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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花雨巷

「沙琉夏的邀請函?那個有錢到令人瞠目結舌的金砂國度?」

乾滿臉誇張地盯著自己手中彷彿隨時會飄落金箔碎片的正式書柬瞧,勉強忍住想吐槽衝動:我說大少爺,你和暴發戶沾不上邊吧?

「嗯,去見識他國文化亦無不可。」

悠悠哉哉剝著桂花豆沙鬆糕吃著玩,偶爾啜飲一口穀雨茶,年輕王者模樣慵懶愜意,半點不將自家兄弟言語縈於心。

「那邊終年盛夏氣候,你小心別中暑。」

直接放棄與男人溝通,辰那副少爺脾氣是他推波助瀾搞出來的美麗錯誤,對方又怎麼會容許,一絲一毫質疑?

「你真的越來越嘮叨了,Inui。」

笑笑揶揄,再接再厲將一塊紫薯鬆糕送進嘴裡。冬璜準備的茶點都是一口入喉大小,方便他享用。

「喂喂,大少爺,講話要憑良心好嗎?!如果不是你老苛待自己,我需要這般耳提面命?」

男人瞬間被氣笑,毫不客氣挖苦。他可是一點也不想變成像丁哥哥那種勞碌命啊!

「喝茶。」

將釉色溫潤柔和的天青瓷茶杯輕推向前,辰基本上左耳進右耳出,完全沒把乾悲憤話語往心底擱。

「到時出門前,記得知會稻見那小子一聲。」

「為什麼要特別告訴他?」

輕輕挲著手中溫熱杯具,垂眼低喃。牽在心底的不變掛牽,讓自個兒冷硬內心柔軟得一塌糊塗。無論如何,都不願放手!

「沒什麼,讓Inami知情就是了。」

不肯將話題挑明,某個天然撩青年根本是隱性大醋缸,否則,當初也不會差點毀了庚苦心籌辦之桃華宴樂。

入境隨俗,辰可有自覺沙琉夏的傳統服飾挑斷稻見一根纖細敏感神經之機率?

「話說回來,離這回在卯族滯留真久。」

似乎好一陣子不曾在自個兒領地裡見到那抹清秀黧黑身影,男人以天氣很好的語氣,感嘆。

「沒辦法,各種口味的新年年糕,讓他樂不思蜀。」

乾好氣又好笑地抱怨,離那小子誇張得很,對於甜食的執著程度,異於常人。可別在卯領,吃壞肚子啊。

說時遲,那時快,被談論的當事人,踩踏輕快腳步,攜帶一個鼓鼓小布包,翩然而來。

「你從卯領搜刮了什麼點心回來,Hanare?」

忙不迭給青年斟了杯茶,戌族皇子饒富興味看著對方獻寶似地打開包裹,掏出滿滿的牡丹餅。

「乾,你要不要吃?」

眨巴著紅玉色眼眸,寫滿了晶亮;男人很認命地接了一顆過來,反正和這呆小子在一起時,他總被強迫中獎,將大量糖分吞下肚。

「卯赳陷入沉睡之前,對柳開了一個有點惡劣的玩笑,現在他雞飛狗跳的。」

「昴怎麼了?」

年輕王者與戌族繼承人幾乎異口同聲,在兩人直觀中,與柳最息息相關者,非寅族皇子莫屬。

「嗯?昴很好啊。」

亥族少主是那種有話直說,卻有些沒頭沒腦的直腸子,因此,他並沒有意識到,三人談話前提不在一個水平上。

因此,當辰後知後覺發現自家後院起火時,為時已晚。

「冬鏡,這一團是怎麼回事?稻見的私生子嗎?」

十分不擅長應付軟綿綿小生物,昴一臉崩潰地詢問某人貼身護衛,目前緊緊抱住他小腿不放的小傢伙,從何而來?

「他是稻見殿下啊,不過外貌和心智年齡似乎出了點差錯,目前推估四、五歲左右。」

「蛤?!」

理智一時之間跟不上劇烈變化,焰金色眼眸登時透出死寂。寅族皇子生無可戀地蹲下腰,與小小稻見視線齊高。

自來熟的小動物也不怕生,粉白藕臂一張,愉快勾住昴脖項,賴著不肯走了。

「喂喂,你是認得我還是不認得我?這麼隨便抱上來,沒問題嗎?!」

寅族繼承人手忙腳亂地圈住身上不太安分一塊黏皮糖,這下連自盡的惡劣心情都有了:他怕一個不小心,失手掐死今生最重要兄弟啊啊啊啊啊!

「昴,你怎麼突然長這麼高?」

仰著脆弱彷彿不堪一折的頸骨,小傢伙一雙翠綠色大眼眨呀眨的,問句裡滿是天真無邪。

「殿下似乎還記得,不過是錯亂的。」

冬鏡歸納出結論,而他與安靜乖巧絕緣的小殿下,就這麼順藤摸瓜地把自己掛在昴背脊上頭,拔都拔不下來。

「Inami,你又得寸進尺!」

悲憤地大吼,然而,昴卻小心翼翼將雙手繞到身後,好好揹起對方,頭也不回往卯族移動。

只因,稻見活動的那一剎那,他聞到了漫天濃豔牡丹花香。

繃著一張臉來到卯族第七皇子府,寅族少主很難形容自個兒此時此刻心底漣漪的情緒,什麼比較多一點?

也許,是無奈吧。

「你背後那只小動物,稻見的私生子?」

柳大老遠便瞧見這對匪夷所思的組合,腦袋跟上運作之前,嘴巴已經不假思索動了起來,信口開河。

「他是你想的那個Inami好嗎?!」

沒好氣回嘴,同時將背脊上溫熱血肉塞進Yanagi懷抱中,看著對方臉上猙獰之餘,笨拙地抱緊了小傢伙。

被移轉之際,小稻見自動自發地摟住柳頸子,大方親了對方臉頰好幾口;昴默默別過頭,憋笑著。

他才不想被一隻小生物隨便輕薄,哈。

柔軟觸感突如其來貼上頰邊那一刻,卯族首領皇子十分確信,懷裡這隻一點距離感也沒有的,絕對是他認識十幾年的那傢伙!

「稻見怎麼會變成這副鬼樣子?!」

「你去問卯赳啊!牡丹氣味濃成這樣,騙得了誰?」

大大皺起眉宇,衝著柳埋怨。卯族檯面檯下的破事多如過江之鯽,老是禍延稻見,會不會太剛好?

「我非打爆那頭混帳兔子不可!」

咬牙切齒傾吐惡言,該死的巨大靈獸,老愛抽他後腿!要不是還抱著小動物,只怕卯族第七皇子會直接衝進祠堂揍人。

「不能讓這傢伙維持孩童模樣十二年,但卯赳好歹是護佑卯族神獸,你確定?」

皇族禮儀深入骨髓,昴不可能做出任何違背自身良好教養的行止,不由得出聲反駁。

「你有更好的辦法,Subaru?」

斜睨對方,他們兩人橫豎都不像能把小生物照料好的廝,爆打卯赳痛快又乾脆。

「Yanagi,我想見Shin,好不好?」

「不好!」

想都沒想便斬釘截鐵拒絕,柳其實不太能接受自家兄弟被搶了,下意識想握緊握牢;小東西一被拒絕,臉色當場垮了下來,一副隨時隨地都會哭出來的可憐模樣。

「你何必和個孩子過不去?」

把小傢伙從卯族首領皇子手中撈回來,搓搓揉揉對方腦袋權充安撫;唇槍舌劍習慣了,對柳,自然不甚客氣。

「我就不爽子族那個大少爺老是強佔我兄弟,你有意見嗎?」

「Yanagi,我說過很多次了,稻見是真心喜歡辰的;你想把我栓得多緊都無所謂,反正,我奉陪了。」

放下小生物,昴蹲下來鄭重其事承諾後讓冬榴先帶離;踅過身,伸手捏住柳削尖下頷,惡狠狠地狼吻上去!

卯族第七皇子愉悅溢出輕笑,雙手猶若纏生菟絲花環住對方脖頸,由著寅族皇子對自己施虐。

「我可沒打算把你讓給任何人,即使是我們未來的孩子也一樣。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Subaru。」

過於危險的發言,讓寅族繼承人霎時內心警鈴大作:Yanagi怎麼就沒放棄那些亂七八糟念頭?!

「喂,不要再講要給我生孩子這種胡言亂語,像話嗎?!」

柳一雙珊瑚色眼兒仍舊在笑,他毫無偽飾的真心,昴可以日後自己慢慢印證,呵。

「Shin!」

伴隨著又軟又甜呼喚,一顆黑白分明小腦袋就這麼撲了過來;年輕王者自然而然蹲下身,張臂讓小傢伙飛奔入懷,再牢牢摟著頸子不肯鬆手。

那一剎那,清俊臉龐上綻開的笑容,猶如春水映梨花;看在昴眼底,是那般不可思議之難得柔軟。

「你又做了什麼讓自己縮水啦,Inami?」

似乎習以為常,男人任由小稻見開開心心貼在自己頸窩邊蹭,抖落一身艷麗牡丹香氣;帶點笑意的語氣,與平時壓迫感濃厚之王者姿態相去甚遠。

「有一隻很大的兔子哦。」

興奮比手畫腳,望著子族少主的翡翠眼眸是那般單純清澈;眼縫瞇起危險弧度,銳利望向帶著小生物前來九曜繁華處之寅族皇子。

「卯赳的惡趣味,我和柳會負責到底。這隻說想見你,先寄放在子族。」

昴心思細若錦緞纏綿,可沒漏看辰臉上最細微的變化:揉雜著無條件縱容與森狠如雪,他們的九曜第一人,是真心喜歡Inami的。

擺擺手,離去得乾脆。既然稻見有人照顧,他與Yanagi可以放手一搏了。

「在冬璜拿成堆公務把我淹沒之前,你想做什麼?」

伸手撮弄胸口前觸感絕佳蓬鬆髮絲,興致不差的年輕王者,銀鼠色瞳子眨著溫和浮光,徵詢小動物意見。

「我想看辰你畫水墨畫,好嗎?」

自來熟的孩子,興高采烈地又抱著男人撒嬌了好一陣子,才奶聲奶氣提出要求。眉眼中依舊之熠熠星光,讓人怎忍拒絕?

