味,不肯戒掉…。

『那是因為,柳很依戀你的竹葉香氣呢,Subaru。』

『蛤?哪來的竹葉香?你的稻香很明顯就是了。』

自顧自地擦頭髮,昴並不干涉柳工作,等髮絲乾了七八成,才伸手摟住對方沒有一絲贅肉的腰際,將下頷枕上去,完全將人包覆在懷中,緊緊摟著。

重量壓在肩頭的那一刻,舞台總監淡淡回頭看了看工程師,便播號談起公事。一隻手,搭在對方厚實大掌上,強行插進指骨縫隙間,親密十指交扣。

「你新買的底褲尺寸也太小,故意的?」

掛掉電話,柳揚起不懷好意的笑,牽著昴指掌,移動到自個兒腿根前,輕沿布料勾勒被緊縛出之形狀。

「那是Inami買的,你想做?」

沒有認真制止某人拉著自己雙手開始有意無意地愛撫,通常他們吵完,伴隨而來的,便是昏天黑地之性愛。他會壓著柳,做到對方雙腿再也閡不攏,流淌滿滿淫靡精水為止。

稻見偶爾心血來潮時,會買些色氣小玩意兒送給Yanagi,透過自己轉交。

「下次買顆冰蛋給我,款式你自己選,Subaru。」

「你沒有破壞我自制力以外的選項嗎,Yanagi?」

實際上沒有自己買過那些性愛小玩具,昴確實不太想理解,他們倆待在家時,大部分時間耗在床上的理由,是什麼?

「看你表情破碎,很帶感啊。」

大方承認,試探工程師的底限與極限,他向來樂此不疲。

「明天一早還有個Show的你,真要和我上床?我可不會隨隨便便放過你!就算你喊停,我也不會住手。」

以身形優勢強將柳壓制在沙發上,居高臨下地望,表情雖是猙獰凶狠,卻嚇唬不了舞台總監;臂膀伸長,把昴的腦袋勾下來,將所有言語,化作綿長親吻。

對比Subaru不曾刻意外露的體貼,他就是個惡質傢伙,恣意利用對方。

「想辦法讓我閉嘴、放棄怎麼樣?」

說時遲,那時快,工程師忽然站了起來,一把將柳整個人公主抱,直接往浴室方向移動;低啞啞笑著,雙臂自發性攀上對方頸部倚靠胸膛,姿態,小鳥依人。

一直以來,無法輕易相信他人,拜家族裡噁心至極的爭權奪利所賜。奇美華詭水晶燈折影下迸碎的,豈止是血濃於水之親情?

只有稻見和昴,是他無條件信任之例外。

念書時,不愛待在那個無異於空殼的偌大房舍裡頭,柳放學之後通常會跟著Inami或是Subaru回家,理直氣壯住一晚。

什麼時候和昴發展成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紊亂肉體關係,Yanagi,說不上來。