「現在的你,關於我的點滴,還有多少印象?」

牽起小傢伙的手,共同往書房方向漫步,將一大一小腳步聲,輕輕淡成了迤邐。

年輕王者向來沉穩,瞥見寅族繼承人與自個兒養在心上掛牽連袂而來時,不過,愣了那麼一秒。

默不作聲把各式訊息迅速去蕪存菁,最終,綻露淺淺淡笑,迎向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棄的丑族少主,溫柔擁抱。

小稻見尚且識得他人,不過記憶與心智層面就不敢保證了。

「我覺得辰你笑起來很可愛,一直笑著好不好?」

吹拂稻浪香的誓言,只若初見。從一個奶娃娃口中溢洩而出,卻讓男人想笑又想哭,這還真是,荒腔走板。

「把你裝進心中,我果然變得愚蠢而軟弱。不過,我不會放開你的,Inami。」

自嘲地笑了出來,談戀愛這種蠢事,以前的自己,肯定嗤之以鼻吧。而今,他樂此不疲。

「我最喜歡Shin你了。」

似乎無法理解年輕王者想表達的真意,小生物軟綿綿地表達好感;輕笑聲中,子族少主帶人進了自己書房,踏入專屬私密場域。

任由小稻見得寸進尺爬上膝彎,坐上自個兒盤曲雙腿,辰熟練挽袖、磨墨、提筆,墨香飄染中,暈染開自顧自的美麗。

「你也想畫?」

順手以鐘王小楷題序,再把手中墨筆交給看起來躍躍欲試的小動物,放任對方在潔白宣紙上頭胡亂塗鴉,毀了他一幅未竟飄逸。

「Shin,我畫得很好看吧?」

揚起的小臉,寫著得意洋洋,像極了心中牽繫之明亮青年那股沒來由自信。圈圈點點小老鼠圖畫,其實,毫無美感可言。

「哈哈哈,你總是讓人不知道怎麼反駁,讓我來吧。」

朗笑聲中,年輕王者重新鋪紙作畫,隨即躍然紙上的,是一幕兩人緊握不放之緣份。

「殿下。」

冬璜的叫喚,自然是有些煞風景的。小稻見不自覺鼓起雙頰,轉身用力抱住男人,看上去有些不高興。

「你還會這樣撒嬌啊,Inami?」

事實上很吃小傢伙這套的九曜第一人,輕揚唇角,一手抱著對方直接開始辦公;辰很穩,也很專心,無論腿彎上小動物如何扎動,皆不縈於心。

「坐不住了?」

一陣子後,男人好笑地低頭抵著小生物頭頂髮旋。這傢伙扭動的幅度越見加劇,在他身上鑽來鑽去的,看樣子是受不了這寧靜氣氛了。

過往,要稻見好好坐著唸書,本來就是件苦差事。

「Shin,我可以出去晃晃嗎?」

仰起小臉,小稻見的問句軟甜。縱然印象錯置,身體慣性仍舊好好地記著,要以年輕王者個人情緒為優先考量。

「呵,我的府第你不是很熟?自己去玩吧。」

搓了搓小腦袋瓜放人,莞爾看著對方如獲大赦般溜出房門外。當房內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辰冷冷地,冷冷地,垮下一張儒秀容顏。

「冬璜。」

冷漠嗓音,不掀半點人情味。他啊,果然沒有辦法喜歡卯族的兔子。

「屬下曉得。」

和瘋子沒兩樣的病態青年,霎時,銜令而去。染著血腥氣息之命令,好似,不曾存在過。

把稻見看好,不然你就提頭來見吧。

離開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小傢伙熟門熟路摸到自己藏了顆蹴鞠的峭拔松樹下,一個人玩了起來。

一下一下地踢,一面胡亂思索著一會兒要回去給年輕王者什麼樣別開生面的驚喜才好?

踢著,踢著,竟不慎使勁兒過猛,將蹴鞠踢上半空中,不偏不倚地卡在高聳枝椏間。

「唔,好高。」

苦惱仰望,小動物短暫糾結了會兒,自行骨碌碌爬上粗壯枝幹,努力伸長臂膀,將他的蹴鞠碰搆落地。

只不過,上樹容易下樹難,當小稻見終於意識到,自己似乎爬太高時,困在樹上,進退維谷。

他既不敢沿著原路下去,更沒有勇氣直接往下跳,無助抱著粗大樹幹,不知所措。

此時,十分剛好”路過”的夏光,偏歪著頸骨看向逆光處,沒有進一步動作。他只是來送信的,小殿下之困境…?

「夏光,可以接住我嗎?」

小傢伙猶豫了好些時間,出聲央求始終沉默與自己四目相望的光之護衛;夏光雖然不愛思考,無聲衡量對自家殿下之利害後,點點頭,張臂。

「哇嗚!」

仍舊有些害怕,咬著牙往下一跳,重力加速度的急遽墜落感,在觸碰到光之護衛肌膚溫度那一刻,全化作,嚎啕大哭。

「嗚嗚嗚嗚嗚…。」

細小抽咽聲,迴盪在安安靜靜院落裡,顯得格外清晰;暴虐青年維持著單手支撐身上小小重量的姿勢,又把自己當作一株植物,不再有任何反應。

另一方面,年輕王者個人庭院一向清幽寂靜,小娃兒的哭聲反而顯得格外嘹亮,分別傳入男人及冬璜耳畔,無限被放大。

子族禁軍之首驚恐到無以復加地拔足狂奔在無人長廊上,他不過就是轉身交辦些日常事務,稻見殿下都發生什麼事了?!

若殿下出了一絲一毫差錯,自己萬死難辭其咎。

「該死的,冬璜在搞什麼?!」

恨恨擱筆,身體遠比理智還要誠實,辰想都沒想地衝出房門外,往聲音來源處飛奔。

胸前急遽跳動的臟器,騙得了誰?

當光之護衛無預警映入眼簾的那一刻,饒是年輕王者穩若泰山,也不由得愣住了…。

「Shin!」

小稻見一看到辰,旋即掙開夏光撲上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委屈模樣,看上去,好不可憐。

男人順勢蹲下身,讓小生物能夠好好撲抱自己。他一面勾開溫軟笑花,掏出手巾給對方擦臉什麼的,一面環視四周,神情凌厲如刃。

地面上有顆髒兮兮蹴鞠,光之護衛站在松樹下一動不動,精明不已的腦袋,立刻有條不紊分析了起來。

「你這好動的小傢伙,剛剛是不是跑去爬樹,還下不來?最後只好向夏光求助?」

「哇,Shin你好厲害哦,怎麼知道?」

被子族皇子圈抱在懷裡,安心不少的小動物,扯著對方衣襟,破涕為笑地尋求解答。若竹色眉眼中,眨著真實崇拜,恰似,一片深邃星光。

「你的事情,我還不了解嗎?」

由著小稻見蹭蹭抱抱,年輕王者眼神鋒利瞥向基於莫名意圖出現在子族自個兒眼皮底下的夏光。

「你家庚殿下交辦了什麼?」

這個又奇妙又兇暴的小子,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多半時候,和塊朽木沒有兩樣;偏著腦袋,兇殘青年思索自己滯留子族的理由,從懷裡遞出一份書信。

「庚的消息可真靈通,呵;冬璜借給你換人骨偶沒有問題。

你這個辦事不力的廢物,還不滾去申族?!」

子族少主馭下高壓,對於磨磨蹭蹭的下屬,難有好臉色。更何況,冬璜好大膽子,沒把小傢伙看顧好?!

被點名之青年,四肢伏跪在地,冷汗直流,大氣不敢吭上一聲。他的辰殿下,怎麼可能允許這種低級錯誤存在?

「是我告訴冬璜我一個人沒有關係的,Shin你別生氣嘛。」

軟甜甜地拉著男人衣袖,縱使記憶紊亂,稻見仍舊以一顆有情之心,照亮子族一對君臣前行道路。

「就曉得替他討保,冬璜,還不給我滾?!」

毫不節制釋放怒氣,冰冷眸光狠狠鑿向自家貼身護衛:你還好意思繼續杵在這兒,丟人現眼?!

漠然看著夏光十分粗魯地把他家青年扯走,對於不重用屬下,年輕王者不屑一顧。

小動物把自己抱了上來蹭,溫溫軟軟的孩童身軀摟在懷裡很是舒服。在不知不覺間,一點一點化消男人周遭纏襲戾氣。

「你啊,還是趕快恢復原狀吧,我可不想照顧一只糖花小動物。」

揚起的細碎笑容,是屬於辰之個人驕傲。

「夏光!」

毫無形象可言的憤怒咆嘯,迴盪在夏塵耳際,讓他不由得一陣苦笑,胡亂想著自家孿生兄弟又幹了什麼,惹得丁殿下人味外皮徹底剝落?

快步前往聲音來源處,卻讓一地隨處可見的斷肢殘骸弄得滿臉困惑。這副駭人景象,幾乎讓青年錯覺,自己誤闖了哪個兇案現場…。

「呃,夏光?」

他的弟弟看起來正在拼裝一副嶄新人骨人偶,冬璜無措佇立一旁,很顯然不曉得如何面對自家殿下怒目橫眉。

「夏塵你來得正好,找人給我清理這堆積成山的屍骨!夏光這殺千刀混蛋,老把我宅子搞得像兇宅,像話嗎?!」

火冒三丈,意氣用事的男人壓根不想顧忌子族禁軍之首在場,恨恨抱怨。

「殿下,冬璜還在這兒啊。」

硬著頭皮湊到丁身旁低語,體貼成性之溫和青年總替對方預留下最溫暖設想。丁殿下顏面,不能不顧。

「交給你處理,我不想管了!」

未族少主脾氣上來,雙手一攤把事情通通甩給夏塵,既不想理解冬璜現身背後理由,更不想懂,府第何以"屍橫遍野"。

「我說夏光,怎麼讓你送個件,你反而往未族跑?」

庚哭笑不得地踏入情人宅邸,回收寵物。實際上他很清楚自己下達何種命令,導致夏光跑來這兒,礙丁的眼。

『去子族那兒露個臉,讓辰明白,我知悉稻見縮水這回事;另外,給冬璜組一副新的人偶,他現在使用的,是你隨便拼裝出來的吧?』

一見申族繼承人來了,光之護衛立刻箭步上前,不顧自己又將大面積噴血及暫時性失明,雙手飛快蓋上對方眼簾,重演子族忠實見聞之一幕。

「真夠任性,知道了知道了,我一會兒去找乾。」

無奈笑笑接收最新資訊,轉頭吩咐夏塵照看現場後,乾脆地拉著頭頂冒煙的情人離去。

「Hinoto,你的臉可真夠臭的。」

猶若油油招搖之水蛇,庚緊緊扣住丁指掌,姿態異常親暱;毫無殺傷力地翻了某人一個白眼,未族皇子重重嘆了口氣,柔和臉部線條,妥協。

「說吧,你要如何替那個臭小子說項?」

一雙蜂蜜金眼兒,勾轉著任是不語也風流的無聲眩惑意味;沉澱過後,幹練男人飛快勾勒出事件原貌:Kanoe,夏光在子族都瞧見些什麼?

「卯赳陷入沉眠之前,開了柳一個異常惡劣的玩笑。」

娓娓道來自己快馬加鞭得到的熱騰騰線報,幾乎是冬鏡前腳踏出丑族,後腳夏光就把消息捎過來了。

「那兩個談個戀愛就能把九曜攪得天下大亂的笨蛋!」

剎那,含恨帶笑,卻不肯再追問細節。所有要素加在一塊兒後,壓根是一場可怕災難!

「我得上戌族一趟,冬璜的燃眉之急交給乾來處置比較適當,你要回我那兒?或者一起行動?」

「我看起來像是能和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傢伙好好相處嗎?大少爺情感層面問題,他最好給我盡心盡力!」

丁不見得多喜歡冬璜,但他總是不遺餘力想保全對方。剩餘的遺憾那麼徹骨,男人怎麼樣都無法接受,用自家蠢小子們性命強行搶下來的,只是一場不堪笑話…。

「Hinoto,每次只要扯到夏塵,你的態度都很強硬。」

那是一種反覆發作的心病,情人對於逝去青年之迴護,根本已至無條件力挺的盲目程度。庚常常說不上來,自己什麼心情比較多一點?

總歸,不能吃醋。

「我還能夠更傷心嗎,Kanoe?快點去找乾,中午我還想好好和你吃頓飯呢。」

擺明不想和申族少主談潰爛入骨的悲傷往事,丁揚起笑容,雙手按住情人背脊,將人輕推向前。

庚掀了掀唇瓣,卻沒有發出聲音,與未族繼承人錯身,動身前往戌族;懷抱著欲雪疏林的幽深心事,丁一步一步,走向隻身一人的天邊之路。

「殿下。」

慢悠悠晃到申族時,自家傻小子匆匆忙忙追了上來,白皙肌膚上沁著一層薄薄緋紅與珠露,看在男人眼中,反而顯得格外不真切。

眼底,隱隱約約起了霧。

「你這傻呼呼的小子,把夏光和冬璜放生在我的宅院裡,不會出低級岔子嗎?」

那簡直像是兩顆大型未爆彈,稍有不慎就會出現毀滅性發展。

「夏光已經組裝完成,放冬璜回去了。他拚人骨的速度很快,一眨眼便完工,人皮也縫好。」

「我說夏塵,不要鉅細靡遺報告,我不想知道夏光在幹什麼。」

想都沒想地制止青年,比較起來,丁更在乎夏光如何讓一名死人”栩栩如生”?多重禁術揉雜使用,這小子,到底多深不見底…?

「夏光這個臭小子,確實令人忌憚。庚未來如果控制不住他,對九曜來說,將是一場毀天滅地的災難。」

這般恐怖的進化速度,從來不是件好事。

乾不雅地打了一個噴嚏,似乎預告著山雨欲來;當申族少主翩然而來,男人不過聳了聳肩,果然。

「秋熌,讓膳房準備一盤醋昆布,再沖一壺薄荷包種茶過來。」

揚起好戰笑容,庚這個好好先生其實很難伺候。對於茶點來者不拒,自然也代表,對方什麼也不中意。

戌族皇子何其驕傲,自然不容許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這陣子,他常給Kanoe更換招待內容,藉此觀察對方最細微眼相變化。

「什麼風把你從丁哥哥那裡吹來我這兒啊?」

「來討杯茶喝如何?」

保持微笑陳述彼此心知肚明的謊言,申族繼承人來訪,背後伴隨某種程度上之消息流通。

「說吧,你又得到什麼樣的線報?」

無事不登三寶殿,庚很在乎丁的感受,若非事關緊要,也不會往他這邊跑。怕是,驚天動地。

「卯赳的差勁玩笑而已;我想和你談談冬璜。」

一聽到子族禁軍之首名諱,乾便明白事情複雜性。辰對冬璜態度反覆,曲曲彎彎的,難以捉摸拿捏。

「這事,我會找辰;冬璜這條命要搶下來,還真是讓其他皇族少主前仆後繼在拼命啊。」

端著酒碟子啜飲一池清泓,吐嘈。茶飲是為申族皇子準備的,他個人比較偏好釀造酒的醇厚滋味。

「沒辦法呢,要找個神經病為咱們年輕王者奮不顧身,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聳聳肩,一臉歡快持續性消滅醋昆布。庚不是來解決問題的,他只負責情報傳遞。該煩惱這一切者,是乾。

「Kanoe,你會不會推得太乾淨了一點?」

袖手旁觀的意圖太過明顯,戌族繼承人一時忍俊不住,懶洋洋地揶揄。實際狀況是,只要事關大少爺,他哪有置之不理可能?

驕對天下英雄競折腰的男人,說什麼都不允許,年輕王者受到一絲一毫委屈!

「這不就是我能當旁觀者的理由嗎,Inui?有件事情你注意一下,貓族人也許,留心到辰對冬璜態度了。」

他還沒有掌握到實質證據,不適合貿然引蛇出洞。

「我會放任貓族人胡作非為嗎?要是有危害大少爺的可能,直接斬草除根!」

提到貓族時,乾的態度毫不遲疑;庚沒有明顯反對,畢竟在九曜,貓族血統是絕對禁忌。

消息捎送完畢,申族少主也不戀棧地起身告辭。在戌族待太久的話,情人之寂寞病症,肯定會發作。

戌族皇子安靜目送對方離開,眼神最終落在自家貼身護衛上,沒打算別開。

「秋熌,記得別讓其他人瞧見你的左眼,明白嗎?」

一開始就曉得青年的混血血脈,乾從不因此質疑自己眼光,既然是他親自挑的,豈有懷疑道理?

「屬下明白。」

身上流淌的貓族鮮血是一種非戰之罪,秋熌比誰都還清楚,一旦他骯髒混血身分曝光,乾殿下無法公開維護自己…。

「走了,來去子族。」

冬璜就是個燙手山芋,卻不能放著任其潰爛入骨。男人實在想像不出來,誰有那個能耐頂替青年位置?

一面維持思考一面來到子族少主府,踏入之後,心理素質強悍到天塌下來也不見得有反應的戌族皇子,莫名有想掉頭離開之衝動…。

「Shin,我餓了想吃野菜鍋。」

某只綿軟糖花小動物理直氣壯窩坐在他家兄弟腿上,軟聲軟氣撒嬌;年輕王者眉眼彎成了一彎上弦月,發自內心笑著。

所有情緒一向經過層層修飾再外露,如此直接乾脆的笑容,反而讓乾,恍然如夢。

歲月靜好,他不想拿冬璜這等煩心之事,破壞眼前寧定。

「乾,既然來了,要一起吃嗎?」

子族少主並不在乎身上還貼著一塊軟呼呼黏皮糖,舉手投足泰然自若,宛如,變異不曾發生。

「行啊,我還正愁沒人盯你吃飯。」

不是一個會隨便將憂慮露出來的人,戌族繼承人重揚自信笑意,看準對方軟肋,不留情面踩了下去。

「你果然很囉唆,乾。」

順口反擊,辰可不會讓自己處於被動挨打地位;揉揉小生物腦袋,他其實對手中觸感,愛不釋手。

「Inami,過來吧,一會兒別讓大少爺抱著你走動。」

逕自過濾出理想店家名單,和大少爺用餐的話,他可沒在讓對方煩心吃飯地點的;自己抱著一個小娃兒在市街上晃是無所謂啦,但他們年輕王者絕對不能這麼做。

辰一言一行,代表”九曜”,絕不允許失了半分禮。

小稻見也不認生,自行摸過來摟住男人頸子。那一瞬間,乾嗅到了比平時還要鮮明的稻穀香氣…。

「Shin,你聞得到小傢伙身上的稻香嗎?」

「呵,不就是讓人難以忍受的牡丹花味?」

沒有特別否認自己嗅覺失靈,無論稻見周遭那一股稻浪香如何清新好聞,他再也聞不到了…。

「那一年,你究竟發生何事?」

戌族皇子很聰明,也比任何人都還要迴護年輕王者。吹響當年戰爭號角之前,原本十分親暱的兩人產生戲劇性變化,各自變得龜縮不前,時至今日,他還查不出任何端倪,可恨得很!

「吃飯吧。」

四兩撥千金帶過,一份決意自行承擔一輩子之重量,辰可沒盤算透露乾分毫。雪夜裡顫巍巍的清脆聲響,更與誰說?

「冬璜。」

很平靜地喚了青年一聲,瞪向對方的眼神,森冷而毫無溫度:這條爛帳,我可還沒和你清算!

冬璜完全不敢吭氣,那年是他冒著被殿下秋後算帳的風險,硬生生把稻見殿下帶到門外,聆聽一闕杜鵑啼血。

三番兩次算計對方,他當然罪該萬死!

戌族少主抱著小生物尾隨年輕王者,未曾錯漏對方臉上瞬閃即逝的凶狠猙獰。冬璜這小子,果然是個不折不扣大麻煩。

「你想出城?還是留在子族皇城?」

詢問懷中小動物意見,某人壓根是想逃避他追問才提出用餐這種匪夷所思答案的好嗎?!

「我想吃城郊的鹽麴雞肉野菜鍋。」

眨動著苗綠大眼,似是不知現場險惡氣氛,小傢伙興致勃勃開口;約莫能精確勾勒對方喜好,乾隨即做出決斷。

這種時候,不需要過問大少爺。

柳端坐在稍微遠離卯族領地的露臺上,眺望早已看慣之不變景色。通明燈火,淺映一片祥和。

小時候,每當兄弟又爭個你死我活,心底情緒無法排解時,他就會一個人溜到這兒,再次確認胸臆裡想守護的東西,是什麼?

只不過,無論自己再會躲藏,稻見總是能於第一時間,找到他。

『我絕對不會把你搞丟的,Yanagi。』

毫無根據可言的謎樣自信,柳卻總傻傻捧上自個兒高傲靈魂,信了對方一切言語。

「你現在把自己弄丟了,要我上哪兒去找人,Inami?」

不太認真地埋怨,卯族第七皇子其實沒有十足把握,能解開卯赳詭異術法。這方面,他不在行。

「殿下,您要尋求外援嗎?」

「昴是學過那些旁門左道的東西不成,春重?」

隨口回應,倒也沒想參考意思。別人不敢說,Subaru這傢伙是他們三人之中教養最好的一個,不沾任何邪門歪道。

「屬下是指,神樂殿的守護靈獸。」

安靜低調的美青年平時與寅族少主交好,自然不至於提供離弦走板方案。當然,他也不介意給予怪力亂神答覆。

柳沒有立刻應聲,之前三番兩次和卯赳打交道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經驗,其他靈獸是否半斤八兩?

「如果殿下不願意,找夏光試試如何?」

「蛤?!」

眉宇一挑,面容隨即變得扭曲不協調。興許卯族首領皇子從來沒想過,那個辦事牢靠的青年,會提出這種荒唐選項。

「夏光學過很多九曜禁術,也許他有能力處理。」

不卑不亢解釋,摸熟自家殿下脾氣,春重一向游刃有餘應對。他可是個出色商賈,從不做賠本買賣。

「春重,你知道自己很會拿翹嗎?」

「殿下不討厭。」

「寅族人都是這副德性?」

不帶實質殺傷力瞪了對方一眼,有時柳會覺得青年油腔滑調,遊走在自己底線邊緣,反覆試探。

「屬下是卯族人,不過常年旅居寅族。」

身分認同這回事上頭,春重始終存在不肯退讓的堅持。胸臆裡那份山水為之沸騰的熱血,讓青年毅然而然走向卯族烏煙瘴氣廟堂,出仕。

卯族第七皇子慢慢笑出聲來,雖然難以信任他人,然而,他還分辨得出來,在這個鬼地方,有哪些人是真心為了這片土地好?

「夏光確實深不可測,Kanoe這是養虎為患。」

那小子絕對是頭撕咬獵物等待被庚稱讚的猛獸,將禁術層層疊疊累加起來再施用,九曜境內,誰有這個本事?