宛若一尊精緻漂亮的偶人,由著工程師替自己清理、梳洗,最後抱回床上,鑽進昴懷裡,不肯再動一下。

「好了,兔子,快睡吧。」

對柳刁鑽蠻橫的犀利性子習以為常,他一下一下順理著對方柔軟髮絲,慢慢地哄睡懷中的兇暴安哥拉兔。

和Yanagi這個長相人見人愛,性格差勁無比的傢伙交往,絕對是自己自找罪受,但是,他早就做好一生奉陪之覺悟。

不常喊出口的兔子,是昴與柳之間,連稻見都無法介入之真實親暱,只是,兩人從不自覺。

「又喊我兔子,我可不是草食性動物…。」

模模糊糊地低喃,旋即賴著工程師睡得十分安詳,一點兒也不警戒。

『怎麼了?柳已經睡了。』

手機在臥房內的震動聲特別清晰,昴飛快地接了起來。雖說,某人睡在自個兒身畔時,雷打不醒。

『Subaru,你明天休假吧?抽空去看柳設計的舞台表演如何?你一定會喜歡的。』

『嘖,你又看我的班表,Inami。』

『你有寫在筆電行事曆上頭哦,去一趟嘛,好不好?』

腦海中,明確描繪著咖啡店長一臉無辜的模樣。他不對稻見設防,一隨對方任意翻動自己筆電、手機等電子產品。

『知道了知道了,你一個大男人這麼撒嬌,不嫌彆扭嗎?』

某人纏人功夫一流,壓根拿對方沒轍的昴,選擇速戰速決,省得耳根子不清靜,徒增困擾。

『靜月又在背後搞小動作了,這回,讓Kanoe的兩個孩子出面,殺雞儆猴。』

咖啡店長的陳述很平靜,卻在工程師心中,掀起了波瀾萬千。然而,在他有機會追問細節之前,對方直接掛掉電話關機,強制結束通話。

「該死的!不是要你別碰嗎,Inami?!」

浮躁地低聲咒罵了好幾聲,昴生無可戀地打給雙生子的頂頭上司,嘗試交涉情報。

『真意外Subaru你這種時間會找我;我直說了,我不干預那兩個孩子的所作所為,稻見有辦法說動夏塵夏光,是他的本事。』

庚輕飄飄望了浴室一眼,丁正在洗澡,而他,完全不想讓對方聽聞某些黑色內容。

『我可以向你保證,沒我的允許,他們兩個不會殺人。』

昴覺得自個兒眉心簡直可以夾死蒼蠅了,明個兒,他非殺去咖啡店問個清楚明白不可!

「你在和誰情話綿綿啊,二當家?」

帶著一身雪松的清新香氣,丁一踏出淋浴間,便耳聞庚壓低音量的細語,忍不住湊上前,折腰摟住對方脖項,以又甜又軟語氣,詢問。

「Subaru。」

略去細節,Kanoe承認得乾脆又大方。他很清楚,Hinoto絕對不會追問下去;一如男人預期,丁露出熟悉嫌棄反應,哼了哼。

「那個神奇三人小圈圈又發生什麼事了?」

也不是真心想聆聽答覆,男人抱了一陣子後,鬆手來到開放式廚房流理臺,熟練煮上一壺茶感濃郁,尾韻甘甜的鍋煮奶茶,端給庚。

「讓你養的感覺真不賴,不用自己動手做菜。」

美美呷了一口,不喝酒只喝茶的他愉快感嘆;好笑地捏捏二當家臉頰,接過對方手中骨瓷茶杯,順勢喝了些。

「這發言聽起來很像被包養的小白臉。Kanoe,你到底做什麼工作?」

疑惑許久,情人看起來正經斯文,若不是腰際間老掛著危險槍械,他也不會逼著對方坦白”顯赫家世”。

「我名下不動產很多,收收房租。」

「我以為是收保護費。」

「夏光夏塵底下,沒有這種狐假虎威的混蛋。」

態度相當地隨興,遣詞用字上甚至略微粗魯,這種時候,丁確實相信,庚是黑道二當家。

「暫時不能跳舞,我想去泡溫泉,離開這個城市幾天,你要休假一起嗎?」

當時肋骨斷了不少根,嚴重影響到身手及日常生活,被嚴格禁止激烈運動,孿生兄弟事事搶著代勞,讓他看上去非常地遊手好閒。

閒散久了,庚想出門走走,活動筋骨。

「真好呢,我可沒辦法想放假就放假。」

「需要我養你嗎?我最不缺的就是錢。」

「容我拒絕,我可不想被乾那傢伙講風涼話,讓你包養什麼的。」

男人終究傲氣十足,自然不容許有瑜亮情結的營業部第一把交椅看自個兒笑話,開什麼玩笑?

「真可惜,我找那兩個老替我做牛做馬的孩子一起好了。」

不知是有心或者無意的玩笑,庚本人看起來挺開懷的,原本坐得直挺之身軀,愜意地靠著丁,顯得慵懶自在。

「你這沒心肝兒的,又拿我窮開心。」

饒是嘴裡埋怨,倒是心甘情願給二當家充作靠枕。為了讓Kanoe學會依賴自己,不再凡事獨自承擔,他可耗費了不少苦心。

「嗯,逗你很有趣啊,Hinoto。」

咧開有點淘氣的笑容,榛子色腦袋轉頭親吻對方臉頰,一雙蜂蜜色眼瞳,勾轉著不明精光。

「幫我買點宵夜吧,我想吃烤串,炸物也行。」

「Kanoe,你真的是一點良識也沒有。我比較懷念以往悶不吭聲、認真嚴謹的你。」

罵歸罵,丁還是認命外出買消夜,畢竟,他很喜歡庚這悶葫蘆仰仗自己的感覺。

目的只是要把情人趕出家門,也不是真想吃東西的二當家,迅速地致電自個兒得力下屬,要對方過來一趟。

『夏塵,現在馬上來我這兒。』

「少爺,您找我?」

不到十分鐘,大部分時候都一起行動,猶如光影對比的雙生子便佇立在丁公寓門口,聆聽差遣。

「你們倆和稻見的交易內容?」

「希望給靜月一個下馬威,讓他暫時不敢再扯柳先生後腿,具體方案要我們隨機應變。」

「你想怎麼做,夏塵?」

溫聲徵詢意見,庚放給兩人的權限很高,幾乎到了無條件扛下所有責任之程度。

「抽靜月銀根,我查到他有個資金缺口,從那裡下手。」

「兩個壞孩子。去吧,做得漂亮一點,事後別讓靜月懷疑到柳頭上,潑他髒水,明白嗎?

夏光,你在那兒擠眉弄眼,想表達什麼?」

看得懂夏光的肢體語言是一回事,要不要正面回應,又是另外一回事。這個飛揚跋扈的混帳,老對他感情事,指手畫腳。

「少爺,您何時要回老宅?」

「暫時沒有這個打算;夏光你這臭小子,那副嫌棄丁承租公寓老舊的死樣子,怎麼回事?!

男朋友是我的,你意見會不會太多?!」

惡聲惡氣吼了自家不太聽話的寵物,黑著臉讓夏塵回頭辦事,而後,等著情人買宵夜回來。

「讓我猜猜看發生什麼事了?夏光那混蛋又惹你不高興啦?」

拎著一大袋香氣四溢的炸物折返,丁似乎不是那麼意外,庚臭著一張臉坐在沙發上,雙手環胸,不發一語。

二當家轉頭看了他一眼,沉默地靠過來,依舊抿著雙唇,不想解釋。

「好了好了,都特意把我支開去買消夜了,賞臉吃個幾口如何?炸物冷掉可不好吃。」

「你知道啊,Hinoto?」

「Kanoe,你不想讓我介入的事情,我不會問,但不要讓我覺得,自己沒有受到你的信任哦。

真正重要的事情,要透過言語好好表達,嗯?」

一手攬著情人,一手撕開油封紙包,靈巧以竹籤插出一塊鹹酥雞,湊到對方唇畔,清晰了自個兒餵食意圖。

「我要吃銀絲卷。」

張口咬下,順手從紙袋裡撈出唯一那顆銀絲卷,丁點給自己吃的。Hinoto本人不愛吃菜,總歸來說,無肉不歡。

「慢慢吃,還有玉米筍、百頁豆腐、四季豆。」

通常,他會買一半的時蔬和一半肉品,蔬菜類當然不是自己要的。吃草是一個非必要選項,能避就避。

看Kanoe目不斜視進食是Hinoto的樂趣之一,一般來說這種時候,自己拿什麼,情人就吃什麼,完全不挑。

一邊吃一邊考慮,等宵夜吃完,庚打了通電話回家。那是,他毫無偽飾的無聲心意。

『父親,我想帶個人回家吃飯。』

『理由?』

『我有名對象想介紹給父親。』

『你知道,這句話背後的重量嗎?』

『嗯,即使雙手沾滿鮮血,我也不計一切代價想守護。』

電話一掛,二當家換上了一張無比嚴肅的臉龐,對比著丁盈盈笑臉。他一臉好笑,把人撈進懷裡,等庚一字一句,說給自己聽。

「你願意和我回家嗎,Hinoto?」

「這是一個醜媳婦要見公婆的概念?行啊,用你榮耀璀璨的家族姓氏,過門。」

逗弄話語一出,Kanoe剛毅精悍臉孔不受控制地,紅了。

丁習慣性會賴床到不得不起來準備的那一刻,他一點也不想提早踏進公司,和乾大眼瞪小眼。

不過,庚願意留宿小公寓時例外。

高大頎長的身軀,蜷成小蟲子般縮在自個兒懷抱裡,酣夢正甜。這讓男人,完全捨不得離開這片溫柔夢景。

「怎麼已經這個時間了?」

不情不願爬起來,Kanoe夜宿時,Hinoto可不會讓情人自己動手張羅早餐。某人睡他床上次數鳳毛麟角,機會難得啊。

「我想吃雞蛋仔,有流沙餡兒的那一種。」

丁一摸下床,壓根已經睡迷糊的黑道二當家就這麼蹭了過來,將臉頰貼上男人背脊,模模糊糊低喃著。

「有人一早在吃這個嗎?」

好笑地迴身親親對方,庚這種時候行為憑藉本能,撒嬌起來特別可愛。順了順胸口雀茶色短髮,認真思考著要弄出何種菜色。

「嗯,其他隨便給我點什麼都行。」

「我弄個煙燻鮭魚班尼迪克蛋、莓果蜂蜜法式吐司、優格水果盅,再來塊洋蔥雞肉鹹派如何?