「殿下隨時都可以動身。」

說是這麼說,春重卻泰然自若地往寅族跑。他的殿下無論如何,都會先與昴殿下碰頭。

「春重?」

寅族少主正坐在城外小茶館裡吃點心,點的是稻見之前在府第裡招待自個兒的昭和布丁。

雖說平時,他不太吃這一類甜膩膩小玩意兒;至於輕易被青年捕捉行蹤這回事嘛,獨來獨往的某人表示,習慣了。

「殿下晚點會前往申族,我想過來知會您一聲。」

不是很想聽到的地名,讓昴下意識皺了眉。柳上申族,能幹出什麼正大光明勾當?

「是我提議去向庚殿下借調夏光的;九曜境內的咒術師,也許難以望其項背。」

自行翻過茶杯,抿一口茶,春重在寅族繼承人面前時不是那般客氣拘謹,大抵,自在隨興。

「嘖,你一定要挑這麼白嗎?」

夏光之所以讓人感到芒刺在背,不單單因為對方精湛無比之殺人技術,更大癥結點在於,這個沒有心的殘暴小子,學習力驚人。

他還真沒見過九曜哪名咒術師擁有混用多重禁術之能力,遑論,號令陰兵…。

一頭只靠庚情感層面約束的兇殘野獸,日後是否將成為九曜最大隱患?昴其實說不上來。

「昴殿下要不要陪殿下一塊兒前往?」

托出自個兒真實目的,既然昴殿下介懷他家殿下單獨與夏光碰面的話,便連袂造訪吧。

「春重,不要隨便把你的商人本性曝露出來,柳不一定每次都有辦法接受。」

青年擅於斡旋,總能爭取出最大利益,然而對於不容易信任他人的柳而言,是一種負面印象。

「昴殿下果然一如以往地溫柔,殿下那兒便拜託您了。」

默默吃完昭和布丁,太過清楚某只暴力兔子什麼鬼德性的寅族繼承人,忍住想嘆息衝動,認命往卯族第七皇子府移動。

「你能不能哪次來我這兒別愁眉苦臉的,Subaru?」

側過身,由下往上仰視昴,語氣裡帶著鮮明調侃意味兒;不太想傻傻被某人牽著鼻子走,寅族少主乾脆將計就計,折腰親吻對方。

「你真的很愛親我。」

漾了一個十分豔麗的笑容,雙臂環住對方脖項,抽離兩人之間殘存距離,懶洋洋埋怨。

「省得你換花樣找我麻煩,你很難搞好嗎,Yanagi?」

不厭其煩重申,柳清醒時就是個會走會跳的不定時炸彈,很難和人好好相處,他可沒少收過爛攤子!

「所以你要不要上申族?」

顯而易見某隻笨老虎會過來是春重跑去通風報信,他也沒什麼需要刻意隱瞞對方的部分。

「我要是不去,來你這兒做什麼?」

慣性回擊,卻缺乏拒絕意圖。與其讓某人與夏光達成恐怖協議,倒不如他也在場,避免事態失控。

「你就這麼擔心,我和夏光狼狽為奸?」

明知故問,帶著請君入甕的壞心眼兒,卯族首領皇子以柔軟腦袋蹭著對方頸窩,愉悅誘導。

「夏光是一具有病的人形兵器,九曜境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吧?」

忍著想翻某人白眼衝動,他怎麼老是奉陪在一場無聊又危險的遊戲裡頭,無法抽身?

「所以,好好看緊我吧,Subaru。」

再度親吻上去,太難學會相信二字如何書寫,於是,柳將不計一切代價,將昴綁在身旁!

昴和柳連袂來訪時,庚也不是那麼意外,聳聳肩,把躲在暗處窺視一切的任性寵物喚了出來。

「什麼原因,讓柳千里迢迢從卯族過來找你,夏光?」

漫不經心粗魯撫摸一張蹲在地面仰望自己的冰冷俊美臉龐,他正在思考,Yanagi造訪目的。

暴戾青年歪著頭,任由自家少主不知輕重地搓弄。夏光能感覺得出來,庚心情不是很好。

「我還真不曉得你有這種興趣,Kanoe。」

申族少主沒有刻意掩飾自個兒偶一為之的怪異行為,只不過稍微調整了臉部僵硬線條,迎向自家訪客。

「夏光是我養的狗,這回借調他做什麼?」

身為九曜最擅長照顧他人的皇族少主,庚平常不在丁以外對象面前,說這種話的。只是,男人也沒打算放任光之護衛老是攪和在卯族醜陋權慾遊戲裡。

「試試他有沒有辦法解開卯赳的術法。」

無奈搶在柳之前開口,避免某人又口無遮攔。不過陪客,心思細過錦緞纏綿的昴,自然聽出了申族繼承人沒有明說弦外之音:要借夏光可以,但不准是為了卯族內部爭權奪利!

「欸,你們這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選項過於天馬行空,庚不由得眨眨眼,確認自己沒有聽錯。他知道夏光學得很快,但解開靈獸施展術法…?

「反正狀況也不會更糟了,頂多事後我去爆打那隻混帳大兔子一頓。」

柳確實很想揍人,他性格火爆易怒也不是什麼秘密,否則,Subaru又何必老是攔著自己?

「我是不介意,Shin那邊就靠你們自己說服了;要喝酒嗎?」

只負責提供情報,庚沒打算自己出面淌渾水,總是要顧慮一下他們家Hinoto的情緒。

「當然。」

來申領皇子府不飲酒,可對不起胃袋裡的酒蟲。昴堪稱酒國英豪,千杯不倒,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花陽浴如何?」

稍微沉吟了會兒,男人提出一支帶有濃郁果香及蜂蜜甜美滋味的爽口酒種;然而,這是提供給卯族首領皇子之口袋名單。

「有沒有陽乃鳥?」

逕自替Yanagi詢問另一支更加香濃甜美,風味奢華的貴釀酒製法銘酒,寅族少主自己很少飲用這種水果香氣強烈的。

「不會讓你失望的,我再讓隨從挑一支龜齡好了,搭配肉類佳餚一同享用,可是人間美味。」

雖然自身酒量是個悲劇,庚對於收藏的酒水特性瞭若指掌,從容不迫提供最佳方案。

「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很微妙好嗎?」

卯族第七皇子不客氣接腔,上半身幾乎賴在寅族繼承人身上,模樣又懶散又弔詭,半點不怕給人瞧見。

「我確實不太能喝,招待你們正好,稍待一會兒吧。」

目不斜視,庚不會去看自己不該看的東西;晚些時候,當攜帶酒水回來者,不是府邸下人時,他短暫地愣住了…。

「夏塵?」

「殿下怕您等他,讓我過來看看。」

快步湊到申族皇子身旁,低聲耳語。他家殿下因故沒能和庚殿下一塊兒用餐,憂心對方就這麼悶不吭聲等候,所以差自個兒來打紮。

「我府裡又不是沒廚子,Hinoto也太愛操心了。」

實際上很心虛地抱怨,他確實有等丁一起吃飯的意思,至今仍空腹。但怎好在客人面前被拆穿?

揮揮手,要青年替遠道而來的兩名皇族血脈預備下酒菜。

夏塵輕車熟路摸進膳房,沿途順手牽了夏光過來給自己遞把手,他想幫庚殿下簡單煮個熱湯。

「夏光,你之後多照看著點庚殿下的飲食狀況,殿下還滿會勉強自己的,好嗎?」

雖然有些多管閒事,青年卻無法假裝自己沒聽出對方的善意謊言。

替寅族少主弄了盤蜜汁肉乾,再為卯族首領皇子現切水蜜桃,挖籽去皮,而後切開整條冬筍,弄出若竹煮之類時令小菜;最終,塞了一個茶壺給自個兒孿生兄弟,要夏光泡茶。

凶暴青年把頭一歪,當真順著兄長話語脈絡,思索該給最愛的庚殿下泡什麼茶。

「欸,夏光,不要選包種冬茶,用荔枝紅玉。」

笑笑制止,包種冬茶是一種記憶連接,和雞蛋仔有異曲同工之妙,癥結點通通牽繫在自己身上啊。

「莫開簾,怕見飛花,怕聽鵑啼。我的死亡,始終讓殿下耿耿於懷,庚殿下那麼溫柔,自然不會,觸景傷情。」

小火慢熬著湯鍋,一面看著手足泡茶,一面觸摸對方臉龐感慨。夏光那麼聰明,教一次便能青出於藍,和常常糟蹋殿下茶葉的自己,自然是不一樣的。

腦袋通常做為裝飾作用,拒絕抽絲剝繭其中幽深婉致疼痛,某具人形兵器可以用粗暴來形容地轉過血緣身軀,要對方熄火。

「哎呀,湯已經滾了啊,夏光我們走。」

夏塵端著大托盤折回來時,庚默默苦笑了起來,這個機靈過頭的小子啊,他果然無法瞞天過海。

於是,情人那種斷手斷腳、窒礙難行的心情,自己也不是不能體會。

「申領庖廚手藝可真好,冬筍甘甜,風味淡雅。」

柳對胡蘿蔔以外的新鮮蔬菜情有獨鍾,但他在卯領用餐只求不被毒死,談不上好不好吃。

真想坐下來吃頓飯的話,卯族首領皇子會上丑、寅領地找自家兄弟。

「在申族,不會做飯算不上是個男人,會討不到老婆的。」

捧著湯碗小口小口啜飲虎蝦味噌湯,男人以天氣很好的語氣,談論自家領地特殊風土人文。

他總不好明目張膽告知,這些下酒菜出自夏塵手筆吧?

溫吞吞喝湯墊胃,庚不太認真考慮著,晚點是不是該前往未族,見見他似乎忙得不可開交的心上牽掛?

很多時候,申族繼承人樂當一名甩手掌櫃,下放權力給自家鐵血高壓的人形寵物。

無事一身輕,他慢悠悠地前往未族皇子府,一尋情人。

「殿下還在與朝臣會議呢。」

丁精明幹練的女性秘書官,歉然衝著庚一笑。兩位殿下自幼相識,比血濃於水之親緣還多了幾分親暱與熟悉感,她始終看著兩人相互扶持,風雨並肩一路走。

「無妨,我等他。」

雖然時常繃著一張臉,看上去難以親近討好,不過未族少主府的下人和自個兒府第裡小姑娘們一般,沒一個怕他。

「庚殿下您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隨便泡一壺茶給我就好。」

如乾所想,男人本身物質慾望低下,什麼都可以,自然也代表什麼都沒往心底擱。

「別,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未族招待不週嗎?Kanoe的事情我自己處理,下去吧。」

丁眼神死透地叮囑自家秘書官,再瞪了庚一眼。這狼心狗肺的小猴子,別讓他一下朝堂就聽到這種雞犬不寧的對話行不行?