真想吃雞蛋仔的話,我中午再買給你。」

那玩意兒他沒辦法自己做,只能午休時間再去幫情人購買;另一方面,自然是拐對方一起吃午餐的隱晦心思。

「我考慮看看。」

緩緩清醒的男人,沒將話說死。他向來不會給予Hinoto一天明確行程,身處之灰色地帶,說破了,太過赤裸。

不追問,是丁無聲默契。情人身上那股似有若無的血腥味,他總逼著自己,耳聾眼盲。

「嘛,只要別再把我嚇得膽顫張皇,都無所謂。你這樣黏著我,我沒有辦法做菜哦。」

注意到庚似乎沒有想要鬆手的意思,他眼帶笑意咬咬對方鼻頭,稍微再享受了一陣子溫存片刻。

丁大費周章煮了一頓非常豐盛的早點,但不是自己要吃的。他只拎走一塊雞肉鹹派不加洋蔥,作為果腹。

「你不多吃點嗎,Hinoto?」

也沒有要和情人客氣之意思,二當家心滿意足地啃著剛出爐的法式吐司,邊吃邊問。

「那是給你吃的,我搶做什麼?」

大掌貼在男人後頸位置,恣意挲弄對方敏感位置,他倒是很喜歡,庚縮起脖頸想閃躲自己刻意觸碰的無奈模樣。

「你怎麼老愛摸我頸子?」

肌膚相貼的磨人撫觸,實在太癢了,他不得不放下吃到一半之莓果吐司,拉住對方肆虐雙手。

「逗你很有趣啊;我得出門了,記得要吃完。」

又搓了庚髮絲好一陣子,丁這才依依不捨地外出,準備前往一個有乾所在的地方。

情人離開後,二當家持續性消滅眼前有些澎湃過頭的早餐,目不轉睛;當手機又響起,他不太認真考慮著,要不要接?

『少爺,您要不要吃蛋糕?夏光烤了一個四吋玫瑰芋泥戚風。』

『我說夏塵,讓夏光別每天給我烤蛋糕行嗎?!我沒有糖分缺乏到這個程度。一會兒送去柳那兒,他肯定忙到沒時間進食。』

慢條斯理攪弄著優格盅,讓奶白半固態液體緩緩自金屬小池上滑落。他家臭小子這陣子不曉得哪根神經沒接好,每天翻新花樣弄出一個又一個令人垂涎欲滴,猶如藝術品一般的美麗作品。

總是,十分堅持要自己捧場。

昨天是栗子布丁奶油蛋糕,裡頭摻了微量蘭姆酒,差點直接放倒毫無酒量可言的他,讓某個脾氣不太好之舞台總監看笑話。

『夏光以為少爺喜歡呢。』

回頭看了看自家冰冷臉孔沾著粉白細沫的孿生兄弟,青年眨眨眼,替夏光爭取;自幼便跟著自個兒的雙生子,二當家還不了解兩人脾性嗎?


『知道了,留塊小的給我;下回蛋糕裡再添加酒精,就給我回本家反省!』

原則上十分放縱夏光胡來,只負責收拾善後的庚,鬆了口,讓自家寵物稍後能長驅直入。

『那,麻煩少爺開門。』

夏塵溫雅微笑,而後,稍微將手機拿開了一點,不太意外他家少爺略帶不悅地低咒上幾聲。

「少爺不是很高興呢,夏光啊,一會兒乖乖道歉,好不好?」

笑著將手足親緣推上樓,在見到庚之前,將對方一張臉龐好好擦乾淨。夏光不太注重外表,多半,猶如精緻人偶隨他起舞。

「你們兩個要是這麼閒,就去柳那裡幫忙,他肯定很缺人手。」

赤裸著上半身佇立在門口,不鹹不淡調侃。自從他和丁談戀愛後,雙生子似乎有點幼稚啊。

尤其是夏光,活像一頭爭寵意識強烈的寵物。

「我拒絕。」

「意見真多,坐下來幫我吃東西,Hinoto煮太多了,我無福消受。」

努努下頷,二當家實際上只吃完一片莓果吐司和一碗優格盅而已。傷口痊癒得很慢,他食慾變差不少。

不願被情人察覺異狀,庚盡量避免在對方面前,進食。

依言,兩個年輕孩子一前一後落坐開始用餐,夏塵夾什麼,夏光就吃什麼,與一具毫無感情的機械無異。

「少爺,您目前的傷勢?」

眨巴著澄澈金色眼瞳,二當家卻在裡頭微光中,捕捉到一絲異樣。眉頭輕皺,一巴掌拍向對方腦門,斥喝。

「夏塵,你的眼神變質了。我說過很多次,你們兩個年紀都還很輕,擁有無限可能性,不要為了我,削足適履。

吃飽了就回去幹活兒,不用像塊黏皮糖般跟著我。」

庚給自己找了件米色短袖襯衫套上,下半身仍是那條破損的刷白牛仔褲,撈了雙高筒帆布鞋後,直接外出,不再去管,被自己扔在丁住處的一對孿生兄弟。

一襲青春無敵裝扮,靜靜走向稍晚柳即將盛大展開演出的活動場。

「喂,日上三竿了,你要不要起來?」

推了推還賴在自己懷抱裡,半點鬆脫意願也沒有的某只兇殘兔子。昴很清楚,他正在對牛彈琴。

柳太難毫無芥蒂信任他人,緊緊抓著自己不放,不過是一種改不掉的身體慣性,無關其他。

「你可以代替我去監場。」

擺明睜眼說瞎話,舞台總監將一顆薄紅顏色腦袋更往工程師身上鑽去。他醒是醒了,卻想看昴能夠忍耐到什麼程度。

反正,自己一向差勁透頂。

「我看起來像是懂那些東西嗎?」

直接翻柳白眼,略顯粗魯地把人拉起來,仔細替對方梳理頭髮,一絲一絲,一縷一縷,緩緩打理至最柔順狀態。

替人梳完頭髮後,工程師認命從衣櫃裡翻找出對方的內衣褲與服飾,幫舞台總監著裝。

「要是讓你的下屬知悉,你連服裝都是我在搭配,看他們會不會傻眼幻滅?」

明明品味卓絕,卻懶得自己動手,老對他頤指氣使,到底能有多荒唐?昴不想過問背後理由,順著對方心意,一次次裝扮。

有時,工程師分辨不出來,穿在柳身上的衣著,是對方還是自己的個人喜好?

舞台總監一臉無所謂看著對方幫他挑衣服,再替自個兒套上。找對方麻煩是一種身體慣性,柳可不想戒。

縱容著昴踏入最私密領域,什麼也不掩飾,不想攤牌的在乎,光怪陸離,至死方休。

原本想替舞台總監再挑撿一副適合耳環,工程師最後卻從自個兒耳骨上頭拔了一對鴉黑耳釘下來,戴上去。

「呵,你終於打算對稻見宣示主權了嗎?」

摸了摸耳垂上幾乎感受不到重量的金屬觸感,柳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譏諷昴之念頭,即使,他愛不釋手。