「我以為,還要好陣子才會見到你。」

綻開清淺笑花,輕輕訴說相思,輕而易舉地消融未族繼承人廟堂之上累積的種種焦慮感;有點無奈地笑出聲,伸手將人拉進懷裡,Kanoe這傢伙呢混帳歸混帳,倒是很擅長哄他開心啊。

「不早點離開那種充滿男人的鬼地方,我會窒息而死;你沒乖乖用餐吧?我可怕你餓得前胸貼後背。」

試探性詢問,丁一點也不意外某人開始閃躲與自己四目相交,果然和他預料得一模一樣,不讓夏塵跑一趟還不成。

「你這根猴子神木,這種時候不要太迂腐,真餓了就別等我啊;你那偌大宅子,能不能找幾個伺候的僕役?夏光那個有病沒藥醫的臭小子,有辦法照顧你的生活起居?」

誇張嘆了一口氣,如果可以,他完全不想干涉某人的馭下方針,那實在是荒謬至極。

「我覺得挺好的,很安靜。」

習慣性自己動手,庚自然也不是很在意有沒有人伺候;更深一層緣由,牽繫於申族皇子對光之護衛的放養態度。

「你知道,夏光那殺千刀的混小子有多飛揚跋扈嗎?不讓任何人越過他向你通報,你不怕他隻手遮天?

某種程度上來說,夏光是個怪物,你親手創造出來的。」

生無可戀地抱怨,明明不愛談這些,丁確不得不撕開那層怵目驚心的假象。事態再繼續放任下去,總有一天,夏光會成長到具備毀天滅地能力。

「對不起,我會多注意他。」

老老實實道歉,一只只靠他情感約束的兇獸,果然很難讓人信服吧?

「好了好了,不談那個老愛找我麻煩的混蛋,我給你泡壺包種冬茶。沒事少去戌族,那些醃漬物可不健康!」

叨唸了好一陣子後,未族少主才不甘不願鬆開情人,前去沖一壺茶。

丁前腳剛走,光之護衛後腳便把自己摸了過來,慣性蹲在地面上,仰望著最喜歡的申族少主。

「你這恣意妄為的臭小子,還是一樣沒規矩。證明給所有人看吧,你值得我縱容得目中無人。

作為誰也不敢小覷的噬血兇神也無妨,但只要你有危害到九曜一絲一毫的可能性,我會親自銷毀你!」

庚從不覺得自己需要向任何人證明,他想改變申族長久以來陋習的決心。

「你狹窄的眼界能不能有一時半刻,覺得這個世界溫柔值得你留戀呢,夏光?只有我一個人寵你,是不夠的。」

縱使千夫所指,萬民驚懼,男人仍舊虔誠希望,有人願意把夏光視為一個”人”,好好相待。

只愛使用肢體語言與外界接軌,夏光把自己一顆雪白腦袋湊了過去,自行從申族繼承人掌心中汲取微薄溫度。

蹭啊蹭的,好似一只小奶貓。

「你啊,明明相當兇狠,卻愛爭寵愛撒嬌,任性得要命。」

好氣又好笑地任由自家寵物貼著手掌反覆磨蹭,這小子這習慣,怎麼將近二十年還不肯改?

「我很好,不想改。」

「好了,一會兒去看看昴和柳要你做什麼,別妨礙我和丁吃飯。」

笑笑讓人回府,他是心安理得把夏塵扔在自己宅子裡招待客人。溫潤圓融的青年,哪挑得出一絲毛病?

「你可終於和寵物談完心啦?」

刻意拖緩腳步再折回來,丁一把摟住庚不帶絲毫贅肉腰際,打趣埋怨;榛子色腦袋輕歪,靠上情人肩頭,不肯再挪動半分。

「同時應付你和夏光,很累。」

「你果然一點良心也沒有,Kanoe。」

邊搓庚的髮絲邊抱怨,丁倒是滿認命的。反正,他把人看緊一點,這總成了吧?

攜帶小動物來到有時會和稻見一同來訪的子族城外半山腰店面,乾有種說不出之微妙感。

「Inami會拉著我來這吃野菜鍋,大少爺你想吃什麼?」

向店家討了一個隱蔽性十足,能將山腳下子領風景一覽無遺之包廂。換作平時,他可不會帶年輕王者來這種有點偏僻的地方。

無論如何,辰的人身安全都是最優先考量。

「你比較中意哪一個?」

噙著如沐春風微笑,把小傢伙撈進懷裡圈抱。子族皇子食量極小,和個孩子共食,也許,還稍嫌份量過多。

「鹽麴雞肉野菜鍋,Shin,可以嗎?」

仰著小臉,滿心期待,小生物的笑容很甜,甜到宛若能融化年輕王者身上鮮明稜角;慣性抗拒進食,辰卻只是輕輕勾起嘴角,爽快允諾。

戌族少主別開自個兒目光,起身外出向店員先點了壺冰鎮洛神花茶和山楂酪。

「秋熌,晚點再把糕點端進去。大少爺也不是每次都能毫不顧忌外界目光,如此放鬆。」

暫時沒打算返回包廂,乾隨意地撿了個座位,多點上一盤炸奶豆腐,配上一碗黃桂稠酒,獨自享用。

一般,男人可不喝這種綿甜適口,汁稠醇香,濃度很低的酒釀。

「層層疊疊的偽裝都給拆了,毫不保留暴露心思,這件事情本身,可真像雙面刃。」

「這不是殿下的期望?」

嘔啞嘲哳難為聽的嗓音忙不迭響起,聲帶嚴重受損,素日裡減少不必要開口次數之青年,準確無誤點出自家少主真實意圖。

「這是其中一個,另一個是冬璜那顆大型未爆彈。」

捻起一塊炸奶豆腐,克制自己邊吃邊罵的衝動。他可不想像丁哥哥一樣,毫無形象咆哮。

「他的傷勢依然不樂觀,目前靠夏光頻繁更換人骨人偶死撐著。殿下打算怎麼處理?」

「重點是大少爺如何看待冬璜?能不能有一次,不要只是他的命?」

原地打轉了這麼久,冬璜依舊處於沒死萬幸,沉痾難癒的尷尬狀態。不上不下的,惹火大少爺一根敏感神經。

雙手染滿鮮血,走在一條不奢望有人懂,堅定不移的道路上。青年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只為了成全年輕王者不變宏願:打造九曜前所未有之盛世太平。

秋熌靜靜聆聽,垂下黧黑腦袋,同時篩出自家殿下字句裡真正想表達之意圖:總要有那麼一個人,沾盡黑水而不顧一切去成就龐大國家機器運作,擔下所有罵名。

「像冬璜那種敢把所有東西扛在身上的神經病,可不是打著燈籠就能隨便找到的。好了,去打斷大少爺。」

人生哪有時時刻刻的圓?立於九曜第一人高度,本來就有不得不為黑暗一面。於是,乾始終慶幸著,辰身邊還有個冬璜,極端地清醒痴狂。

掃完炸奶豆腐之後,男人十分乾脆走出店門口外,果不其然,碰上了稍早他談論的那個當事人。

「冬璜,這是和你家殿下在玩躲貓貓不成?」

被點名的青年,有點尷尬笑著。殿下嫌自己礙眼,他卻不能不跟著對方,只好閃遠一點。

「你和辰之間的微妙氛圍,別讓貓族人咬著大做文章。」

冬璜是聰明人,乾不認為自己需要說得太過赤裸;那一瞬間,青年流露出泣雨般的無助神情,也只不過,那麼幾秒。

逕自移開眸光,戌族皇子並不去注視那份曲折婉致的幽深疼痛。從一開始他就很清楚,冬璜內心荒蕪之程度…。

辰之所以選擇對方,從來就不是偶然。

「屬下不會讓任何貓族餘孽逮到機會碰殿下一根寒毛!」

將瘋狂夭折程決絕,這便是乾所認識的子族禁軍之首,忠肝瀝膽扶王業,立國安邦作柱石。

「那個前提是,你沒把自己燒得半點灰燼都不剩。」

「你可出去真久。」

拿著手巾替坐在自個兒腿上小稻見擦臉,男人頗有調笑的閒情逸致,絹鼠色瞳子輕輕勾起。

「去解決你不想處理的問題啊。」

正因為認識超過二十個年頭,相熟得不得了,乾和對方獨處時,不會特別客氣。

「你們一個一個都對那名廢物十分上心,這般怕我撤換他?」

瞬間煩躁感滿溢,連掩飾都嫌多餘。每個人都怕他對冬璜痛下殺手,依然窮追猛打,搞什麼?!

「不要自折股肱,Shin。」

斂去所有正經不能,戌族少主正色告知。剩餘的遺憾那麼刻骨,丁哥哥那份無以名狀椎心之痛,殷鑑不遠。

「呵,你和丁的感情,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年輕王者態度仍是那般不知好歹,乾平日雖然不介意,只有在這件事情上頭,無論如何,他都不想退讓。

「那是因為,我不會拿夏塵無可奈何的逝去,傷口上灑鹽。那對Hinoto來說,是最嚴重的侮辱!」

為了換取九曜渺茫天光破曉,丁掩住疼痛犧牲掉的東西,還不夠多嗎?

「Shin,我可以吃東西了嗎?」

好似不知現場氣氛險惡,小傢伙扯著子族少主衣袖,眼巴巴看向對方,一臉無辜。

「你哦…。」

無奈又好笑地將桌上新鮮蔬菜下鍋,這種微妙氛圍底下,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乾同樣被氣笑,拿起霜降和牛掃進個人湯鍋裡,打算先好好吃一頓。他啊,向來中意此地鰹魚醬湯底。

慢條斯理涮肉,進食過程中,戌族少主目光始終不願逗留在對桌。該說,遮袖不忍看嗎?

小動物邊吃邊撒嬌,半點不安分;年輕王者斂去一身迫人氛圍,照單全收。

一如乾所想,一個孩子加上子族少主,果真吃不完一鍋鹽麴雞肉野菜,勉勉強強,掃完大部分蒔蔬而已。

「Shin,你好歹得自己吃完一半好嗎?」

戌族繼承人終究抱怨了起來,他還真沒見過這麼不屈不撓逃避進食的傢伙。鹽麴雞肉幾乎原封不動,是要把冬璜抓進來用餐不成?