「那傢伙又不是不清楚我們倆的關係,我想安的,是你的心。」

淡淡提說,而後翻身下床準備早餐。模糊空間,留給舞台總監自行想像、臆測。他的心甘情願,不需要搬上檯面。

昴廚藝普通,不過要餵飽早上只吃生菜沙拉的柳綽綽有餘。當他切完所有新鮮蔬菜,也不是那麼意外,有隻兔子蹭了過來,自背後擁抱。

「我一會兒開車送你過去,先吃。」

向來不隨對方一言一行起舞,工程師只是滅失了自個兒所有聲音,堅持胸臆裡一點不肯退讓的熠熠火光,無悔。

「Subaru。」

喊了名諱,卻不再有所表示,又坐在昴腿上,讓對方餵自己吃東西。

休假時基本上不穿西裝的工程師,爽快放棄一身藏青正裝,暫時性裸露精壯上半身,先把柳餵飽。

他隨意套了件純黑拼色襯衫和牛仔褲,拎起車鑰匙外出之前,變戲法似地遞上一個提袋,款式素雅,重量驚人。

「喏,預祝你今日馬到成功。」

紙袋裡頭,是一件作工細膩繁複的手繡橫須賀刺繡外套,出自沃塔里亞新銳設計師斯貝爾維亞手筆。

「你上哪兒弄來的?斯貝爾維亞平時可不接訂製的。」

「透過Kanoe。你也曉得,他的背後身分有時候,很方便。」

舞台總監啞著嗓子笑了起來,一雙精黠眼眸笑著、笑著,迸出依稀淚光。昴啊,確實是罕世難覓的好人,配他這種壞胚子,當真,可惜了。

「Subaru,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把你搶走!」

總是不老實的相思聲聲,在張臂相擁過程中,清晰了柳最真實之牽掛;咧開小小虎牙,工程師發自內心,輕笑出聲。

『Yanagi下次演出的時候,你要不要送一份禮物給他?』

帶了支果香濃郁,層次分明之高濃度水果酒過來,庚愉快享用著昴讓自己配茶的唐寧伯爵茶瑪德蓮,狀似不經意提議。

他的情報網絡,可謂,所向無敵。

『你打著什麼如意算盤,Kanoe?』

二當家總是不著痕跡關心其他人,希望每個人都好的溫柔心意,鮮明得讓人無法忽視。

『希望柳找他真正想找的對象,擔任模特兒。』

伸手又撈了塊白玉麻糬口味,大口咀嚼Q彈不黏牙柔軟內餡兒,看上去,心滿意足。

替身當久了,二當家也想好好放個假。

『你想給什麼樣的建議?』

對方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請君入甕的愉悅氣息,偏生還不讓人拒絕。Hinoto,每回都是這樣被坑嗎?

『事成之後,招待我一個六吋荔枝檸檬生乳酪蛋糕,直接送到丁的辦公室。』

「你這般坦白很詭異,我說過會一生奉陪,自然不會隨意轉身。」

重重地親吻柳,牽繫著彼此雙手,一同迎向門扉外藍天,準備展開一場歡天喜地的盛宴。

靜水深流,一塵不染之真心,插上翅膀,飛越蓊鬱冬季,疊合飄零一地孤獨聲響,扎根在彼此心田,執拗地為對方,開出最燦爛花季。

某個黑道二當家悠哉悠哉隅坐在茶樓不起眼角落,點一塊蜂巢蜜,配上柑橘蜜香紅茶吃著玩。

這是庚名下不動產之一,扔給夏塵管理,自家小夥子優秀得很,他樂於當個甩手掌櫃。

茶樓距離柳晚點的活動場合很近,二當家今天不當模特兒,只打算,做為一名台下觀眾。

蜂巢蜜是夏光揣測庚造訪店裡的時間點特意預備的,完整漂亮之封蓋蜜,取得不易,營養價值也更高。

不愛說話的青年,信仰,向來虔誠而堅定不移。

「每次都準備這麼頂級的點心,不怕把我的嘴養叼嗎?」

倒也沒攔著雙生子不屈不撓地尾隨自己,二當家隨口感嘆了幾句。他很喜歡吃蜂巢蜜,不過,不想讓丁知情。

「只要少爺中意,烽火戲諸侯,搏君一笑,在所不惜!」

眨著一點雜質也沒有的澄淨金瞳,作危險發言。男人沒說話,悠悠想起昴看著自家孿生子之默然深沉眼神…。

「別讓我這麼不省心。一會兒去柳那裡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忙?中午讓廚房燉鍋竹笙排骨枸杞湯給我。」