「你可以幫自己加菜,Inui。」

抱著小稻見搓搓揉揉,辰根本性無視自己沒吃完的雞肉塊,擺明了不肯妥協;乾也不再囉嗦,豪邁將所有肉品通通掃進鍋裡煮熟。

「Inami,你負責餵Shin吃掉這盤雞肉。他再這麼挑食下去,都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

似是而非話語一出,他果不其然收到十分凌厲之瞪視。只可惜,戌族皇子可不是被嚇大的。

「Shin,吃一點好不好嘛?」

仰起巴掌大臉龐,揪著年輕王者衣襟貼在對方身上,軟軟甜甜詢問。男人雖然不一定吃青年這套,不過觸及心中最柔軟一塊的小動物嘛…。

子族少主恨恨地吞下過多食物,內心腹誹了乾好幾回。不過,非自願用餐過程中,清晰了後續排擘形狀。

結束午膳揮別自家兄弟,辰暫時沒有回府打算,反而牽著小傢伙,走向一場只有自己才懂的驚天秘密。

富麗堂皇院落中,透著一絲異樣寧靜,畫堂入靜雨濛濛,屏山半掩餘香裊。年輕王者頭也不回進入宅邸深處書室,一尋目標。

一間不點燈的暗室,一名蟄伏其中通常不管事之青年,沉默譜寫著九曜背後權力運作基礎。

「子族的小夥子,碰上何種疑難雜症需要我出面擺平?」

倏地,通明燈火映室內屋主一身詭譎模樣:儒雅青年正襟危坐,不怒自威,寬大袖袍難掩肌膚上遍佈斑斕龍鱗,以及頂上一雙燦金龍犄。

「顏先生,龍尾也沒藏好。」

習以為常對方非人樣貌,男人淡淡提醒有一截金色大尾巴正在眼前晃來晃去,歡脫得很。

「分靈體力量不完全,要通通收好挺麻煩的;拉著你衣襬的小傢伙,身上沾滿卯赳氣息。」

看了眼躲在辰身後抱住對方大腿正好奇張望祂的小娃兒,顏先生旋即歸納出兩人來意。

「顏先生能處理嗎?」

「不是不行,但要解除靈獸的惡劣戲弄你得支付相應代價。」

輕飄飄開口,理論上祂們彼此之間不會相互干涉,要強行介入,小夥子得拿東西和祂交換。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強烈鬼氣猛然襲了上來。在顏先生尚未決定如何應對之前,與丑族繼承人相貌極為相似的鬼青年,堂然現身。

「不能動他,我答應過的。」

鬼青年記著自個兒承諾,與不曾消散的椎心之痛,緊緊將執念握著不放。擋在年輕王者面前,面容哀戚而不容撼動分毫。

「丑族這孩子可真一往情深,與鬼簽立契約肯定得犧牲掉些什麼。」

平鋪直述某種殘酷事實,祂不是人,缺乏人類那種奮不顧身的捨己精神,感到的,更多是困惑。

相較於顏先生,辰臉上那一瞬間破碎的神情,揉雜著不敢置信與心痛,騙不了人。

「小夥子,回府吧,你應該更想和本人好好確認吧?」

沒將話說死,平靜默認了出手相助意圖。祂不完全是黃龍神,沒有本體那種逗弄子族小夥子的惡趣味。

「盛年不重來,你失去的一切也不會回來了。贖完罪重入輪迴後,也許,花落時節又逢君。」

顏先生是神靈,言語具備一定力量;鬼青年眨巴著空洞無機質大眼,慢慢地,慢慢地,流淌下豔緋血淚。

「我想見他,我可以再見他一面嗎…?」

微弱呢喃著疼痛與後悔,鬼青年又把自己塞回附著於琉璃牛鈴上頭的海琥珀裡,消失於無形。

一幕光怪陸離,串聯起丑族皇子的謊言形狀,年輕王者這才在滿眼闌珊秋雨中撞見,自己之遲鈍與被動…。

「小傢伙,過來一會兒。」

語調缺乏抑揚頓挫,顏先生總是一副老僧入定樣子。朝著小稻見招招手,指掌間,是同樣沒收妥的銳利龍爪,顯得好不駭人。

小娃兒對半人半龍型態頗有興趣,鬆開子族少主,不畏顏先生怪異姿態湊上前,興致勃勃伸手觸摸對方外露的堅硬龍鱗。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類敢對我這般放肆,真是個有趣的孩子。Inami,好好安睡吧,等你醒來,惡夢遠離。」

主動離開位置,緩緩蹲下來與小動物視線齊高,由著小傢伙恣意撫摸龍犄與臉上鱗片,尾巴蜷了回來,好好地圈住孩子,同樣放任小稻見抱住把玩。

輕以醇厚嗓音,低吟著神明言靈守護。

「Shin,我在子族遊歷了這麼些年,一直看著你。有些人啊,記得要任性一次不放手。」

祂看著不近人情的小夥子一路慢慢蛻變,而今,擁有了以心頭血不斷澆灌,怎麼都割捨不了之對象。

豪賭上一場壯烈的證明,終至,開花結果。

『Shin那小子雖然很完美,不過會把九曜推向冰冷極端。你們幾個,要不要和我打個賭?賭Shin什麼時候能真正學會彎腰和溫柔?』

「你看起來很難過,要不要和我商量呢,我可是很可靠的哦?」

小傢伙奶聲奶氣作豪氣發言,又甜又軟一點說服力也沒有,然而,逗樂了年輕王者。

「你哦,還是早點恢復原狀對我坦白吧。我可不想被動接受你無怨無悔付出。」

辰終究擁有不可退讓的無比驕傲,讓他空等在原地一昧地收受青年不斷示好,做不到!

揚開笑意,抱起愉快張臂討抱的小動物,從罕無人煙靜巷回轉自家宅子。

一回府,情理之內的兩名客人正佇立在庭院裡,仰首欣賞著新綻枝枒,眉眼中倒映蒼穹顏色。

「昴、柳。」

小生物自動自發從男人身上溜下來,開開心心撲了過去,把自己掛在柳脖頸位置當裝飾品,黏得牢牢的。

卯族第七皇子笨手笨腳地抱住懷中溫熱血肉,很想發作,卻又捨不得,俊俏臉蛋上寫滿無奈;寅族少主躲得遠遠的,他才不想在九曜第一人面前,被小稻見又蹭又抱,哈。

「這隻你打算怎麼辦,Shin?」

蹲在地上與年輕王者四目相接,柳渾身上下散發著尖銳氣息。他並不在乎自己看上去很難相處,一身是刺。

「黃龍神允諾出手。」

聞言,卯族首領皇子露出某種一言難盡表情。他們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九曜第一人,去求神樂殿盤據靈獸?

「嘛,那就拜託你了。」

昴心細如髮,自然在第一時間內聽出其中細膩幽微關鍵。他看了眼臉部肌肉微微抽搐的柳,代替對方發聲。

「柳,我想吃水梨。」

小動物完全不看現場成年人臉色,自顧自提出要求,蹭著卯族第七皇子頸窩,笑得甜軟。

「哈哈哈哈,真是夠了,你怎麼老是這般我行我素?我買給你吃總行了吧?」

縱聲盡情大笑,五官間流露神清氣爽。柳通常不會這個樣子,遊走在爾虞我詐權力遊戲中,將自己拆解得支離破碎。

「你和Inami不惜血染雙手也想守護的,就是Yanagi的這種笑容?」

望著慢慢離開的一大一小,子族少主雙臂環胸,陳述一件在卯族首領皇子背後彼此心知肚明之嚴峻事實。

「我們奉陪了,早就奉陪了,怎麼可能臨陣脫逃?」

平時獨善其身,寅族繼承人卻直言自己胸臆裡不曾冷卻之一腔熱血。他們倆,絕不對柳的一切袖手旁觀!

「你們的三人小圈圈,依舊讓人嘆為觀止。」

維持著氣定神閒姿態,目送昴漸漸走出自個兒視線範圍之外。輕喃聲裡,是年輕王者曲繞複雜之沉默心態。

「冬璜,請庚過來一趟。」

才惹自家殿下不高興,冬璜十分心虛地應聲,趕忙前往申族。前來招呼的,是那對鏡一般的雙生子。

「找庚殿下嗎?我帶你過去吧。夏光,殿下交辦的事情,可別出岔子了,快去。」

夏塵一面拉著夏光細聲叮囑,一面領路。申族皇子府對他而言,也像是自家廚房一般。

「說吧,冬璜你找我還是Kanoe?」

丁基本上正窩在情人這兒權充茶僮泡茶,某人向來理所當然使喚自己,有時可恨得很。

一看到子族的某個麻煩人物,未族少主不自覺露出微妙表情。沒事的話,他一點都不想見到冬璜。

「殿下他想請庚殿下走一趟。」

直言來意,青年從不替年輕王者擅下論斷,他只不過是個傳聲筒及殿下意志延伸罷了。

「Kanoe一會兒就過去,你先返回覆命。」

他前腳剛踏入申領,冬璜後腳就來了。沒等Kanoe喝完一盞茶,Hinoto可沒打算放人上子族啊。

「你又差夏光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去了?需要夏塵頂替那混帳的位置。」

淺斟低唱著吳儂軟語,未族皇子雖說一副和藹可親樣子,但夠了解丁這個人的話,便曉得那是他發脾氣之前兆。

端看,申族繼承人如何回應。

「宰殺幾個蠢蠢欲動的貓族餘孽,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碰咱們王者一根寒毛。」

身為九曜地下情報系統主事者,庚自然有將訊息去蕪存菁下達指示之必要;讓未族少主難以忍受的,是對方將責任扛得無怨無悔這一塊。

他怕Kanoe有一天把自己搞得滿目瘡痍,再也識不得初心。

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嗅不到夏光渾身血腥味之申族皇子,究竟是誰的不可承受之輕?

「Hinoto,你皺眉了。」

伸手試圖撫平情人不自覺皺擰起的眉間,自己好像常常讓丁提心吊膽;一把將還算有點自知之明的申族少主扯進懷裡,牢牢抱好,下頷抵著對方髮旋,考慮要說些什麼。

「知道我會不高興的話,少幹點荒唐事行嗎?還有,管好夏光那個跋扈到不行的臭小子!」

揉著懷中雀茶色髮絲溫柔埋怨,反正Kanoe和夏光一個德性,從沒把自己的話認真當一回事。

「大少爺找你做什麼?」

大部分時間會吃掉申族地下網絡系統訊息攬在自個兒身上,然而Hinoto卻沒想透,年輕王者這來得莫名的邀約。

「我不是很肯定,貓族人摩拳擦掌這事兒,我還讓夏光壓著。」

府中喝完情人沖的一壺茶後,庚拎著夏塵晃到子族一探究竟,他確實猜不透Shin之幽渺心思。

「辰,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協助?」

「你知道稻見有陣子在留心光之拍賣會販售物件嗎?」

將稍早解下琉璃牛鈴上頭繫著的海琥珀,遞給申族皇子,問上一段不著邊際;庚點點頭,這事兒,他確實知情。

「我判斷對你無害,皇族少主的私人行徑,我不方便過問太多。」

「是嗎…?」

自嘲淡哂中,伴隨著某種程度自我厭惡。捫心自問,他到底都讓Inami不皺一下眉頭犧牲了些什麼?

熟悉的明亮笑臉盛綻眼前時,辰反而錯覺那是一場太過美好虛幻之鏡花水月,顯得近鄉情怯。

「我回來了。對不起,是不是讓你很擔心,Shin?」

誤以為卯赳的惡劣玩笑造成年輕王者心理壓力,稻見連忙再三保證自己沒有留下半點後遺症。

至於記憶有些錯亂這回事,丑族皇子選擇性沉默。

「Inami,你還瞞了我多少東西?」

「辰?」

不確定自己在縮水成小兒稚子這段期間被子族少主挖開多少牆角,丑族繼承人傻笑著裝死,試圖含糊帶過一切。

年輕王者不鹹不淡看了對方一眼,這傢伙只有在有事情瞞他,又不肯主動說破時,才會露出這種反應,欲蓋彌彰。

「那顆海琥珀上頭,寄宿著一名鬼青年吧?」

輕描淡寫提到鬼青年那一剎那,稻見臉龐整個扭曲了起來,異常慌張滑稽;他萬分驚恐地端詳對方,深怕子族皇子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受到一星半點傷害。

「Shin,你有沒有受傷?!誰吃了熊心豹子膽,讓你陷入危急狀況?!」

「不妨事,因緣際會讓祂現身。比起這點,我想聽你解釋你和那名鬼青年交易些什麼?」

好笑地放任青年滿臉緊張拉著自己來來回回逡巡,確認他完好無缺;一雙牡丹鼠色瞳子釋放著壓迫,不容許對方逃避。

丑族繼承人瞬間反應讓子族少主意識到,與顏先生接觸過這一回事,似乎被不著痕跡抹去。

「那陣子你不是無端接連惡夢嗎?我希望噩夢能夠遠離你。」

眨動著新綠眼眸訴說無邪,習慣把年輕王者放在第一順位來思考的他,並不覺得這麼做哪裡不對。

自己只不過是對鬼青年將心比心,算不上談條件。

「Inami,我不需要你為我無條件捐棄任何事物!」

少了情緒修飾,辰幾乎可說是恨恨衝著稻見怒吼。這小子怎麼就這般該死的自以為是?!

「我說過了,即使踩著我的屍首向前也沒關係。只要你還在,九曜就不會落入全盤皆輸的悲慘地步。」

將個人死生置之於度外,青年一向很清楚自己想守護什麼。

「稻見!」

「我挺好的;那是祂的一種移情作用,連條件都談不上。我本來希望你不會有知情的一天,好像事與願違呢。」

傾身向前,在開啟炸毛小動物模式的年輕王者耳畔低語。臉上盈滿了笑容,只若初見。

填裝了血肉,直接外綻憤怒與在乎的辰,很耀眼也讓人很欣慰。

「呃,你剛剛是不是直接用子族方言罵我…?」

愣愣任由男人揪住自個兒衣領,以為自己錯耳:Shin方才似乎毫無形象地暴了粗口…。

「你這頭冥頑不靈的蠢牛!」

切換回九曜通用言語,辰優雅卻暴力異常地又咒罵了一回;稻見相當尷尬地陪笑,他好像,沒這麼被罵過…。

「你想反駁我什麼?」

咧開清豔似幻的高傲笑意,年輕王者骨子裡具備一定程度優越感,不容許任何人質疑自己。

搖搖頭,青年太過習慣順著對方,倒是不以為忤。只要Shin平安,一切都很值得。

「都宰掉了?」

不掀一絲悲喜,申族皇子瞇縫一雙琥珀色眼眸,冷看沐浴在月光下的修羅噬神,提一串血淋淋頭骨翩然而來。

缺乏正常人類感情的人形兵械,揚了揚手中最新戰利品,一副快點稱讚我之驕傲模樣,終究,逗樂自家正牌飼主。

「哈哈,這些毛骨悚然的玩意兒記得處理掉,別埋在未族皇子府。喂,夏光你哪次才肯乖乖聽令?」

失笑搖頭意思意思罵了句,眼前泉湧之細小血水,無聲昭示光之護衛內心真正意圖。Hinoto還是,自求多福吧。

「煮點東西給我吃吧。」

雖然平時沒有吃消夜習慣,庚卻突然有了這樣興致;曉得寵物誇張的地盤領域概念,他不過一笑置之任由對方恣意撒野。

夏光望了自家主子一眼,神情一貫桀驁不馴。考慮了會兒殿下有些莫名的要求,大步邁向膳房,自行挽袖作菜。

誰也不准越過他自行接近庚殿下!

豪邁切了整把水芹菜及鴨肉,打算弄出一鍋特有季節風味詩。信仰虔誠的傢伙,對於自身眼光,深信不疑。

「喂喂,你上哪兒弄來的鴨高湯?府邸平常不吃鴨肉吧。居然連鴨肉丸子也有,真是夠了。」

見某人有模有樣地端出整個湯鍋,男人一時之間反而不知道該從哪裡吐嘈。宅子裡不需要他親自動手,自然,也對食材印象不深。

「殿下吃太少了。」

憑藉著偶爾產生的自我意志開金口,他一直好好地觀察著殿下,對方也不是每頓飯都乖乖坐下來吃,一切但憑是否忙碌而定。

「別老是對我緊迫盯人,你們這對雙生子有時挺可怕的,讓我覺得自己無所遁形。」

抱怨歸抱怨,申族繼承人仍舊把盛裝滿滿鴨肉及水芹菜的湯碗接過來,品嚐不同菜式。

「有客人夜半來訪,夏光,去替我打聲招呼。」

庭院很靜、很靜、很靜,靜得連心跳聲都一清二楚,遑論,遠處傳來的侍衛交談。

登時,夏光焰金眼底綻開了冰冷森狠的鮮明殺意,絲毫不想掩飾;庚重重嘆了口氣,重申底限。

「我說過了,無論如何不准將你的劍鋒指向申族臣民,去吧。」

慢慢喝著鴨高湯,申族皇子很顯然不願再費唇舌,散發出抗令者死的壓迫氣場。他很少這樣,除非,被拂了逆鱗。

暴虐青年還算有點自知之明,默默移動到府第門口,瞧瞧是哪位訪客?

「你家殿下就寢了嗎?」

柳一身白粉,環臂佇足在申族皇子府前顯得異常醒目;夏光沒有搭話打算,轉身就走。

「還是一樣無法無天,囂張得要命,呵。」

秘密交易過幾次,卯族第七皇子哪裡不清楚,光之護衛什麼死德性,倒也沒往心上擱。

「Yanagi?要不要一起吃消夜?」

眼神意示寵物多端個湯碗過來給他意料之內的客人,情理之外部分是:怎麼不見昴蹤影?

「夜半三更吃水芹鍋?Kanoe你興致也太好了吧。」

接過對方特意為自己裝滿水芹及水芹根,只有少許鴨肉丸子載浮載沉的瓷碗,柳臉上露出有些不協調表情。

庚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然而養了只讓人完全不敢恭維之寵物,鍛鑄無情。

「你很矛盾啊,雖然人很好,卻也很殘忍,讓我都有點同情Hinoto了,他從來就不是你的優先考量。」

邊吃邊以天氣很好的語氣,平淡陳述一件彼此心知肚明之殘酷事實。Kanoe這人啊,責任重過一切,有時反而讓人遮袖不忍見。

「感覺真微妙,和Yanagi你談論我地下情報統轄者這一層身分的處事方針。要不要喝酒?」

笑了笑,申族繼承人不是很在意他人評價。和柳的關係不是那麼密切,拉開距離之評論,也許更貼近真實樣貌。

「濃度不要太高,不然昴又要嘮叨了。」

雖然不可能在申族少主府喝個酩酊大醉,他還是把某只大老虎的心情放進去考慮,提說溫柔選項。

「那就花陽浴吧,你會喜歡蜂蜜甜美口感的。」

也不急著詢問卯族首領皇子真正來意,庚爽快提供額外酒水招待。酒窖裡的豐富庫藏,可不是他自己要喝。

「我要借夏光,不想讓那頭笨老虎知情。」

幾杯黃湯下肚後,柳低啞著嗓子吐露藏在背後的目的。每次扯到寅族繼承人,總讓他綁手綁腳…。

「有時候我分不出來,你究竟是借夏光的手剷除異己?或者一行凌雲壯志?嘛,夏光你接不接柳的委託?」

輕輕挲著湯碗碗緣,申族少主拋出一個模稜兩可答覆;無比凶狠的青年,來來回回看著自家殿下與柳殿下,不若平時般露出興奮嗜殺,反倒乖巧地像只家貓,縮在庚身後。

他判斷不出庚殿下此時此刻高不高興,不想冒險。

「做決定的人,不該是你嗎,Kanoe?」

眨著一雙薄藤美目,卯族第七皇子對人的情緒變化很敏感,立刻察覺出流動在平靜空間之洶湧暗潮。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但夏光常常不聽話,任性得很。」

回望了身後青年一眼,語氣聽不出絲毫起伏。如果對Kanoe了解夠深入的話,便明白他要夏光做決定之真正盤算。

「這似乎是我第一次聽到你當著其他皇子的面教訓寵物,所以,你要出借嗎,Kanoe?」

「也不是不行,但我有個條件:不管你要求夏光幹什麼,事後我會讓他給昴一份報告書。」

「庚,你是故意的吧?」

「是,不能讓Subaru擔心你。」

很多時候,申族繼承人希望每個人都好的溫煦心意,千里伴君行;柳其實不太擅長應付這種不帶一絲惡意之純粹,瞬間敗陣下來。

「那頭笨老虎連好好說話都不會,整天就曉得和我吵架。」

沒特意遮掩自己和寅族少主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紊亂關係,帶著幾分惡人先告狀意味兒。

「他是頭溫柔孤高的野獸,不是嗎?」

柔軟髮絲垂落頰邊形成淺淺陰影,卯族首領皇子不想應聲,雖然他非常清楚昴的為人…。

「你說得沒錯,我常讓Hinoto膽顫心驚。坐在我這位置上,九曜千秋萬歲是首要目標。」

庚一臉雲淡風輕,身上殘留鬼氣卻猛然提升,轉瞬模樣駭人,纏息著濃濃迫人陰森感;那一刻,柳忽然明白了些什麼。

關於,Kanoe極力想在某人面前隱藏的…。

「你是不是,能夠以焚燒自身性命為代價,號令陰兵?」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卯族第七皇子仍深刻記得,在申族少主府那個清月夜裡不經意撞見的,哀戚笑容…。

「殿下!」

一直待在現場聆聽的夏光,逼著自己等到柳殿下告辭才氣急敗壞地發作起來。青年並不懂胸臆裡幾乎脹破之憤怒,從何而來?

他只曉得,號令陰兵的正確方式是申族皇室不傳之密,何其隱晦,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挖開一絲牆腳,一窺驚人全貌。

「我確實有能力號令陰兵,相對於子族是九曜十二王家頂點,申族承接了這個國家最陰暗血腥的一面。無論是地下情報網,或者光之護衛皆然。

陰兵役使方法,只有申族繼承人能學,柳曉得這件事我滿意外的。

夏光,既然你有本事找出喚醒部份陰兵的辦法,就應該曉得,讓神樂殿底下陰兵全數甦醒,我得付出多大代價。

不到九曜危急存亡之秋,絕不能讓陰兵醒來!即使是雨風飄搖的那一年,我也不想在丁面前,曝光這事兒…。

無論如何,能不能瞞著他?我好怕Hinoto知情。」

雖然庚不介意為國捐軀,可他很怕丁傷心。一點幽微私心,終究在兵戈泣血的板蕩年代,選擇性沉默。

「時至今日,我仍然會想著當時的抉擇,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才會造成未族莫大犧牲。」

苦笑著解釋,夏光都能刨開申族皇室藏得最深的機密了,他也沒什麼好繼續遮遮掩掩。

申族少主無法對未族皇子坦白的,來回拉扯難以兩全之忠與義,變相,燃燒成最痛。

「如果注定要有人折壽,我替殿下來!」

暴衝而出的,是青年胸臆裡為了自家殿下沸騰之一腔熱血;那一剎那,庚十分欣慰笑了起來。

「哈哈哈,夏光,你知道這般豪氣萬千發言的背後,代表什麼嗎?」

寵物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填裝入真實血肉,然而,申族繼承人沒有點破打算。這樣子,還不夠啊。

「既然柳往我這兒跑,昴很可能在丁那裡叨擾。明早由你來帶團練舞,Hinoto來了再喚醒我。」

心安理得將身上責任甩給光之護衛,他想,情人明個兒大概會黑著一張俊臉過來埋怨,哈。

一如庚預期,丁生無可戀地陪昴喝了一整晚悶酒。

「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我得陪你喝整夜的酒嗎,Subaru?那隻暴力兔子的個人問題,你不能找Inami處理?」

蜂蜜色眼神死透,他還真不確定自己應該先掐死稻見,還是上申族抱怨夏光?總歸,都是令人厭惡的選項。

搖晃手中琥珀色液體,寅族皇子靜靜看著未族繼承人沒好氣的側臉,卻不說話。他也說不上來,自己幹嘛來找Hinoto?