隨口點餐,茶樓供餐是一種視覺及味覺雙重享受。閒來無事的話,庚會前來喝茶聽曲兒,用用餐。

除了跳舞,他還會打和太鼓,奏出一曲磅礡氣勢。

「少爺您還想吃什麼?如果不指定,讓夏光替您搭配如何?」

「吃什麼無所謂,臭小子,不要給我煮一整桌,我還是個病患,吃不完這麼多好嗎?!」

睨了眼顯然又將自個兒話語當成馬耳東風的某青年,二當家基本上也懶得吐嘈。夏光從來就不是,很聽話。

「早上廚房現撈了幾尾鱸魚,清蒸給少爺您品嚐?」

笑語盈盈徵詢,夏塵原則上已迅速在腦海中擬好一份午餐菜單,只待雙生兄弟自行微調內容物。

「我還需要擔心自己餓到?夏塵你沒看到夏光躍躍欲試想要弄活魚三吃嗎?」

為了避免話題往詭譎方向傾斜,庚選擇強行結束,起身來到他扔在茶樓某處的和太鼓旁,卻只是,靜靜看著。

頗有年歲的和太鼓,是曾經統治這片土地九曜未族皇太子之遺物,因緣際會下,成為二當家收藏品,散發著自顧自的美麗。

『Kanoe,之後為我演奏如何?』

眉眼笑得彎彎的,淺映對方一身琥珀漾,丁親暱拉住情人雙手,軟語呢噥傾訴著體己話兒。

『原來,你聽到了啊,Hinoto。』

微垂眼眸,頰邊漆染一層不明顯的淡淡緋紅。雖是精通音律,二當家卻沒想過有那麼一天,在人前表演和太鼓。

他有一份重新譜寫的未完成樂譜,同樣源自於皇子當年遺留。飄逸筆跡,彷彿低訴著無法傳達之遺憾。

「是不是該為了丁,把曲子寫完?莫名有點害羞啊。」

淡哂中,其實已經有所決斷。束之高閣的曲譜,多年以後,有了重見天日機會。

點心吃完後,庚溫吞吞地晃到附近某棟商業大樓裡,搭乘電梯來到能將底下城市一覽無遺的高樓層。

這裡是一座小型天空水族館,透過玻璃、陽光與水面折射,呈現波光粼粼的溶溶水景,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漫步在半圓拱型透明水族箱底下,神仙魚優雅甩著五彩斑斕魚鰭游過,迷離眼簾。他慢慢來到盡處,走向某個誤闖都市叢林大老虎所在之處。

「這裡也是?」

昴有點怪異地看著迎面而來的二當家,這傢伙素日以謙謙君子模樣示人,然而,背後身分卻荒唐了一切。

庚想殺人時,從沒手軟過!

「嗯。柳很中意這裡,借來作為活動場地。這邊也很適合舉行婚禮,昴以後要不要考慮看看?」

一本正經吐露詭異話語;工程師滿臉傻眼,下意識地咋舌反駁。

「哪個女生這麼想不開,想與我共結連理?Kanoe,這是你的低級惡劣玩笑嗎?」

想像不出的溫柔繾綣,昴只感到一陣惡寒。若對象換成柳,工程師約莫,嗤之以鼻。

「也許是呢。」

腦海裡轉過無數念頭,二當天卻只是保持著禮貌性微笑。率先邁開步伐,引領對方前往真正的目的地。

「你又打算幹什麼,Kanoe?」

轉過幾個長廊,推開門扉,猝不及防映入眼底的,是一字排開的各類服飾,無聲彰顯著無法被輕易掩蓋之燦爛光芒。

「謝幕時,上台為Yanagi獻花如何?」

「庚,你能一次把話講完嗎?不要一直話中有話。」

二當家習慣將關心包裝在層層疊疊的弦外之音底下,若不慎漏看了,便靜靜凋零。

「這裡每一件衣服,都是柳沒有機會親手交給你的沉默心意。我和你的身材,終究不同。」

他沒有Subaru那麼魁梧,每次都得想辦法掩飾身版上的真實差異,壓根幫自己製造額外麻煩。

焰金眼瞳裡流轉著複雜,沉若深潭,望了望庚,卻不置一詞。昴需要一點時間,消化柳彆扭帶來的劇烈衝擊。

二當家也不催促,拉把板凳兒給自己,扯開嗓子,清唱一闕小曲兒。那其實是,他想唱給丁聽的。

心思各懷,清亮歌聲繚繞在飄散草本植物香氣的偌大室內,反而,聽不真切。

一件一件以目光瀏覽,緩緩逡巡,當工程師不經意瞥見一套墨金相撞的西裝時,眼神啊,賴著不肯走了。

整體以黧黑西裝布料製成,只在褲腳部分點綴金色水墨竹紋;類似色系條紋襯衫,因為當初不是按照昴的體型製作,緊縛上半身,顯得既含蓄,又狂野。

「這裡常被借來作為婚宴會館使用呢;西裝試完以後,去挑束花,一併送給柳吧。」

笑笑提出附加目的,得知舞台總監有意借用場地後,二當家的盤算,層層疊疊累積,只待,開花結果之那一刻。

「這是你還是稻見的意思?」

習慣性皺眉,但工程師的良好教養,讓他說不出兩人狼狽為奸這種負面指責字眼。

「關於這一點,Subaru你自由心證吧。」

沒有解釋打算,庚逕自離開,順勢招來自家小夥子,吩咐了那麼一聲:等昴選完主花材,替他好好包裝。

晚些時候,夏塵有些詫異地從工程師手中接過色澤明媚動人的春石斛,再轉交予夏光。

「我第一次見到有人選擇春石斛作為主要花材呢,夏光,讓你試試好不好?」

雖然青年有本事弄出一束令人驚豔的作品,但他想看看雙生兄弟,能展現出何種別開生面?