「柳又為了什麼想要借調夏光?那個臭小子根本是劇毒,遲早會把Yanagi侵蝕至屍骨不存。你和稻見要真為他好,趁早切斷這層連結。」

丁很聰明,三兩下便將看似雜亂無章的消息去蕪存菁,留下對方沉默以對之真正理由。

既阻攔不了柳私下借用光之護衛,又不願打斷年輕王者難得溫存,昴只好跑到未族皇子府討一杯酒水。

「夏光那個混蛋的事,你找Kanoe不是比較快?找我是捨本逐末,我又不是那殺千刀傢伙的飼主。」

沒好氣瞪著某頭鳩拙大老虎,他的貼身護衛一直都只有夏塵一個,夏光可以不要算在自己頭上嗎?

「庚不好說服,我只能找你。」

那隻脾氣暴躁兔子多的是冠冕堂皇理由向申族少主商借光之護衛,他確實無力制止。

「關於這點,那根榆木腦袋哪次肯好好聽人說話?有夠我行我素!」

某種程度上引起了共鳴,丁略顯煩躁地抱怨上幾句。雖說是各族內政,然而很多時候,九曜整體藕斷絲連,牽一髮而動全身,能假裝沒看見嗎?

兩人喝酒不談心,就這麼喝著喝著喝了整晚,直到天際泛起了淡淡魚肚白為止。

「Subaru,你知道要怎麼喚醒陰兵?又怎麼再度封印他們嗎?」

一段不著邊際的詢問,是他無法坦率在庚面前嶄露,無能為力之傷心;昴默默看著對方,Hinoto這種含恨帶笑反應,肯定和Kanoe有關。

「柳查得出來的事情,他怎麼會認為我挖不出來?!未免太小看我了!

陰兵是靠啃食施術者生命維繫運作,只要犧牲施術者,自然能重新把祂們塞回神樂殿裡頭!」

寅族皇子心思細膩,在未族少主咬牙切齒發言中,聽懂了對方真正想表達的彆扭情緒…。

庚曉得怎麼召喚陰兵,卻怕丁知情。兩股為對方著想的溫柔心情相互衝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那一年,他並沒有失信於你。」

不想代替兩人下註解,昴只在離開之前,淡然應答。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隱藏,卻在生長。

回到丑族行宮時,某只三更半夜外出兔子已然歸返,懶漫端坐在簷廊底下,吃著練切和菓子玩。

見到他時,不過懶洋洋把吃一半的點心塞了過來。

「洛神花口味?」

也不是第一次被卯族第七皇子強迫中獎這種充滿射倖性糕點,寅族繼承人從善如流吃得一乾二淨。

「那傢伙宮裡下人準備的,你要吃栗鹿子嗎?」

只不過口頭上問問,柳將剩下部分全遞過去,擺明了他不想繼續吃,讓Subaru自己看著辦。

何其蠻不講理。

瞥了某人一眼,自己也不是第一天領教某只兔子糟糕透頂的個性,反正沒讓他吃魚都好說。

「上未族遛達了?」

一面問,卯族首領皇子一面把自己湊到對方頸窩邊嗅,果然,薰了整身雪松香氣。

「找丁喝酒。」

言簡意賅回應,不願細談。很多事情說破太過赤裸,像丁與庚之間無法調和的柔軟心意。

「我沒興趣管你找Hinoto幹什麼,何時回去?這繁華鼎盛之地,待久了可不舒服。」

「隨時能走。」

任由柳彷彿芢弱無骨般菟絲花纏了過來,昴好好抱住對方,不再去想其中太過複雜的曲曲彎彎。

「我以為你會來我這兒抱怨昴。」

笑笑看著丁自從進府後就走入膳房監工,接著端出烤香魚及明太子飯糰給他當作早點,卻隻字不提寅族皇子。

「我上申族是為了看你,埋怨昴幹什麼?」

慢條斯理抽出香魚魚骨,一點一點夾起來餵庚品嚐,順勢瞪了對方一眼。這沒心肝兒的小猴子,老愛拿自己窮開心。

「因為逗你很有趣啊;我等等要去一趟酉族,你要一塊兒嗎?」

也沒和未族皇子客氣的打算,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把皇族繼承人當成小廝使喚,一點罪惡感也沒有。

「別!酉族是男系家族,充滿陽剛氣息,沒事我可不想去。」

滿臉嫌棄,習慣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忍把浮名,都換了淺斟低唱的他,可不擅長待在男人堆裡頭。

「稍微去看一下辛可能的貼身護衛人選,雖然常跟在他身邊那個隨從很機靈,不過武力方面不太行呢。

乾和離也會過去。」

雖然申族少主一臉無毒無害,但丁很清楚,情人的標準實際上異常嚴苛,說不定另外兩個人還比較好說話。

「嘛,人確定了再告訴我。」

男人顯得意興闌珊,貼身護衛這件事嘛,始終是他心中一塊無法抹滅的刻骨遺憾,痛入骨髓裡。

「你想要夏塵還夏光去試探?」

「夏光!要是打不過那個混蛋,就給我換個人!」

答案在意料之內,庚不過聳聳肩剝開明太子飯糰,小口小口啃食。反正每次扯到貼身侍衛嘛,某人就是這種渾身是刺的惡劣態度。

「下次弄燻鮭魚口味給我如何?」

無意讓話題繞到夏塵身上,進而成為無解死結,申族皇子強制開啟其他談話內容,轉移對方注意力。

「有沒有興趣試試鰹魚醬汁搭配天婦羅碎呢?」

思考了一會兒,丁提出不同選項。某人有些令人不敢苟同的恐怖重口味,他不是很想在餐桌上輕易看到。

「今天的你,感覺特別好說話。」

慢慢消滅手中飯糰,任由情人在過程裡不斷打擾自己進食,摸臉什麼的。當被順著脖頸撫觸時,他也只不過是縮了縮身軀,縱容得很。

「我又不是特地過來和你吵架的,Kanoe,講話要憑良心。」

彼此自然而然掠過在昴、柳面前侃侃而談的部分,正因為對方最重要,才不曉得該怎麼從容開口?只好不著邊際閒聊。

「等辛自己挑了人,不管這名護衛是誰,記得要恭喜Kanoto。」

「咱們Kanoto,眼光自然獨一無二。」

那是一種屬於兄長的毫無天良溺愛模式,丁從來不介意擋在少年面前,強撐起一片天。

「Hinoto,你不過問柳半夜過來的目的嗎?」

終究是介懷的,庚臉上漣漪著十分複雜的萬水千山,幽幽問上了那麼一聲。即使,他根本沒想好該怎麼回答。

「我對那隻脾氣不好的兔子沒有絲毫好奇心;Kanoe,我不想逼你,但你曉得自己得對我和盤托出何種內容?」

雖然那是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驚天秘密,丁倒是不太想戳破這層薄到可以透光之假象。只因為,真相太難承受也太過殘酷。

「丁…。」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一句話沉如千金,申族皇子怎麼也問不出口。最終,男人扯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沉默靠了過去。

「庚,雖然真正重要的事情要透過言語好好表達,不過,等你確定真有辦法告訴我,再開口不遲。」

忍不住嘆了口氣,申族那些血鐵無情如果可以,他一點也不想涉入其中,很讓人胃疼啊。

不想坦承自己挖開情人牆角深處,未族繼承人選擇撩開對方雀茶色額間覆髮,落下輕輕一吻。

「你要把夏塵一起帶去酉族嗎?」

晚點他要主持朝議,橫豎是用不上那名體貼入微的小夥子,跟著去看看辛也無妨。

「我是無所謂啦。」

總歸來說未族內政有些複雜,雖然丁態度強硬力排眾議,未族內部反對由夏塵持續擔任禁軍首領的聲浪卻從未停止過。

青年已逝,待在原先職位上,終究礙了他人仕途。

「Kanoe,我可不管族裡那些流言蜚語,只要我還是未族皇子,就不會讓任何人質疑我的選擇!」

沒少聽過族裡那些老傢伙苦諫,意氣用事的男人卻從沒當過一回事。誰也別想從他身邊剝奪夏塵!

「好了,你該返回未族,夏塵留下來借我。」

那是一場只有眼淚與痛苦的殘忍玩笑,未族被強行撕去最蒼白之歷史扉頁,誰忍聽聞?

保持著微笑將人趕走,而後攜帶溫雅青年悠悠哉哉往酉族方向前行。一面走,庚一面在思考。

「庚殿下?」

夏塵默默地跟,跟了好一陣子後忍不住開口喚住對方。庚殿下看起來欲言又止,他是不是應該主動詢問?

「丁都讓你查了什麼?夏光沒能靠自己力量找出來的那一塊是吧?」

掙扎了好段時間,心底上過不去的申族少主,選擇直接在情人貼身侍衛面前攤牌。

「夏光沒有往那個方向懷疑過,他不會背離自身最虔誠信仰。」

模稜兩可地默認,有些事情並不是自己可以代替丁殿下發言的。夏塵並不確定自家殿下為什麼會起疑,然而,被刨挖出來之事件原貌,震天撼地…。

『殿下,您還好嗎…?』

青年相當擔心盯著人瞧,丁凝視手中薄薄紙頁久久不發一語,指掌卻緊握成拳,泛白而感覺不到痛。

『申族到底還掖著藏著多少流淌腐朽黑水的東西?!為了九曜盛世千秋,黑暗面有多深沉…?』

男人沒有回應夏塵,反而像是洩了氣的皮球,檸檬金眼眸中流轉著深深傷悲。

「我怎麼就沒能好好瞞著Hinoto?」

喃喃自語,庚也分不清楚自己心底現在什麼樣的心情比較多一些?也許,是愧疚感吧。

「夏塵,一會兒讓辛的預備護衛人選和我打一場。」

忽然放棄了思考,申族繼承人放任鬼氣纏息自身,抽長頸後榛子色短髮,油油招搖著淒豔。

「庚殿下您…。」

原本,青年試圖說些什麼,隨即卻識相地緊閉雙唇。雖然庚殿下十分有擔當,不過不曉得怎麼面對他家殿下時,會出現某種逃避現實之作為,粉飾太平。

「希望酉族的人還算耐打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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