平時腦袋只有裝飾作用,不愛思考,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夏光,當真,包了束令夏塵意想不到之繁盛。

「呃,夏光你挑曼陀羅當襯花?」

「你希望我換成黑色曼陀羅?」

偏歪頸骨,看了眼自己手中圍繞在春石斛旁之金色及綠色曼陀羅,他還點綴了色彩典雅的卡斯比亞,繽紛可愛的兔尾草,紮在白粉為主包裝紙中,讓整體呈現強烈視覺衝突。

順帶一提,青年還使用純黑緞帶,營造矛盾。

「送給柳先生的話,倒也沒關係。不過,不准送曼陀羅給少爺,尤其是黑色的!」

滿臉沉痛制止,他的弟弟對自身信仰一向虔誠,卻無法用世俗標準衡量。

「下次快遞一束給Hinoto。」

面無表情回應,夏光不會特別掩飾他討厭丁這個人的存在。總歸,佔據了少爺目光,可恨得很。

「那麼,可別讓少爺發現你是個壞孩子。」

夏塵依舊保持著微笑,以溫潤嗓音做恐怖發言。一雙猶如對鏡的攣生子,為了自家少爺,什麼黑水,都敢沾。

謝幕時,柳輕而易舉在人群中瞧見了懷抱花束的昴。那麼高大壯碩的一個男人,誰看不見呢?

他所認識的某個電腦工程師,從來不來看自個兒設計之舞台表演,咖啡店長倒是跑得很勤,總獻上一束艷麗花朵,吸引全場目光。

最誇張一次,大概是某人抱著晶瑩剔透的水晶雕花進場,噙著熟悉大大笑容,獻花。

『你這是在求婚不成,Inami?』

『我們柳值得這麼做,不是嗎?下一次,我讓Subaru來為你獻上祝福,怎麼樣?』

『信口開河。要是那個不解風情的笨蛋木頭昴這麼做了,我就答應嫁給他。』

『一言為定哦,Yanagi。』

意識到自己被稻見不著痕跡給拐了,低啞啞地,舞台總監笑了起來。

「你知道,Inami和我打過賭?」

接過對方手中春石斛花束,柳揚起天教懶曼帶疏狂的眩惑笑容,瞇縫珊瑚色雙眸,問得幾分危險。

如果,工程師敢算計他…。

「蛤?!你要不要看看滿臉正經坑人的庚是什麼德行?被他趕鴨子上架又是換裝又是挑花,很容易嗎?」

昴看起來有點焦燥,被人強迫中獎感覺不太好,眼前兔子又蠻橫不講理,良好耐性與修養,此時此刻,顯得搖搖欲墜。

對於人的情緒變化敏感纖細,尤其是工程師的,從對方微微外放之壓抑不悅中,舞台總監捕捉到了,憤怒。

那正在,指摘他又無理取鬧。

並不顧忌兩人還處在鎂光燈底下,柳雙臂彷彿纏生菟絲花,隔著盛綻花束就這麼環住昴脖頸,一下子將彼此距離連根拔除,嶄露異常親暱。

「嘛,稻見那傢伙和我賭,如果你來我的Show為我獻花,我就用你的姓氏過門。誰曉得你這頭笨老虎還真來了。

送我春石斛,這是拐著彎罵我任性美人嗎?居然還搭配了金色與綠色曼陀羅,一點也不像你。

你啊,下次乾脆買艷紅虞美人草給我好了。」

雖然語帶諷刺,一雙淡紅藤的眼兒卻帶著傾世桃花般笑意。工程師當然是個浪漫絕緣體,然而,一塵不染之細膩溫柔,舞台總監可受用了。

笨老虎肯定是拼命獨自挑選,再由那對雙生子幫忙成形。笨拙的情感脈絡延續痕跡,柳,通通看在眼底。

「嘖,你們兩個又背著我拿我當賭注。叫Inami之後不准異想天開籌辦婚禮!」

略顯崩潰地抱怨,昴有十足十的理由相信,稻見絕對弄得出一場令人瞠目結舌之世紀婚禮,他的男朋友還會陪著胡鬧。

「你可以試著和他講道理,哈。Subaru,你怎麼就長得這麼俊呢?」

當總在二當家身上借屍還魂的服飾穿在真正主人身上,舞台總監痛快捨棄了慣有譏諷,呢喃著真心。

工程師輕飄飄看著對方,他還分辨得出來,哪一句是懷中暴力兔子的真心話?

「Yanagi,你還是一樣難伺候。」

埋怨聲中,夾帶著依稀笑意,等晚些時候柳抱夠了,昴才拉著人回到車上,直接,狼吻上去。

稻見其實來了,遠遠便瞧見兩名兄弟的親密小動作,他不過微笑轉身,給辰播了通電話。

『Shin,你中午想吃什麼,我幫你送餐。』

瀟灑揮揮衣袖轉身,將整片雲彩留給最好的自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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